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檀栾
叶尤汐轻轻松了口气,把笑脸端上来:“总管。”
未书笑了:“叶才人怎又来了,若是让旁人看到可是说不清的。”
叶尤汐道:“得了些好茶叶,想着给总管送一份来。”
未书看了眼桌上的茶叶包,不置可否,这些东西他在寿康宫得的要多得多,也好得多。
叶尤汐注意到他的面色,轻轻道:“只是我的一份心意,也不知总管……看不看的起。”
未书挑了挑眉,意外地打量了她一眼,像是头次见她般,叶尤汐被看的脸上一红,偏过头去。
“叶才人寻我这个阉人,有什么想求的便直说,若不说,下次也不必来了。”未书坐下,说完还饮了口茶润嗓。
叶尤汐握了握手心,又偏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门外,咬唇道:“总管爽利。我是个后妃,想要的不过是皇上的宠爱罢了。”
未书嗤笑道:“那才人应去找皇上,便是找卢公公也比求我有用。”
叶尤汐心里气他不识抬举,却又明白太后眼前的奴才都比自己这个不得宠的后妃有权,只得忍耐道:
“我说了,总管莫气——我想着太后与皇上的关系,若是太后对我发难,以皇上的脾性,必不会置之不理的。”
未书的神色惊奇,看向叶尤汐的脑袋,像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般,他无语凝噎半天,问她:
“你怎么想出这种点子的?梦见的?”
这是嘲她异想天开呢,叶尤汐忍气吞声道:“那日采选,赏花宴上,太后便只刁难了虞昭仪一人,而后宫也只有她一人得宠。”
生怕被打断,她急急道:“若说虞昭仪人品出众,可段才人也不差,为何只有她独宠,定是有几分关联的。”
纵是未书什么人都见过,也差点都被她的歪理绕进去了,定了半晌,道:
“你可知自己比虞昭仪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连段才人也比不上。”
叶尤汐笃定道:“即使我差了些,皇上还能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不成,再说除了颜色,我其他地方也不比虞昭仪逊色。”
未书古怪地看着她,真想说单看这脑子你就一定输给了昭仪。
可他到底未说出口,眯眼问面前的女子:“你当真要求我,给你在太后面前上眼药?”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以往找他的都是求他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的,这倒过来的真是头一个。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监的声音纤细阴柔,这话听得叶尤汐心里一抖。
但想起前些日子被羞辱的谢宝林,到现在再没出现在人前过,听说是病迷糊了。她是不敢去碰皇上、被昭仪那个醋缸子逮着整治,不如另辟蹊径,让皇上来寻她。
到时,看虞昭仪还能如何。
总之,自己是绝不愿在后宫默默无闻的。
叶尤汐坚定了想法,在未书古怪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未书哈地一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走吧。”
叶尤汐忍不住问:“总管要何时助我?”
“嗤,你以为凭着包烂茶叶就能指使我不成,只是看事儿有趣应了你,待时机合适自会成全你的想法,回去擎等着吧。”
未书不再看她,叶尤汐只好离开。
她走到外面,小路上人少些,可离开寿康宫附近还是要走过一段宫道。
叶尤汐谨慎地低头快步离开,在她身后,茂密的枝蔓间钻出来一人,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
第29章
牵扯到段家,朝堂上的事与后宫的关系陡然更密切了几分。
段家一个太后,一个段才人,太后无人敢惊扰,段含月可是没少被排揎。
太后病稍好些,就将皇上喊了过去,痛斥他不可为了段这个小家罔顾了天下大家,段氏子既错了便当罚,万不可让百姓蒙冤,案情蒙尘。
太后深明大义、不徇私情的好名声一夜间传遍了上京。
皇上随即雷厉风行地下了一道道旨意,河泽县县令鱼肉百姓,罪恶滔天,判凌迟之刑。
段家嫡子段恭厉身负钦差之职,却玩忽职守,借职务之便行贪污之事,虽未酿成大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幸州,百年不得归。
段家教子无方,受申斥,左丞相罚俸禄三年。其余段家旁支嫡系也或多或少有了贬斥。
章御史、查元白等有功之臣,俱是嘉奖升职,查元白得了皇上的眼,一步登天,直接留在了上京,替了一个段氏旁支的职位,在京卫指挥使司做了个四品佥事。
那些跟风给段家上折子开脱的臣子,不管受没受罚一时间都噤若寒蝉,不敢有动作。
朝中风气,肃然一清。
圣旨下来当天,百姓交口称赞皇上仁明,芸州的百姓也被妥善安当、事了后便由官兵护送回乡了。
而朝中缴了这批银两,国库也充实了,正是一番好气象。
这番以后党占上风开头的较量,以一个让人没有想到的结果结束了。
虞令绯估摸着朝堂上的风波已然平息,征兆就是皇上又有空来后宫拉着她造作了。
许是这小半月都没见着人,一夜颠鸾倒凤后,下了朝后皇上又回了景阳宫。
虞令绯累了一宿正贪睡呢,突地被雪青唤醒接驾,脑子都是懵的。
她眼皮子动了好几下才睁开一条缝,迷迷蒙蒙地看到燕澜正在床前低头看着她。
这样的虞令绯燕澜很少看到。
她往往都是鲜活的,在自己面前一颦一笑都娇美无边,求自己作主时最娇气,可燕澜看得清她的眼睛是清的,是静的,像被溪涧冲刷过的黑卵石,漂亮剔透,古井无波。
半梦半醒之间的她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乌发散落在妃色绣枕上,双颊微红,尖尖的下巴抵着被子一动一动的,两片乌羽睫费了半天劲才成功飞到上头,露出一双困出泪的眼。
羞怯娇憨,纯稚间透着受了一夜恩宠的风情,宛如志怪里初入尘世就吸饱了精气的女妖。
更美了。
燕澜喉头一动,弯下腰,手探过去。
虞令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躲开了。
燕澜眸色一深。
任谁睡得迷糊,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面前,也要被吓一跳。
直到虞令绯终于看清这是皇上,她委顿的思绪终于清明了些,小心地看了眼皇上停在半空中的手,怯怯道:
“皇上,您看是臣妾下去行礼还是您上来一起睡会儿?”
