作者:李息隐
“不说要他奴颜婢膝,但,最起码的规矩要懂吧?”刑老夫人拄着拐杖缓缓走向唐统去,老人家肃穆,“且先不论你是不是得了侯府主人的传唤才进来的,就单论这侯府的姑娘,就轮不到你一个奴婢的亲戚来教训。”
“三姑娘好与不好,自有侯府老夫人教训,再不济,也还有她的嫡母。她是侯府主子,唐氏乃妾,你更是一个妾的兄长,够什么资格在侯府主子面前指手画脚?”
唐统堂堂七尺男儿,竟被逼问得答不出半个字来。
若说自己够资格,总得拿出些有分量的东西来。若说不够资格,那日后在叶家、刑家人面前,他便再无半点颜面。
所以一时间,唐统只能沉默不出声。
刑老夫人也不再理唐统,只问叶老夫人:“日后这位唐将军还可以随便登侯府的门吗?”
叶老夫人道:“如今我不管府中事儿了,日后若他想进侯府大门来,还是得问老大媳妇吧。”
刑老夫人笑着:“那我明白了。”
又侧头看向唐统:“唐将军,还赖着不肯走,难道,要侯府的主子撵你走吗?”
唐统唇抿得死紧,那双手如有千斤重般。艰难抬起手来,欲要说“告辞”,但目光触及妹妹的脸,又垂死挣扎说:
“我妹妹虽为妾,好歹也生了一双儿女。不看功劳看苦劳,看在侯府三爷三姑娘的面子上,也该心慈手软。”
刑老夫人说:“自然可以。不过,这得等三爷回来再说,唐将军可没资格谈条件。三姑娘如今是外嫁女,那便是泼出去的水,也没资格再论娘家的事儿。唐将军,你若真想替你妹妹免受皮肉之苦,还是让侯府三爷来吧。”
叶千荣春闱落榜,如今自然还是呆在成贤书院念书。
若喊他回来,便是耽误书院的学业。若日后但凡有点事情就喊他回来与刑家人博弈,岂不是很影响读书?
唐统还指望他三年后可以春闱榜上有名呢。
唐统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叶世子来。想起叶世子,就又想起那薛姨母,于是,唐统直了直背,开始论起刑家的不是。
唐统一手背负腰后,一手负在腰前,冷眸微眯,颇有些拿捏人的架势:“老夫人,你们家姑娘如今可还是给这侯府的世子做外室呢,我且问你,凭你们家姑娘这不明不白的身份,又算是侯府的什么亲戚?”
刑老夫人说:“唐将军可莫要胡言,我们家姑娘,可是侯府正正经经的大娘子,你跟前站着呢。至于你口中的那位,那是薛家的媳妇,与我们刑家无关。”
唐统:“老太太当真这么狠心,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管了?还是说,因她不是您亲闺女,这才不管的?不论嫡出庶出,论礼法,您都该视若己出,那薛姨母既是你们刑家姑娘,您就该管。”
刑老夫人突然看向叶老夫人:“唐将军说的也有些道理,亲家母,唐将军这是在让我老太婆朝你们侯府讨说法呢。”
“你们家世子爷强占民妇,这个罪若是论起来,我们刑家联合薛家一起,能告你们家世子爷一个什么罪?”
一听说论罪,叶老夫人腿肚子立即吓软了。又想着好端端的,是这唐统突然提那薛姨母的,于是叶老夫人只拿唐统出气:
“我们侯府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叶老夫人指着唐统,厉声说,“你若是再不走,再在府上胡闹,小心我去京兆府衙门告你去!你光天化日之下擅闯侯府,得论个什么罪?”
唐统觉得自己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如今竟被几个妇孺指着鼻子骂,实在没脸。他倒也没再说什么,狠狠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而叶桃母女两个,早被那个什么“孝德皇后”赏赐的拐杖吓懵了。
唐统走后,刑氏对叶桃的陪嫁说:“赶紧收拾收拾,跟你们主子回顾家去。赖在家中这么久,成何体统?”
陪嫁忙说:“是,夫人。”
叶桃不肯:“我不回,我若就这样回去,日后还有何颜面?”
