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茗荷儿
或者哼哼唧唧地想吃奶,又或者因为湿了尿布而哭闹。
他竟是一声不吭。
肯定又是个不讨人喜欢的。
顾夫人叹口气,轻轻嘟哝声,“怎么不多像你娘一点儿?”说着把襁褓抱到杨佩瑶跟前,“瑶瑶,该喂奶了。”又赶顾息澜走,“你回去把瑶瑶衣服找出来,待会儿给瑶瑶擦擦身子,出这么多汗身上难受。”
顾息澜起身离开。
顾夫人把孩子交给杨佩瑶,笑道:“小东西结实着呢,赶紧亲近亲近。”
孩子挨着娘亲,娘亲更容易下奶。
杨佩瑶侧头瞧着襁褓,不由弯起唇角。
这孩子,不管肤色还是相貌,像极了顾息澜,不知脾气会不会也那么冷冰冰的。
顾夫人见杨佩瑶神情温柔并无不喜之状,放心了些。
等顾息澜给杨佩瑶简单擦洗过身子,又喂她吃了大半碗鸡汤面,已经是半夜了。
杨佩瑶累得半点力气都没有,放下筷子就阖上了眼。
顾息澜却舍不得睡,把台灯开得暗暗的,瞧两眼沉睡着的娇妻,再瞧两眼同样睡着的幼子,心里满当当的全是幸福。
小孩子见风长,等满月时,初生时候皱巴巴的小脸已然长开,脸蛋圆滚滚的,体重也见长,足有十斤重。
果真跟顾息澜性情一样,除去饿了尿了会皱起眉头之外,平常极少吵闹,要么呼呼大睡,睡醒了就瞪着黑亮的小眼珠不知道看什么。
顾息澜尚未结婚就想好了名字,给长子取名顾宁远,小名宁哥儿。
宁哥儿出生,大家都跟着长了辈分。
家里不再叫杨佩瑶少奶奶,改称为大太太,顾平澜是二爷,徐萍则是二太太。
顾息澜倒没变,仍是称呼会长,也有的称他大爷。
杨佩瑶生产时受了苦,洗三那天还没有缓过劲儿,只太太带着陆秀玫还有徐萍家里两位嫂子过来给宁哥儿随了礼。
满月却是要大肆操办的,顾夫人有意为长孙造势,一早让顾息澜定好上等酒席,请帖发出去近百张,把杭城的社会名流都请了。
花费得多,赚回来的也不少,单是长命锁跟小手镯就有三四十个。
杨佩瑶看着直摇头,“这么多东西往哪里放?”
顾夫人笑道:“你挑一挑,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先收着,若有其他人家里生孩子,转送给他们……也让他们沾沾咱们宁哥儿的福气。”
亲热地抱起顾宁远,轻轻点了下他的小鼻头,续道:“我家里之前是大家族,我过满月的时候跟这会儿差不多,也收到好几十只长命锁,我娘都送到寺庙舍出去了。人呐,不能太守财,越守越穷酸,倒不如周济给穷人,也能积攒点福运。”
杨佩瑶深以为然。
前世,很多有钱人乐衷于做慈善,固然是想搏个好名声,其实也是替自己积福,福运多了,子孙后代都跟着得益。
出了月子,杨佩瑶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她亲自喂养孩子,并没用奶娘,平日经常会擦身,也会让顾息澜帮忙洗头,但总觉得洗不干净,不如泡在热水里舒服。
经过这一个月的汤水调养,她恢复得极好,面色更加红润,肌肤细腻又有弹性,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
相比之下,顾息澜却憔悴不少。
一是因为夜里起来换尿布,二是憋得难受,天天守着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却饱足不了,心头火蹭蹭往上蹿。
临近三十岁的人了,下巴竟然冒出来几粒红痘痘。
顾夫人看在眼里,偷偷告诫顾息澜好几回,不许他乱来。
杨佩瑶虽然出了月子,但真正恢复至少两个月,再者不能太过频繁地怀孕,否则对女人身体不好。
顾息澜只得苦苦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到卫生间冲冷水澡,却是不肯独自搬到小洋楼去住。
四月中,杨佩瑶开始去学校上课。
上完课便匆匆回家,免得涨奶。
程信风专职接送,尽心尽力。
自己当了母亲,杨佩瑶才了解产假对于上班女性来说是多么重要。
且不说生产之后身体发虚,一时半会恢复不了生育前的状态,单是涨奶就受不了。好在这会儿不算太热,胸衣之外还有衬衫和外套,否则真是会尴尬死人。
杨佩瑶好容易熬过五月和六月,迎来了期末考试。
仗着前世的好底子和临考前的突击复习,成绩总算过得去,并没有垫底。
暑假时,杨佩瑶彻底放飞自己,在家里只穿大妈款式的棉布半袖背心和棉布阔腿裤子,轻易不出门,即便不得不出去,也会尽量控制在一个小时内赶回来。
这天她经过馆陶路,顺便拐到杨佩珊的铺子瞧一眼,就看到杨佩珊正陪着个小姑娘吃西瓜。
小姑娘穿件青碧色半袖袄子,湖色罗裙,生得唇红齿白非常乖巧,看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招呼,“请问需要什么?”
