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月去
顾宁舒回过神,反正不到生产最后一刻她是放不下心了,她突然想问问秦御,她若真的死了他会怎样,“就是在想王妃,昨天看还好好的,今天就成这个模样了,生死可真是无常。”
“你想她做什么,”秦御潜意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道,“舒儿,累了一天了,歇息吧。”
躺在床上,秦御睡不着,忙了一天,按理说应该很累,可脑却子清醒地很。
秦御侧过身,手动了动,顾宁舒手也动了一下,他拍拍顾宁舒,轻声道,“舒儿你别怕,虽然生死无常,但人事有常。”
顾宁舒手动了一下,她记得秦御曾经说过,让她别怕,他会护着她,“长风…有你在我不怕,”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不怕死,但是她不想死,她身边的人很好,秦御也很好,她怎么舍得。
原主在临死之际想的又是什么…
秦御有些高兴,“你明日还在栖闲堂待着,我早上再过去一趟。若是无事咱们明天在小花园逛逛,逛完小花园就在书房看看书,我请几天假,等王妃好些了咱们出去转转。”
“明天我跟着你一道去看看吧,”总不能一眼都不看,她倒是希望徐秀容能好好的,至少徐秀容在明处,她能防着,若她真的出了事儿,守孝也是桩难事儿。
“行,那咱们明早一起用饭!”秦御又平躺回去,四肢舒展着。
顾宁舒应了一声,心里觉得好笑,秦御真是为了一点点小事儿都能高兴起来,秦御呼吸渐渐平稳,顾宁舒也慢慢放缓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她翻了个身,秦御没动,想是已经睡熟了。
顾宁舒闭着眼睛,脑子一片空白,话不经脑就说出来了,“长风,我若死了…”
顾宁舒赶紧捂住嘴,她等了半天,见秦御一直躺着没动,她才慢慢把手放下来,还好秦御睡着了,生前不言身后事,管那么多做什么,干嘛那么矫情,就算真的…秦御做的已经够多了。
夜色渐深,漆黑的夜空出现一角月,秦御眼看着那轮圆月钻出云层越发饱满,他从未想过顾宁舒如果走了会怎么样。
这世间他在乎的只剩下一个顾宁舒了,她走了,他自然是跟着。
第二天一早,用过饭,顾宁舒和秦御去回雁堂了,老远就能闻见药味,秦御挡了挡,“韩嬷嬷,送世子妃回去。”
“我就进去看一眼,”都走到门口了还回去,别人该怎么看,顾宁舒扯了扯秦御的袖子,“走吧。”
徐秀容日日在佛堂礼佛,顾宁舒猜测汞被徐秀容放在小佛堂了,在外面看一看无事的。
秦王不在,外间只有绛珠在守着,绛珠守了一整夜,脸色青白,“拜见世子世子妃…”
“王妃如何了?”顾宁舒往里面看了一眼,似乎太医还在守着。
“回世子妃,昨晚醒了一次,太医开了药,但一点用都没有,”绛珠熬了一宿,早就坚持不住了,但徐秀容放心的就她们几个,她才不得不在这儿顶着的。
里面也不好,绛珠看着虽没上回表小姐那样骇人,但面若枯槁,形容憔悴,也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世子世子妃先坐,奴婢这就去奉茶。”绛珠强撑着精神,若是王妃走了,王/府当家的就是世子妃。
“不用,二少爷有消息吗?”秦御不想多待。
绛珠缩缩脖子,然后摇了摇头,“秦奋昨晚去的,还没传消息回来,二少离得不远,想着过两日也就回来了。”就是不知道王妃还能不能再等两天。
秦御没说话,绛珠咬咬牙突然跪下,“世子妃,这边已经堆了好多帖子,王妃身体抱恙,还请您看看,都是各家权贵送过来,有前几日的,也有昨日的…”
“府里不是还有陈侧妃吗?这事儿要问过王爷才能定夺。” 顾宁舒道,就算把拜帖交给她,她也不过是扔给韩嬷嬷她们,只是徐秀容还没死,绛珠就这样积极的地示好,也不知道徐秀容知道了作何感想。
徐秀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刚进府的日子,那时候日子真有盼头。
秦王宠爱韩婉清,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在她的清许轩,五天待在书房,剩下能有两天去她的绮月阁。
一天在月中,一天在月末,盼着盼着王爷就来了。
后来她有了身孕,秦王虽不在她屋里住了,但时不时过来坐一坐,韩婉清也大度,有时送些补品过来,那个时候秦王/府就秦御一个孩子。
别人总会有孩子,韩婉清觉得有个人陪秦御也好,谁的孩子不是孩子。
等她的孩子出生满月,徐秀容想了很多,养在她身边就是个庶子,韩婉清喜欢孩子,记在她名下兴许以后就成了嫡子。