旁边的雪青眼睛都睁大了。
她胆子是大了不少,燕澜心里琢磨着,估计还是睡傻了,才敢对自己说出这么句话,不知怎的他心里不但不气,还觉得有些舒坦。
比她恪守规矩的模样可爱。
想到这,燕澜也不气了,屈指在她小巧的鼻梁上轻刮了下:“行了,爱妃继续睡。”
也是朕让你如此操劳。
这种话床榻之上说起来也就罢了,旁边还有宫人,燕澜便只在心里咂摸了下,心情极好。
他转身走了出去,雪青松了口气。
虞令绯见人走了,裹着被子安心地闭上了眼,又睡过去了。
这一睡梦见她在虞府的园子里操琴,晴光正好,柳絮纷飞。
突然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天际边缘飘来乌云,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半个天,空中的柳絮被雨点砸下来,混入了泥泞里,再也寻不着了。
虞令绯茫然地站了起来,走到亭边,看着这天翻地覆的场景,仿佛天地倾颓。
她细细地看,终于得见在乌云最厚、雷光遍布的那里,突地涌现一丝金光,极长,却很细,像是给云边镀了层金。
虞令绯心中惊异,仿佛一瞬间,那金光四射开,从乌云的缝隙中漫到人间,直直冲向虞令绯面前!
虞令绯被光照的睁不开眼,她伸手挡在眼前,指缝间漏出的光在她脸上照出一条金线,在她终于适应强光、要睁开眼看个仔细时,光却消失了。
不,是她要醒了。
眼前的一切崩裂破碎,恍惚间听得一声悠长的龙吟。
虞令绯猛地睁开眼,入眼是床帐上挂着的涂金镂花银香球,静静散发着幽幽香氲。
虞令绯久久未能回神,甫一回神就想起——
方才皇上来过?
她撑起身子,扬声道:“谁在?”
黛绿凑近,把床帐挂起,道:“娘娘醒了。”
“皇上来过?”
“是,半个时辰前来的,见娘娘未醒,皇上便去了娘娘的小书房。”黛绿轻声道,“雪青前去伺候了。”
做了那梦,虞令绯脑海里一篇混沌,扶着额头听着回话,听到皇上还没走她目露惊讶:“皇上还在?”
皇上还在这,虞令绯自然不能在床上赖着了,当下收拾了换了身素净的曲裾去小书房寻他。
“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正在案上运笔,头也不抬随意道:“起。过来看看。”
黛绿自觉退到一边伺候,虞令绯缓步走过去,桌上的正是自己昨日未完成的一幅画。
宫里就那么点消遣,她懒得出去时就爱在小书房消磨时间,这画也是随手画的,想是她们以为自己还要继续就没收起来。
虞令绯画的不过是普通的山水,因随手一画,只画了近处的山景河岸和垂柳,但见此刻这画已大不一样。
远处被皇上用淡墨勾勒几笔远山,近处的山则寥寥几笔改成了山崖瀑布。
从远处而来的河流在断山上直流而下,虚实分明的笔画造就了一场气势恢宏的瀑布,似要冲荡一切。
“皇上画技恣意,运斤成风,化腐朽为神奇,实在令人叹服。”
燕澜闻言,偏头看她一眼,放下笔:“爱妃太过自谦。”
他点了点那山上垂柳:“这柳树枯枝已现,却仍苍劲有力,柳枝柔韧错落有致,足见爱妃画技不凡。”
虞令绯低头一笑,她囿于后宅眼界一直施展不开,画里匠气太浓,这一世的心境有了变化,画技上算是有不小的突破。
这一笑里有点得意,又有些小小的满足,似昙花悄然无息深夜绽放的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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