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储黛
卫绾一回头,身体却落入了一个怀抱,被抱了起来。
“殿下。”
她惊愕地被太子殿下抱出了寿安宫,一路畅行无阻,下台阶之时,听得身后太后厉声喝道:“你敢违逆祖母?”
卫绾被太后喝得心惊肉跳,只是仰目望这男人的面容,他除了抿着薄唇,神色冷淡,也没有旁的反应,于台阶上顿了顿之后,抱着卫绾又走了下去。
卫绾愕然,等身遭悄悄的没有了人时,才压低了嗓音说道:“殿下,你如此放肆,太后动肝火了,陛下又朝你施压怎么办?”
她知晓太子不惧太后,但陛下,总是不能不敬的。
尽管殿下的怀抱宽厚而温暖,但卫绾不得不为接下来的事担忧。
夏殊则道:“两宫与孤不睦,非一日之寒,不仅是因为你。”
“但孤要让她们知道,东宫的人动不得。若孤放任你不管,开了先例,其后只会一步退,步步退,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太后要借陛下的力,才敢与孤抗衡,否则平日里不过是搬出祖母的威严施压,你站在孤的身后,当敬则敬,不愿敬时,也不必惧她,陛下如发难,也只是对孤发难而已,不伤及你一根毫发。”
卫绾怔忡之后,暗中朝他心悦诚服,殿下底气真硬。
“不过,我方才同皇祖母说,你不喜爱我。”卫绾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彼时两人正停在一株花树下,如烟似霞的花朵擎在高枝上,犹如灯盏般明艳照人,殿下的俊容被花光迷离,温和又妖冶,卫绾的心咚咚地像被投了好几个石子乱溅起来,声音愈发柔弱了,“我才说你不喜欢阿绾,可殿下这么大摇大摆地抱着人家回来,皇祖母必定知道了……”
夏殊则立在花树下,沉静地回了一句,“孤早该辟谣了。”
卫绾被他看得脸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子抱着太子妃招摇地回了东宫,不出半日,阖宫上下便都已经传遍了,殿下不惜为了新妇顶撞太后……
太后气不顺,挨着绣榻直至黄昏,听说薛夫人来问安才好些。
薛夫人心中也实是困惑,当初卫绾陪同太子前往河西,太子因厌恶这卫家庶女,对她不假辞色,反对一个花魁宠爱有加,一路同车而行,如今态度却大改。
陛下原本的算计里,太子不喜卫绾,依照他那脾性,必定闹得卫绾极为难堪,当时那妓子回了洛阳,陛下借她之手触怒卫氏,但卫邕却咬牙暗忍,说什么也不主动来退婚,仍然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中立。
陛下想法继续打压太子,迫他迎娶卫绾,没想到太子不再反抗,顺坡便下了,陛下以为他这是听了话,顺从认命了,没想到薛夫人如今这一瞧,一切却仿佛正中太子下怀一般,教他圆满如意地抱得美人归,反倒是薛氏说不出话来了。
她捧羹为太后侍候晚膳,太后想到方才太子去时的跋扈,他掷地有声地说甚么“孤的妇人,错了自有孤来罚,太后责令她跪戒堂,明着是罚她,暗着是掌孤的脸”,太后气得脸歪,她并非皇帝亲母,这太子从不敬她,这倒也罢了,如今取了妻室,愈发不拿她视若祖母,那说话乖戾嚣张的口吻,令人想到便恨得牙痒!
薛夫人为她顺气,直劝慰着,观太后脸色,她心中暗暗想道,殿下说不准是利用卫绾,但说不准也是对她动了真心,若是前者还麻烦些,至于后者……
她将粥膳送到太后嘴边,哄她张口,太后气恼地用了些米粥,兀自气不顺,胸脯不住起伏。
太后忿忿不能平,“你若听着太子说的那话,必要气得饭也不能食了!哀家是她皇祖母,他即便不看哀家的面儿,也要顾及陛下的面儿,哀家不过是罚了他的新妇在戒堂跪了个把时辰,民间谁家新妇入门,不要挨这三把火的!他骄纵那妇人至此地步,还是当朝太子,哀家岂能忍耐!不用了!”