嫡庶有别,尤其在这种家庭,徐秀容看的很明白,她没出阁时家里的庶弟庶妹过得是什么日子。在王/府她儿子以后过得就是什么日子。
徐秀容不想这样。
秦枫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徐秀容怎么会舍得,可为了儿子的将来,徐秀容忍着痛也把孩子送出去了。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一个月见两次,月中一次,月末一次,见了面也就说说话,徐秀容不敢多说,说的无非就是那几句,多读书,孝顺王妃,孝顺王爷。
秦枫被教的很好,懂进退明事理,对她也孝顺,从没因为他是妾生子就看不起他这个当妾的娘。
就在徐秀容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下去的时候韩婉清突然病逝了。
秦御依旧是高贵的世子,而秦枫只是被抱养了四年又被送回来的庶子。
四岁的秦枫只知道他的母妃死了,哭的撕心裂肺,连睡梦里都抽噎地喊着娘,徐秀容只能干坐一宿给他擦眼泪盖被子。
秦枫早晨醒的时候会愣一会儿,然后软软地叫她娘,徐秀容知道秦枫懂事,他思念韩婉清,但也不会忘了她这个亲娘。
又过了两年,秦御十岁,秦枫六岁,她被封为正妃。
秦枫很不开心,徐秀容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喜。
“枫儿,王妃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做了王妃你便是嫡子。”徐秀容以往从不和秦枫说这些,秦枫还小,秦王也不许。
“我不想做嫡子,我想让母妃活过来。”秦枫哽咽道。
徐秀容心凉了半截,“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做王妃先王妃就能活过来吗?你是说我害死了先王妃?枫儿,在你心里母妃是这样的人?”
秦枫梗着脖子不去看徐秀容,“孩儿没这么说。”
“没这么说可这么想了是不是?”徐秀容说完,秦枫抿着唇不说话。
徐秀容不舍得逼自己的孩子,只道,“你几日前说想去瀚庭书院读书,那便去吧。”
至此经年,徐秀容又回到了那种日子,秦枫一年回来两次,年中一次,年末一次,一次待不够十天便匆匆回去。
徐秀容有时会想,为何让她做王妃,若一切都跟原来一样不好吗?秦枫有两个娘,有哥哥,可韩婉清死了,一切都变了。
秦王不是爱惨了她吗,为什么没守住她的命?为什么到最后是她与秦枫母子离心?为什么秦枫是嫡子却不能做世子?
秦枫还小,什么都不懂,她把一切捧到他面前,他自会要的。
“枫儿…枫儿…”
“王妃,您醒醒啊…醒醒…”徐嬷嬷给徐秀容额头搭了一条凉毛巾,声音殷切。
徐秀容睡的迷迷糊糊的,她抓着毛巾的手没什么力气,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割过一样,“枫儿呢…枫儿回来了吗?”
徐秀容现在只想见见秦枫。
徐嬷嬷当场就掉下泪来,“王妃您再等等,二少爷正往回赶,瀚庭书院离得不远的…您再等等…”
徐秀容闭上眼睛,“我睡了几日了…”
“您累了,所以才休息两日,睡一觉,养足精神就可以见二少爷了…”徐嬷嬷又拿了一条帕子,“药在煎着,王妃,喝药,喝了药就好了…”
徐秀容偏过头,咳地撕心裂肺,“把药拿来…”
徐嬷嬷看徐秀容打起精神又高兴又担心,“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徐嬷嬷出去拿了药,喂徐秀容喝过,又拿帕子擦擦洒出来的药汁,“老奴再让大夫过来看看…”
徐秀容捂着胸口,“咳咳,去栖闲堂请齐周过来…”
齐周都来过好几次了,徐嬷嬷不好多说,只道,“老奴这就去!”只要人好好的,请再多次也值得。
徐嬷嬷让绛珠过来伺候着,自己跑着去了栖闲堂,外面依旧守卫森严,徐嬷嬷求助般地看着韩嬷嬷,“还请齐大夫去一趟回雁堂。”
世子世子妃早就吩咐了,若回雁堂来人让齐周过去直接去就行了,韩嬷嬷没为难,难得有好脸色,“徐嬷嬷等等,我这就去请齐大夫。”
徐秀容躺在床上,强撑着,若只是染了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齐周能救徐瑶光,也定能救她。
齐周跟着徐嬷嬷进来,把药箱放在桌上,给徐秀容把完脉,“王妃这是寒气入体,急火攻心,才导致病情缠绵,不能痊愈。”
徐秀容目光陡然变得狠厉起来,“齐太医,本妃的身体自己清楚,想齐大夫的医术不至于平庸至此。”
“王妃请息怒,草民瞧着这症状的确是心疾,心病还要心药医。”齐周这话徐秀容也曾说过。
徐秀容胸口刺痛,“齐周,本妃这病情明明与表姑娘一模一样…你怎么敢!”