尤其在樊昕面前。若她就这样回去,那个贱人日后指定更是一蹦三尺高。
刑氏:“好啊,三姑娘既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我可以差人去趟国公府,让顾家二爷书休书一封。我想,顾二爷与那位樊姨娘指定很愿意。”
叶桃自然不可能答应,但也没法子,只能不情不愿回去了。
刑氏交代打板子的嬷嬷下手不要太重,吃了皮肉苦长了记性就行,莫要伤到性命。
一出戏闹完,魏昭正好寻得机会与叶榕两个单独去了花园里走走。
如今独处,叶榕倒是比之前习惯了不少。想着方才的事情,叶榕道:“魏二哥,方才多谢你了。”又担心,“只是你不动声色便能制住唐统,那唐统不傻,他定然会起疑心,你可有应对之策?”
叶榕知道魏昭从前是藏拙,他是有本事的,并且本事很是不小。人前装着一副浪荡子模样,不过是给别人看的。
如今在唐统面前露出马脚来,那唐统不是善茬,绝对会牢牢记在心里。
魏昭却完全不当回事,只笑说:“我不露出马脚,那些想害我的人就不知道了吗?”他丝毫不在意,“他想查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闻声,叶榕不由得侧头望过来一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会有一种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是她活了两辈子,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他的自信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那种傲气,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度,让她感到安全。
就总觉得,好像有他在身边,哪怕是天塌了,她也不会害怕。
叶榕心里很暖。
“你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叶榕浅浅笑着,声音又柔又轻又甜,“我就放心了。”
魏昭却忽然侧头看来,目光所及处,是落日余晖下女孩子被余晖映照得透着层薄薄绯红的脸,魏昭只觉得她很美,看着心里十分舒服。
于是魏昭调笑说:“榕儿这是在关心我吗?”
虽然两人已经定亲,但定亲一事于二人来说,其实都不是最初的发自内心的想法,多多少少有点妥协的意味。而且,两人都有前世的记忆,她知道自己曾经是别人的妻,他也知道她是别人的妻。
所以,角色转换上,叶榕适应得不够快。
不过,她会努力的。会努力做好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努力关心他,与他共度难关,一起把日子过好。
“你总关心我,为我家的事情操劳。”叶榕倒是不逃避他的调侃,“如今我关心你一二,也是应该的。”
说完反问他:“魏二哥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魏昭却突然驻足,严肃垂眸望着叶榕。叶榕见他突然变了脸,而且非常严肃,心下蓦地慌了下。
他看着自己,叶榕便也看着他,谁都不说话。
魏昭突然说:“榕儿,你知道自己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吗?”
叶榕:???
“我……说错了什么?得罪魏二哥了?”
魏昭却又瞬间变了脸:“你更漂亮了,也更可爱了。既然这么会说话,以后就不妨多说一点。”
叶榕:!!!
“哦。”叶榕应一声,又答应他,“好,那我以后多关心你。”
魏昭只侧头看着她笑。
活跃了气氛,魏昭立即言归正传。
“今儿咱外祖母这一招,可真是高啊。”他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外祖母”变成了“咱外祖母”,“那唐将军自以为老谋深算,在她老人家面前,还嫩很多。最后自己钻了老太太圈套不自知,估计当时还沾沾自喜可以拿捏老人家呢。”
叶榕细细想过方才的事情,便蹙了眉心说:“外祖母跟母亲这会儿应该是谋划着如何把父亲养姨姐为外室那件事情继续散播出去。到时候,就说是唐家人传的。就今儿唐统那表现,我们家老太太肯定信。”
“等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外祖母再站出来说是叶家欺人太甚,强占民妇,让她丢脸。然后两头施压,逼姨母与父亲分开。”
“薛姨母虽没什么道德可言,但好在疼表哥。为了表哥前程,她会妥协。而事情一旦闹大,祖父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只会对父亲更加厌恶。到时候,父亲肯定把这笔账算在唐统头上,自然不会再跟唐统走得多近。所以,唐姨娘母子想靠立有战功的哥哥继续挽回父亲的心,这条路,也算是彻底断了。”
