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千丝
阮时意低声辩解,内心深处实则也盼他不用时刻被双犬缠着,多加歇息,闲来亦可静心作画。
徐赫见她眉眼婉约,衣饰如常素雅,并无特异之处,唯一奇怪的是手里紧攥信笺,不由得好奇:“谁给你写信了?”
“生意往来的信件。”
她垂下眼眸,手不经意往后缩,反倒挑动他的好奇心。
待仆役们窃笑退下,阮时意环顾四周,自觉满意,遂换上礼貌客套的笑容:“先生若有需要,请随时吩咐仆役即可。”
说罢,盈盈一福,转身移步。
“别的不需要,我只需要你。”他一手拽住她,低笑。
阮时意急急瞪他,小声警告:“下人还在,你少胡来!”
徐赫听出仆役已退至门外,大有各自忙活之意,笑道:“他们走了,我可以胡来。”
阮时意昨夜与他掀开一段尘封往事,后被他各种欺负,夜里梦境没完没了,既有关于阮家百年的秘密,也有和徐赫朝暮行乐的放肆。
如今又与他共处一室,难免周身不自在。
“大年初一事忙,我没工夫跟你耗,你好生歇息,晚些咱们再看……‘画’。”
她顾不上别的,提裙而出。
“心虚逃跑?”徐赫身影一晃,挡在屏风与房门之间,“莫非……是哪位少年郎给你的情书?”
呵……原来介意的是这信!
阮时意略微迟疑,最终决定不再瞒他:“哪有什么少年郎?是衔云郡主。”
“哦?”
“自上回长兴楼初见,她力邀我去郡主府小坐,我怕徐家有孝在身,大过年给人招晦气,推了两回。这次,她邀我去京西别院,说新年大吉,百无禁忌。”
徐赫闷声笑道:“再三追问才说,你是打定主意,不把机会留给我?还是怕……我被妖魔鬼怪吃了?”
阮时意骤然记起夏纤络那句,“若他长得足够俊美,体魄也够强健,不介意和他……相互‘切磋琢磨’”。
如若她是未经人事的纯真少女,或许未必听出其间风流暧昧。
可对应衔云郡主在某方面的显赫名声,她立即想到“切磋琢磨”,指的是哪件事。
她不愿把徐赫牵扯进去,一则,她须赢一回,免得任由他宰割;二则,就算未能彻底接纳他为夫,也不希望他沦落至“以色侍人”的境地。
“阮阮,”徐赫等不到她的回答,双手捧起她的脸,柔声道,“我想告诉你,我虽想赢得赌局,证明你我的确为天作之合,但如若你心里始终不承认、不接受,我绝不会为难你。
“再者,你要是割舍不下我,即便赢了,也不会拒我于门外。所以……赌局本身,并无意义,正在意义在于,你我在此过程中重新相处、重新认识、重新走进彼此的心。”
对上他犹带倦意却溢着脉脉柔情的长眸,阮时意心头微微一颤。
他拿准了……她会心软?也认定自己能说服她?或撩得动她?
就如她自认为,能以“胜负未分”来约束他的行为,等他喜新厌旧、渐行渐远。
结果呢?他步步逼近,抱过、亲过、舔过……还跟她挤过一床。
事实上,他没皮没脸,胆子比她大,如意算盘打得比她精;而她空有人力物力,多活了几十年,还被他不动声色拿捏在手,“徐太夫人”的脸面丢大了!
徐赫小心翼翼托着一张靡颜腻理的娇颜,见她眸光时而愤然,时而焦虑,他笑语哼哼低下头,与她以额相抵。
“阮阮,你不说话,是在等我亲你?那我就……不客气了。”
阮时意在他的温热呼吸下勉强回过神,急忙捂他的嘴,猛然记起昨夜的被舔教训,改而捏他的鼻子。
于是,二人从摸脸掐鼻,到相互推搡,最终以撞翻门口的四君子木屏、引来院中下人偷偷摸摸窥探而告终。
——啧啧啧,趁无仆从在场时,那对年轻男女,自是又经历了一番抵死缠绵。
阮时意自知辩解无用,怒气冲冲提裙往外走,冷不防徐赫语带无奈,在她出门前温声相劝。
“阮阮,你若一心要赢,可以不带我……但晟儿和静影,决不能离身。”
*****
大年初三,大晴。
阳光融雪,劈劈啪啪砸了一地,冷冽更是刺透入骨。
大清早,徐晟一身水蓝色缎袍,发上束了玉冠,英气勃勃,骑马来接。
他不住往澜园内探头探脑,见阮时意穿得清雅,只带了静影、沉碧和几名仆役伺候,便戏谑笑问:“真要把那位藏起来独享?”
“你这家伙!哪学来的荤话!”
阮时意料想,澜园里有不少仆役皆由长孙安排而来,必然事事汇报。
她从大年夜“收留先生”一事,对外大概能瞒得住,但在首辅府上已非秘密。
“我有要事跟先生探讨,就这几日。”
徐晟眸底掠过忧色:“虽说近年男女大防不比早年紧张,可您这是明摆着效仿郡主!先生究竟什么意思嘛!您俩若只想玩玩倒也罢了,可我看你们也不是那种人……若情投意合,要不……先成个成亲?”