徐嬷嬷吓了一跳,嘴哆嗦了两下砰一声给齐周跪下,“齐大夫,求您救救王妃!”
齐周心里冷笑,这人可真是自私到了极致,“王妃莫不是在说笑,表姑娘是得了热症,再加上思家心切急火攻心才久久不愈…这说起来是有些相像。”
药在前面却够不到,明明能活命却非要体会死亡逼近的感觉,徐秀容瘫在床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徐嬷嬷跪着爬过去要抱齐周的大腿,齐周闪身躲过,“王妃若不信草民的医术大可请太医院的太医轮番诊治,再者也可以去求王爷,王妃对自己身体这么了解,怎么不直接同王爷说?”
徐秀容双目渐渐失去神采,“嬷嬷,送齐大夫出去。”
齐周摇了摇头,从寂心轩出去。
徐嬷嬷满眼泪痕,“王妃…”
徐秀容喘了几口气,“有什么好哭的…人活着,就会死,我若死了,还有枫儿…”
徐嬷嬷眼睛哭的都模糊,“王妃,咱们去找王爷求情,咱们全都说了,让齐周过来治病!王妃,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了啊…”
徐秀容愣愣地看着窗外,“嬷嬷,你再去看看,枫儿回来了没有,”她以前觉得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但她现在觉得没有比孩子更重要的。
她是秦王/府的王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秦王/府,她把自己做过的事儿全说了,就算秦王现在让齐周救了她,日后可还会放过她…
枫儿若有这样一个母亲,有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母亲,他在王爷面前该如何自处…
徐秀容突然念起秦枫刚懂事儿时说的话,“您是枫儿的亲娘,是妾就不是枫儿的亲娘了吗!”童言稚语,一笑而过。
徐嬷嬷涕泪横流,“老奴这就去,王妃您一定要再等等。”
徐秀容闭上眼睛,锦裘衣,金玉冠,盼来盼去一场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是秦枫的母亲,她给的,无论是什么,秦枫都要收着。
秦王把那些帖子都交给了顾宁舒,王妃不在,还有世子妃。
徐秀容发病的消息似乎是传出去了,帖子雪花儿似的往栖闲堂送,顾宁舒翻了一遍,都是些王公大臣家的夫人,想来王/府探病。
“王爷是不打算再立正妃了吗?”府里地位斐然的只有陈侧妃一人,按资历家世,陈侧妃当仁不让。顾宁舒看着这些帖子犯愁,徐秀容可以轻飘飘地走,可留下的这些东西…
“世子都成亲了,再立正妃难免被人说道,”许嬷嬷跟着整理帖子,这几日要请的,送礼物过来的,都要分整开。
“是啊,孙子都要有了,还立什么正妃,倘若那位真的走了,王/府又不是没女主人。”韩嬷嬷说的是实话。
徐秀容病重,王/府各处讳莫如深,只有栖闲堂能说说,“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听说王爷今日都没去看过,自古男子多薄幸,到了最后,连点成全都不给双方留。”
徐秀容虽然坏,但韩嬷嬷还是可怜她,害人害己…韩嬷嬷抬头看,顾宁舒正发呆,连忙改口,“世子妃,瞧老奴说的是什么话,世子可不算在里面的,世子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行啦,我知道世子很好,不用你们说,二少爷还没回来吗?”顾宁舒甩掉满脑子的思绪,徐秀容在等秦枫,兴许见了秦枫就能好了。
“应该快了,二少爷确实是个好孩子,”韩嬷嬷也算是看了秦枫四年,她也希望秦枫能见徐秀容一面。
秦枫还没来,徐嬷嬷的心更凉了,为什么还不回来,王妃还等着,王妃还能再等吗?徐嬷嬷跺跺脚又往寂心轩跑,徐秀容睁着眼睛靠在床上,“枫儿…”
“王妃,二少爷很快就回来了,马上就到了!”
“扶我去小佛堂。”徐秀容声音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