太后将汤匙一把掷入碗中,不肯再食。
薛夫人在一旁为卫绾求亲,太后愈听愈怒,天色已晚了,她便背过了身道:“你也赶紧回去!哀家气不顺,容不得有人在跟前提那太子妃!”
薛夫人应了话,恭敬地退出了寿安宫。
出宫之后,便见姗姗来迟的陛下,面带焦急,“怎么回事?听说太后今日凤体欠安,朕过来问候一声。”
薛夫人将今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同皇帝说了,皇帝本已听得人风言风语,被薛夫人如今这么一陈情,愈发愠怒,“逆子尔敢不尊太后!”
薛夫人满面愁容,“太后今日要罚阿绾跪戒堂,本是一番好意,想来太子是误会了,不过阿绾明日尚要回门,不宜跪太久戒堂,臣妾方才已哄好了太后,一切待阿绾回门之后再说。”
皇帝皱起了眉。
他本意,太后罚了卫绾,教她明日归宁时,在家中被卫邕发觉爱女嫁与太子受了委屈,自然不肯与东宫干休,长此以往,嫌隙颇生,不愁卫邕始终中立,但他的薛夫人却心地过于良善了。皇帝不好责怪,长长地吐了口气。
*
卫绾的膝盖有略微青紫,想必太后娘娘常罚宫中嫔妃到那戒堂前代贤后的挂画前下跪,那蒲团被跪平了,卫绾不算娇嫩的膝盖遭了大殃,月娘与常百草一人服侍一旁为她上药。
边上药,月娘边说道:“姑娘做了什么事冒犯了太后?”
卫绾委屈,“太后祖母一见人面便要发落,我甚至来不及说话呢,便被拉到戒堂去跪了。我看她不止要发落我,连殿下她也要责怪,我心想我哪能让她欺负殿下啊,自己挨了欺负让她出了气便好了。”
月娘直叹气,“苦命的姑娘,奴本以为,嫁入东宫之后会好些,没想到这宫里头催命的事儿反倒多些!也不知是不是……”羊入虎口。这话月娘不敢直言,太子的心腹婢女韫玉便侍候在殿外。
常百草心直口快:“宫里头的老婆子,当然不是卫家那几个刁婆子能比的。”
卫绾本也没觉着委屈,不过说笑罢了,又道:“我只奇怪一件事,那太后为何独独喜欢薛夫人?我以往还以为,只是皇后娘娘与她性格不合才不得她喜欢,如今看来怕不是皇后娘娘过于仁善了?”
月娘道:“这事不难想,太后当初入宫时,同薛夫人一般,身份贵重,但也只封了婕妤,其时先帝偏宠中宫,让别的娘娘们受了不少冷落。”
先帝的皇后故去之后,因膝下无嫡子,先帝不得已扶持庶出皇子为储君,并要立一个身份贵重的世家女子为后。不过先帝不愿立后,只封了当今太后为夫人。
卫绾疑惑地想到,这与现在的情景何其相似。只不过皇帝陛下既不爱皇后,又偏宠薛夫人,为何在皇后故去多年之后,仍不立薛夫人为后?
