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也复生了? 第17章

作者:容千丝 标签: 穿越重生

  额……简直叫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无须多想,那女人绝对故意的,撮合之意明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阮时意暗忖:我拿你当闺蜜,你却非要拿我当孙媳妇!干脆绝交算了!

  最让她头痛的是,当五人领着仆侍,摆出礼貌客套状沿湖小逛,迎面碰上洪朗然那引以为傲的长子洪轩。

  洪轩与其父如同一模子所刻,方脸硬朗,长眉朗目,见了蓝家人与阮时意,自觉融入,谈笑风生。

  阮时意察言观色,以活了半辈子的经验发誓——蓝家的毛头小子奉命而来,对她不存半分旖旎心思;但洪轩……承袭老疯子爹的奇怪癖好,睨向她的目光若即若离,如有难以言喻的暗流涌动。

  她究竟倒了多大的霉,才会被洪家父子俩先后瞧上?

  心烦气躁之际,她只觉那似曾相识的痛感愈发强烈,隐约觉得,某桩事被她忽略了,又死活记不起来。

  只逛了一段路,她毅然辞别洪、蓝两家的小辈,先行归去。

  然而回程黑压压的人群比湖上荷叶还要拥挤,她放弃逆行,改走山林小道。

  “姑娘累了?小的让车夫驱车来接!”沉碧见她越走越慢,额角渗汗,示意让静影扶她至道旁歇息,自己则跑得飞快,转眼没了影儿。

  山林寂寂,仅余风竹之声。

  静影护在她身侧,四下观察,忽而将视线锁定茂密竹丛,厉声喝道:“出来!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阮时意一惊,手禁不住轻捂小腹,眉头拧得更紧。

  竹影晃动,钻出一清逸挺秀的身影,儒雅俊颜暗藏窘然,却是徐赫。

  走到哪儿都能偶遇,是孽还是缘?

  他整理袍裳,以手指抵唇:“嘘……别喊!我早来了,就躲一会儿!”

  “又和小侄儿捉迷藏?”阮时意疼痛之下,懒得再搬出“先生”、“学生”的虚礼。

  “书画院集体游湖赏莲,她们……非要拽我去示范画荷花……那谁也在!”

  话说一半,觉察阮时意脸色发青,徐赫目带关切,试探性地问:“阮阮,你气色不大对……来癸水了?”

  “……!”

  阮时意自恢复年轻,至今未有月事,早忘了少女该有的特殊日子。

  经徐赫一提,对应那久违感觉,她苍白的容颜瞬间如被人淋了红漆。

第17章

  山林内,婉转鸟鸣声、风摇竹叶声,如有须臾停歇。

  对上徐赫关怀的眼神,阮时意尴尬得无以复加,纤纤十指下意识抓捏荼白纱罗裙。

  “你、你这登徒子!竟敢调戏我家姑娘!”

  静影杏眸圆睁,箭步挡在阮时意跟前,只等主子发话,便上前踹这“书画先生”两脚。

  “嘘……你吼我没用!瞅瞅她要不要帮忙啊!”徐赫踏出两步,直视阮时意。

  “要帮也不用你管!”

  徐赫小声嘀咕:“我管的时候,你这丫头的爹娘还没出生呢!”

  “叽叽咕咕说什么!”静影怒上加怒。

  阮时意中断二人的争执:“别吵了!静影,你跑一趟店里,带些棉纸来……”

  话未道尽,老脸蓦地一红。

  静影迟疑:“那您怎么办?我岂能让您跟……跟这人孤男寡女的……”

  “要么……我去买?”徐赫小心翼翼提议,一副“反正我懂”的神色。

  阮时意几乎要炸。

  往日倒无妨,可眼下,经他手的,她怎好意思……?

  停停停!不能胡思乱想!

  “先生和我,算是故交……”她摆手让静影快去快回,随后扭头不再看徐赫。

  静影以狐惑目光来回扫视二人,继而从小腿侧抽出一把匕首,塞入阮时意手中,悄声道:“他若敢欺负你,给他来两下……”

  徐赫听得一清二楚,满脸生无可恋。

  待静影施展轻功飞快离去,阮时意实在撑不住,又想着马车备有替换衣裙,遂捂住小腹,挪步绕过半人高的灌木,行至树后大石,曲膝欲坐。

  “且慢!”徐赫紧随其后,除下浅青色半臂衫,折叠后递给她,“石头又硬又凉,垫着。”

  “……会弄脏。”

  “夫妻之间,你跟我说这个?婚后四年,我少伺候过你么?”

  他窝火地将衣衫垫好,又似记起什么,语调一下子温柔许多,“抱歉啊,我不是故意吼你,我就是……唉!”

  阮时意摇头,咬着唇,由他搀扶而坐。

  睽别多年的疼痛,唤醒零零碎碎的片段。

  她早年不堪忍受经痛折磨时,徐赫总会端茶倒水,软言细语地哄着,搂她入怀,抚摸她的发,亲吻她脸颊……

  打住,不能再想!