阮时意目瞪口呆。
之前是谁信誓旦旦说“咱们家有的是钱”,让她养一院子的小郎君,把小兔崽子吃得死死的,要那什么丛中过、什么什么不沾身的……
为何她还没开始养,这家伙居然催她“先成个亲”?
历来只有祖母逼孙子成亲,到她这儿怎么反过来了?
徐晟见她愣住,神神秘秘笑道:“我悄悄查过啦!先生根本就没家室!穷是穷了点,但有才啊!能得圣上赏识,何愁前程?什么已婚有娃,想必是因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才故意那样说的……”
阮时意听私底下去查徐赫的假身份,登时怒了。
“就你能!就你聪明!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的事轮不到你干涉!”
徐晟委屈。
他不过想确认,自家祖母到底要不要给他弄给个“继祖父”,是不是这个人。
在他心中,先生无论容貌、才华、脾性、体能都算上佳,比起他那完美无暇的亲祖父“探微先生”或许差了不止一丁点儿,但若能让祖母寡居多年的心动一动,分明是个理想人选。
要不……改日先来个全方位测试?
第55章
城西外是皇家精心养护的千亩花海, 此时初春,繁花未发, 密密层层的老林仅有寒梅傲雪凌霜。
而衔云郡主别院, 正坐落于四季如画的山林间。
今日受邀的并不止阮时意和徐晟祖孙二人, 数十名闲散宗亲、商家子弟打扮得神采奕奕、带着厚礼前来, 倒让阮时意颇为意外。
她一直以为, 京城大多数人都会像蓝曦芸当初那般, 谈“衔云郡主”色变。
但细想,夏纤络容貌娇媚, 出手阔绰,孤傲冷淡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热情似火的心, 惹人追捧也属常事。
阮时意动身来别院前,徐赫又啰里八嗦要求她堤防毛手毛脚的姚廷玉, 还语重心长叮嘱静影, 需密切保护“阮姑娘”,务必做到形影不离,千万别像上次在北山那样, 跑去追歹徒追得没了影儿,还到处摘果子……
但徐赫似乎没料到, 还有旁人对阮时意产生了浓厚兴趣。
例如, 齐王夏浚。
“真没想到,有幸在堂姐的别院巧遇阮姑娘。”
齐王一改初见时的孤高, 桃花眸微暖, 苍蓝色道袍外披云纹鹤氅, 腰系玉革带,手执象牙折扇,一派风流蕴籍。
阮时意自得了他资助的一千两银子,曾派人送了一批上选的笔墨纸砚作为回赠,并未与之有确切交流,此番听他嘴里吐出“有幸”二字,大为错愕。
一位亲王,缘何要以此口吻与她这一介白身客套?
“殿下客气了,小女子得殿下协助,深感荣幸。”
她于众贵宾的好奇端量下礼貌应对,笑意挑不出一丝牵强。
齐王幽幽叹息:“姑娘才貌双全,积德行善,原非小王这等游手好闲之人可结交……”
这番话来得莫名其妙,让阮时意摸不着头脑。
“殿下说笑了!”她维持友善笑容,美目转向身侧的徐晟。
徐晟赶忙将这奇怪的话题岔开,等齐王被别的勋贵请去赏花,才提醒她:“齐王殿下和洪大将军各提供您一千两银子办学恤孤,兴许……您事后登门拜访大将军,却未曾去齐王府致谢,令他介怀?”
阮时意无言以对。
她造访洪府,明明是为洪家父子在澜园外与徐赫起冲突之事。
外界早传她和“书画先生”不清不楚,齐王为何还因“没去他府上拜会”这类微不足道的琐事而生怨?
这世道怎么了?
一个个高大威猛的青年才俊,全都要她这老太婆软言哄着?
*****
院中花树多半含苞待放,凝着未销冰雪。
微风过时,细碎雪粒簌簌而落。
侍女们捧着美酒佳酿,姿态翩然,来往穿梭于廊下或道上,笑迎宾客,请大伙儿先随意玩赏于亭阁。
不多时,回廊尽头清脆环佩声叮咚作响。
众人不约而同停下交谈声,转头望向声响的来源,但见夏纤络无惧严寒,披了对襟红绫大衫,白绫竖领松垮,下着月白落红梅拖裙,通身珠宝错落,由大群俊男美女簇拥着,仪态万方而近。
她的出现,让人瞬间从春寒料峭立刻飞跃至阳春三月,场面顿时热闹非凡。
阮时意和徐晟本不该参与此等场合,耐不住盛情邀约,兼之有心接近,才低调前来。
见了这喧闹喜庆,祖孙二人立在一侧,随众人遥遥行礼。
没想到,夏纤络一双妙目在人群中环扫,最终把视线落在阮时意身上。
“哟!阮家小姑娘总算来了!真是千呼万唤啊!”
阮时意至今想不通,她凭什么惹来衔云郡主的关注。
以前找不到门路接近郡主时,她异常发愁;对方过份热络,她又疑心有诈。
当下,她唯有硬着头皮,上前盈盈一福:“谢郡主盛情相请,小女子不胜感激,只备了点小心意,还望您笑纳。”
说完,她从沉碧手中接转一个绣金长匣,双手奉上。
郡主府的侍婢接过,在夏纤络的示意下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