杨佩瑶惊讶得不行,“姐,这谁家姑娘,生得真伶俐。”
“邻居家的,”杨佩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敷衍着回答,“她爹到报社送稿子,托我照看一会儿。”
杨佩瑶摸一下小姑娘乌黑油亮的发丝,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姑娘仰起头细声细气地回答:“我叫秦云舒,快四岁了。”
秦云舒?
这名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杨佩瑶正思量,杨佩珊先按捺不住,红着脸道:“就是你们秦老师,秦越的女儿。”
杨佩瑶恍然记起来,之前去秦越家探望的时候,秦越提过他女儿的名字。
云舒,出自《幽窗小记》,有宠辱不惊得失不忧之意。
杨佩瑶忙问:“秦老师几时从老家回来的,没有回学校教书吗?”
杨佩珊道:“去年秋天,你刚上大学不久回来的,他拉扯着孩子怎么教书,现在接些翻译的杂活干,偶尔往报社投稿赚点稿费。我之前让他帮忙算过账目,慢慢熟悉起来的。”
杨佩瑶还待再问,感觉胸前又涨得慌,再顾不得多说,急急忙忙往家里走。
顾夫人正着急,瞧见回来,连忙招呼道:“瑶瑶快来,宁哥儿饿了。”
杨佩瑶赶紧洗手,又用热毛巾擦擦身体,问道:“哭了没?”
顾夫人叹气,“哪里会哭,要会哭会闹就好了,只是不停地吧嗒小嘴……跟自新小时候一样,别人逗他不知道笑,受了委屈不知道哭,就是个不讨喜的性子。”
杨佩瑶抱起顾宁远,看着他麦色的肌肤和那双乌漆漆的大眼睛,心底柔软一片,轻轻点下他的小鼻头,戏谑道:“宁哥儿不用讨别人喜欢,娘跟祖母疼你,还有你爹。”
顾夫人再叹一声,“瑶瑶比娘强,我刚生下自新那会儿,着实不待见他,也不想抱他不想喂他……”说着眼圈就有些红。
杨佩瑶猜测顾夫人八成是产后抑郁。
初为母亲,很多人会不适应。
遂柔声解劝,“都将近三十年前的事儿了,娘还记着干什么?您要是觉得亏待会长,就多抱抱宁哥儿。娘,您看宁哥儿这双眼是不是有点像我?”
说着将吃饱了的顾宁远递到顾夫人面前。
顾夫人掏手绢摁两下眼窝,仔细打量几眼。顾宁远活脱脱就是顾息澜的翻版,哪里像了,不禁替杨佩瑶抱屈。
受这么大罪生下儿子,却丁点儿像她的地方都没有。
杨佩瑶却不这么认为,儿子像父亲就很好,有担当有原则……只别像父亲那样无赖。
昨天晚上,她喂完儿子,那一个厚颜无耻的非要缠着尝尝口味怎么样,不惜抢夺儿子口粮。
结果折腾得她半宿都没睡。
可是过程又很……美好。
两扇玻璃窗洞开着,微风习习带着艾草的苦香。明亮的月光照着他的身影也照着她。
碍于身旁沉睡的儿子,两人不敢有大动作,只能慢慢地磨。
生生地磨出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正想着,门房送来一封信,是从法国寄来的越洋信件。
杨佩瑶原先以为是顾静怡写的,看字迹又不像,拆开来瞧,竟是陆景行所写。
信里严厉地斥责杨佩瑶心胸狭窄,因为感情问题竟然报复到他家里,还恶狠狠地放话,永远不会原谅她。
“还真把自己当盘菜,谁稀罕他原谅?”杨佩瑶讥刺一笑,顺手将信撕成碎片扔进垃圾筒。
自从成立伪满洲国以来,民众开始抵制东洋货,既不用东洋银行的钞票,也不刊登东洋货物广告。
学生们也数次上街宣传,号召各商户抵制东洋货远离东洋人。
陆家的杂货店因受洋货冲击不太景气,后来就改卖东洋货品,诸如东洋仁丹、玉容油、东洋草帽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学生们气愤之下把他家里店铺砸了。
陆景行的父亲去找顾息澜,顾息澜没工夫见他,商会的秘书斥道:“早两个月就通知你们不得经销东洋货,让把货物下架,你贪图利益不肯听从,别说会长,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
陆父既心疼被砸坏的店铺,又生气秘书的言论,回去就得了重病。
这是三月发生的事儿,杨佩瑶还在家里坐月子,完全不知情。
即便她知情,也不会出手干涉。
正值举国上下群情激昂的时候,陆父真舍不得那些东西,偷偷藏起来自家用,别人也不会硬闯私宅翻出来,可他非得明目张胆地拿出来摆在货架上。
学生们砸店铺固然激进了些,可陆父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可笑的是,陆景行竟然把这笔账算到杨佩瑶头上,他是真没脑子还是真没脑子呢?
杨佩瑶半点儿不把陆景行的威胁放在心上,她惦记的是杨佩珊。
杨佩珊性子火爆又没耐心,并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家里的康宝跟平哥儿她都很少抱,却独独对秦云舒那么和蔼可亲。
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呢?
第119章 母子
会不会是杨佩珊看中了秦越?
杨佩瑶越想越觉得可能。
秦越除了家境稍微差点之外, 其它方面真的是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