  阮时意猛然惊觉,扶住她胳膊的大手,暗带颤抖,迟迟未离开……

  她不由自主挣了挣。

  徐赫容色微变,讪讪松手:“连碰也不许碰?往时,你不舒服时,巴不得我抱着亲……”

  “是吗?”阮时意急急打断他,按捺焦灼之情,换上云淡风轻状,“年纪大,记性不好,早忘了!”

  徐赫颓然:“求求你,别再说‘年纪大’,成不?”

  “求求你,别老拿回忆说事,成不?”

  他怔忪半晌,眸光渐暗,嗓音艰涩。

  “可我……只有回忆了。”

  阮时意顿觉冷凉轻风从心头拂过,似送来了什么,又吹散了什么,仅可意会,不可言述。

  “但是我,真的老过一回。”

  徐赫默然,竟无言以对。

  她淡然续道:“你没日没夜作画,一去不归,梦中度过三十五年,未尝过那种夜不能寐、焦心如焚、忧虑烦躁、体虚力弱的滋味……

  “年复一年,我虽未老到白发苍苍、牙齿掉光,但你所欣赏的才华已不复存在,活泼好动的性子日益转化为不急、不争、不怨的沉闷……三郎,这样的我,你过不了几日便倍感乏味。”

  她也曾人前文雅秀气,背后活泼刁钻。

  随年龄增长,地位提升,不得不维持优雅从容,掐掉所有古怪捉狭之念。

  而他依然如故。

  如果重遇后,于相处间磨灭残存的一点点美好,还不如留有余地。

  沉默片晌,徐赫移步坐到大石的另一端,沉声致歉:“阮阮,是我的错,我不该闷声不响躲起来,更不该一走了之。”

  阮时意笑了笑。

  “三郎,你可知,年月日久,我对你的印象越发模糊。只因最后那年,你鉴玩整理、昼夜精勤,每获一卷书,每遇一纸画,必孜孜临摹研习,乃至废寝忘食……我时常想不起你的模样,记得的反倒是画阁里彻夜未灭的烛光。

  “若非此生还有机会再见,若非今日闲坐于此,你大抵永远不会知晓,我曾轮番哄着两孩子,侯立窗前,遥遥远观,静待阁上灯火熄灭、你踏露而归的时刻,以此熬过孤枕难眠的上百个夜晚……”

  她这番话并无怨怼之气,温婉如月耀清池,无波无澜,又不失雅味。

  徐赫黯然,悄悄伸手,覆在她握匕首的手上。

  阮时意暗觉他肌肤触感温凉,没狠下心甩开,温声道:“别笑我这老太婆唠叨,你往常说,作画乃‘为无益之事,悦有涯之生’,可见你真心实意喜爱……”

  “我承认,”徐赫面有愧色,“那会儿,我怀藏功利心,一时迷昏了头,只想画得更好,出人头地,不希望……你和孩子沦为笑柄。”

  阮时意亦觉他当时的转变过于突然,如像受了某种刺激,然则每每相询,他左顾右而言他,却死活不肯吐露。

  时隔三十多年,她才勉为其难听到一句解释——沦为笑柄?

  “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愿意……告知我发生了何事?”

  “阮阮,能否别用对待孩童的口吻和我说话?”

  徐赫语带幽怨,再看阮时意因痛苦而皱眉,柔情顿生。

  他展臂伸向她:“还难受么?要不……我、我抱一下?”

  阮时意往后一缩,“光天化日之下,谁要和你搂搂抱抱!”

  “那就……花前月下再抱?”

  他口出调戏之言,乍见对方显然拘泥且不悦,叹道:“你问的那事,不提也罢。我的确没你经历得多,但我能想象你在辛劳中沉淀,日渐淡定从容,远离浮躁和浅薄。从今往后,容我陪你一起老去,可好?”

  这一刻,山青风净,草木有声。

  他衣袍素雅,面如冠玉,气场一如既往昂藏俊逸,美好得如从梦境中抠出来一般。

  顷刻间,阮时意竟生出回握他手的冲动,幸而,忍住了。

  悄然将手抽离,她语气既带安抚,亦含感慨。

  “三郎,我一直认定你很好,好得足够让我心甘情愿倾注一生。”

  徐赫怆然:“可你,不要我了。”

  “几十年来日复一日,我把你的一切,从心上一点一滴掏走,以容纳家族、子孙,及更多责任,再无谈情说爱的余地。倘若你亦洗尽铅华,阅尽黄昏,咱俩大可一块儿做个伴儿,像亲人那般,闲来焚香、煮茶、挂画、插花……

  “我屡次拒绝你,一则受徐家重担束缚半生,向往自由自在;二则,你尚在青年,眼界超群,技法出众,又雄心壮志,理应寻一位能扶持你的良伴,助你臻超佳境。”

  她因身体不适而微微蹙眉,腮边弥着浅淡粉色,檀唇轻抿,略带病态的娇容倍加惹人怜。

  偏生她的语调,平和不起涟漪:“三郎,我们……回不去了。”

  徐赫深深吸气,忽然咬牙,强行伸臂,将侧身的她紧紧锢在胸前。

  阮时意太久未与男子贴近,心下慌张,奈何腹痛下浑身乏力,挣脱不开。

  却听他怅然低喃:“阮阮,我睡了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能接纳我的,唯独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