想破头的事卫绾不愿想,上药之后,她倒头便朝向褥子里睡了,月娘与常百草对视一眼,出了寝殿,为卫绾阖上了殿门。
卫绾眼睑渐重,朦朦胧胧地有了倦意。
夜深之后,夏殊则回寝宫来时,自己去梳洗了一遍,才上榻替卫绾将被她一脚踹下去的被子拉上来。相处了两夜,已深知卫绾睡相不雅,深夜时分还会踹被子,他时而浅眠,偶然夜醒,看着被推到膝盖上的棉被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拉上来,反复地替她盖被子。
也不知道以往没有人陪她睡,一个人怎么活下来的,风吹一吹恐怕便得着凉。
如今正好入秋,昼夜凉热交替,宫中常有人感染风寒的。
卫绾睡姿不好,正愁踢了被子身上凉,忽然一个热源靠近来,她便自来熟地往他怀里钻了过去。夏殊则忽然身体紧绷,还未落在她的背上的手立时僵住了。
卫绾奶熊似的往太子怀里拱了拱,小手蹭他胸口,挠得男人身上不住地发痒,心跳得极快,一整日在书房修得心如止水,再度被作孽的妖精搅浑了。
但卫绾却突然推开了他。
梦里舒适的床榻上忽然现出了一个男子的脸,卫绾定睛一看,竟是表兄王徵。这还罢了,他竟近在咫尺,还赤身露体,要朝她扑过来,卫绾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地朝他推去。“表兄。”
被骤然推走的此时侧卧于烛灯阴翳之下的男人,亦是面孔发白。
他静静地凝视了卫绾半晌,等她再度睡安稳,没有踢被子之后,翻身下了床榻,取了挂在一旁的玄裳,起身出去了。
卫绾不再梦魇,晨起时,摸了摸身旁的被褥,一片冷凉。
原来殿下昨晚一宿没来。她心事幽幽,默默地想道。
服侍她梳洗的婢妇们很快鱼贯而入,卫绾还没来得及张口问及太子去向,便已有人告知她,今早上殿下被陛下唤去了,卫绾蹙起了眉,想着陛下应当是为了昨日殿下惹恼了太后算账了,有点儿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绾绾你这么失望又担心的,是不是喜欢上我们家夏夏啦?
卫绾坚持狡辩:没有!我只是把他当我丈夫,这难道也不能想一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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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怀珠捧来一条璎珞宝珠颈链,通体如鸽血,盈润晶灿,卫绾瞧了一眼,没甚么念头,怀珠道:“殿下走时命奴婢拿来的,是送给太子妃的礼物。”
卫绾微微惊讶,又多看了几眼,任由怀珠将颈链取了替她戴在雪颈间,珠光殷红,华贵高雅,果然顺眼了许多。
怀珠道:“这条珠链是皇后娘娘出嫁时带入宫中来的,原先是两串儿,后来她赠了长公主与太子殿下一人一串,不过这终归是女子之物,殿下仅能拿它来送给妻子。”
卫绾的手指握着雪肤前正中央沉甸甸坠着的那颗海珊瑚珠,慢慢收拢,被打磨得圆润光滑的玉石,触手带着些微冰凉,但很舒适。
“不会太贵重了么?”
卫绾喃喃道。
怀珠回话道:“岂会,您是太子妃,除了您,还有谁配得上这条珠链?”
卫绾颔首,不再说话。心道昨晚殿下没回宫,要给她的赏赐却还记着。
韫玉很快替卫绾将长发挽成髻,簪上了粉红牡丹绢花,又坠了一根赤金攒红玉的步摇在鬓边,正衬她的颈链,古纹镜中的美人愈发肤色如玉,艳美绝俗。
卫绾起身随诸人出了东宫,宫车遥遥,朝卫府驶去。
卫府今日迎太子妃回门,主母再是不情愿,也只得起了大早,与嫡长子在门口相迎,卫绾被扶下马车之时,与卫不疑一道走上门槛,对主母见了礼,噙了笑,对躲在薛淑慎背后的卫织塞了两封红包,卫织不欲接,卫绾信口道:“你姐夫定要我塞给你,无法。”
卫织咬咬唇,愤恨不平地一把将红封抽了过来,背过身去了。
薛淑慎心中暗恨卫绾这小贱人才嫁过去三日,便知道狗仗人势回来欺压她们了。她笑着一手挽了卫织臂膀,对卫绾说道:“家宴已备好,你父亲等候已久了,入席吧。”
卫绾客套了两句,与卫不疑举步入内。
家宴上,卫邕问了几句卫绾在东宫境况,卫绾一一做了答,你来我往,却颇有些疏离。卫邕想与女儿亲近,但碍于薛氏在场,怕表露得过于关怀,夜里这悍妇定要踹他下床,心中不忿,暗自按捺。
但薛淑慎却消息灵通,知晓昨日里卫绾被太后戒堂罚跪了,心下的得意还没窜起来三分,跟着便有人回话,太子殿下亲自与太后说清,甚至不惜翻脸,将太子妃抱走了。太子殿下何许人,太后都要借着陛下之手才敢施压,陛下也不得不敬着几分的人物,薛淑慎忍气不得,本想趁此机会发作,只是卫绾一回门,从马车之中走下来,那恍如神仙妃子的装束,便气势夺人地让薛淑慎闭了口。
是了,卫绾如今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人物,连太后都不怵,何况她区区卫家主母。想到自己以前对周氏与卫绾的苛待,薛淑慎反倒先怵了几分。
席上卫绾便留意到薛淑慎敢怒不敢言、进退窘迫的处境了,微微一笑,接着与卫不疑开玩笑。
卫织于桌案之下掐着两张红封,眼眶几乎要滴血,恨很地咬紧了唇。
末了卫绾朝主母问道:“怎不见二姐姐?”