“而在祖父那里,父亲本来做的那些荒唐事儿就叫他恼火。若能安然无恙不损家族名声,他倒能暂且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闹出大动静下,惹了笑话,祖父便绝对不会姑息。到时候,一气之下,起了废黜世子之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哥哥是嫡长孙,如今又考有功名在身,且他膝下也有一子。若是废了父亲的世子之位,按着嫡长子继承制,这位置,总该是哥哥的。”
第84章
魏昭侧头望着叶榕笑, 等她说完, 他才悠悠开口道:“这唐统今儿信心满满冲到侯府来, 仗着自己立了军功有些脸面, 就想趁机带着叶桃去荣国公府。若没猜错, 他是想借着自己如今尚且炙手可热的势头与顾家谈条件、拉关系的。”
“顾家那般皇亲国戚, 又是百年世家,自然瞧不上他一个新贵。不过, 他与顾旭兄弟相称, 有顾旭在, 他便自恋的觉得顾家总会给他几面薄面。”
魏昭越说越觉得想笑, 他也索性不憋着了,直接笑出来:“好好的如意算盘啊,估计他之前自己都觉得自己盘算得好呢。结果呢?结果被咱外祖母只动动嘴皮的功夫,全打得七零八落。估计, 他现在还晕头转向云里雾里呢……哈哈哈。”
魏昭是个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关键是, 今儿唐统那势在必得的模样实在好笑。他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从前他还晓得收敛, 只喜欢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他以为他是多沉得住气的人呢。结果, 今儿就破功了。
亏他高估他了。
叶榕倒是没觉得好笑, 见魏昭笑得有些夸张, 于是朝他看了眼。
魏昭也知道自己方才是有些失态了,忙解释说:“榕儿,你自己再想一想那个场面, 你再好好想想。唐统堂堂一七尺男儿,瞧着人模狗样的,他自己也以为自己多厉害,最后还想靠提薛姨母一事儿翻盘,结果……被你们家老太太骂走了。”
“你想一想他端架子的那股势气,再想想他最后灰溜溜暴走的背影,是不是觉得滑稽?”
这样被提醒,叶榕再回想,倒的确觉得有些滑稽。
不过,就算她觉得滑稽,也笑不成魏昭这样。她从小受的教育,是不允许她笑得这么放肆的。所以她望着此刻眉眼皆沾染笑意的魏昭,倒是心中挺有些羡慕的。
叶榕忽然想起前世那个被她救下来的魏昭,那时候的他,伤痕累累,浑身几乎都是刀疤箭伤,没一处是好的。又是满门全灭,亲人全死,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就算那时候的他沉默寡言不爱说话,阴冷得有些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但,她也能从他身上看到些属于阳光的东西。
所以她想,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趣?”叶榕问得直接。
她觉得如今二人既然定了亲,日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她还是希望能够尽量敞开心扉与他过。不希望总是他一个人在付出,若她有不好的地方,她也愿意改。
恰好,此刻魏昭也想到了前世黑水镇二人独处的那段日子。目光正温暖柔和,闻声,朝叶榕探来目光说:
“你怎么会无趣?”魏昭认真说,“若一个人心里装着你,不论你做什么,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他都会觉得好。”趁机告白,“比如我,我觉得你的每根头发丝儿都比别人的要好看。”
叶榕本来是正经想跟他好好谈一谈的,结果蓦地就被告白,她有些措手不及。
“噢。”
她应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魏昭却不满意。
“噢?”他驻足,面对面望着她,“‘噢’是什么意思?”
叶榕觉得他多半是故意的,于是有些小生气,回嘴道:“‘噢’就是我知道了。”
于是魏昭更不满意了,嘴角噙着笑,话说的含着几分不满足:“这种时候,你不该也配合着说几句夸我的话吗?难道,我就这么不好,不值一提?”
叶榕越发觉得他是故意的,于是偏不夸他。不但不夸,还要跟他理直气壮讲道理。
“古人言,谦受益,满招损。就算魏二哥觉得自己好,也不该处处讨夸。讨要来的夸赞,也着实没意思了些。”
魏昭真是见缝插针似的表爱意:“我也没有要讨别人的夸,别人夸不夸我,不在意。但唯独在意你怎么看我。”
又故意叹息一声说:“我就知道,榕儿看不上我。我是个纨绔子弟,虽然现在改邪归正了,但你还是瞧不上我的过去。”
叶榕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气得龇牙,抬脚就狠狠踩了他一脚,示意他适可而止。
魏昭却夸张的抱起脚来,然后赖着人,说这双脚算是废掉了,日后怕是要一辈子靠着她养了。
叶榕就说:“给你做一双鞋子。”
魏昭立即追加条件:“再做两套护膝。”他记得之前在书院念书的时候,叶萧在他面前炫耀过,所以他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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