提及卫皎,薛淑慎更恼,认定卫绾来回家看她们东院笑话的,冷笑道:“身子不适,她不来了。”
卫绾又说道:“我听说前不久,抚西大将军李翦朝父亲递了信,要求娶二姐姐。”
这话一出席上诸人脸色各异,均不知晓卫绾从何得知的,当初李翦与卫邕为了各自声誉,嫁娶之事只是私底下谈论过,卫绾从哪听来的?
卫绾夹了一箸尖笋入碟,见席上卫家一桌子人瞧她的脸色,不自然地搁下了木箸,“二姐不在,我明说也无妨。李将军回洛阳述职,对父亲提出求娶之意,这背后是太子殿下默许了的,父亲也知晓李将军为人光明磊落,是保家卫国、军功赫赫的英雄,阿绾本以为,这桩婚事是天赐良姻,不论旁人如何想,父亲大人是必定会愿意的,不曾想李将军最后仍是失望而归。”
没有想到李翦回朝求娶,背后竟还有太子殿下授意,薛淑慎脸色半红半白,席上一句话也不再有。
待退了席之后,她道胸肺不适,要回屋静养着,卫邕后脚跟入,才进门,薛淑慎便几记拳雨点似的砸下来,痛斥道:“好你个老匹夫!纵容那小贱人嫁了东宫那位主,才几日哪,回门便甩脸子来了!我薛家如今之声势,太子提起来也不敢不敬畏三分,她倒好,狐假虎威,借着太子的光来掌我的脸来了!”
卫邕惊愕说道:“何出此言?今日在席上,分明你不给阿绾好脸色,她为了缓和席上气氛,不住说笑……”
薛淑慎更怒恚难忍,一根葱根似的雪玉指头戳在男人脑门儿上,怒喝道:“你这几年是被卫绾灌了迷魂汤了不成?她方才那话什么意思?太子殿下几时干起了拉纤保媒的勾当来了?多半是她胡诌,那姓李的发迹之前,也不过是给太子打下手的一条忠犬罢了,她如今高嫁了,少不得回来踩咱们一脚,若阿皎真嫁了李翦,还不是处处低她一头?”
卫邕面露失望,盯了薛淑慎看了许久,又道:“你曾说,若真要阿皎嫁给李翦,不如嫁给小吏。小吏你倒能忍了,李翦你却百般看不上。仅只是因为,当初李翦受了殿下擢拔才有今日,你心中不平,唯恐阿皎嫁得不如阿绾。”
这妇人脾性大又犟,固执如牛,为了点颜面声望,甚至不惜一切。
薛淑慎懒得与她分说,“反正让阿皎嫁给李翦,这婚事我不允!”她坐上了胡床,又冷不丁瞪了卫邕几眼,恐吓道:“你也不许想!若是再动了这念头,我趁早回了薛家罢了。”
“你……”卫邕说不出话来,颓然靠着门框长长地喘气,将恼火平息下去。
*
傍晚时分,卫不疑与卫绾便装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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