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储黛
这话问得是卫不器与长公主。
卫绾不用问夏清芷,也知道长兄和皇姐谈得非常要好了,但她特意卖了关子,道:“身为阿弟,皇上好像一点不在意皇姐的终身幸福,明知他们早就郎有情妾有意,也不推一把,如今迟了一年了。”
夏殊则道:“皇姐她不肯。她的倔强脾气,远甚于我。”
这点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卫绾放下孩子,朝他走了过去,抽走了他手中的狼毫,“不批了,灯下看书易伤眼,等明日再说罢。”
他点了下头,卫绾道:“我去给你放热水。”
她走入了净室,一旁坐在小摇篮里的宝宝,睁着大大的双眼,朝父亲大人看了过来,“父……父。”
小家伙说不来“父亲”,更喊不来“父皇”,每次要夏殊则待命,便是磕磕绊绊的两个字“父父”,夏殊则一叹,跟着摇篮里那位便张开了软软的手臂求抱抱,他只好走过去,将儿子抱了起来,托着他的臀,跟随他的母亲一道去净室浴身。
*
半个月过去,卫不器仍旧未等到宫中传来半分回音,他不得不心急如焚,怀疑竹水亭那日公主是不堪其扰,故意放出那话搪塞于他的,他病急乱投医之下,又朝卫绾求助了。
卫绾旁敲侧击地试探着皇姐,夏清芷这一次倒没太多犹豫,知道那个男人等不及了,见一面给他一些甜头尝尝也是应该,于是她矜持地答应了。这份矜持已经花了卫绾两日的功夫,卫不器那边更是无法忍耐。
夏清芷出宫尚且要遮头覆面,随着宫车低调地从北门出,约定与卫不器在洛阳临着卫府的一间小院相会,她到的时候,卫不器又等了一个时辰了,于是夏清芷心底隐隐地浮上来一丝愧疚。
卫不器望着她,双目彤红如血,薄唇紧抿,这副癫狂肆意的模样吓到了夏清芷,她的手掌贴着他的额头,问道:“你怎了?”
卫不器不答,忽然弯腰抱起了夏清芷,抱着她朝床帏走去。
门窗既闭,幽静的室内,仅仅只剩下两人缠绵的呼吸声。
夏清芷蜷着腿拉上被子,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做甚么?”她内心慌乱,怕他忽然要强迫于她。
卫不器道:“你知道这半个月我是怎么等过来的么?你从来不理我,我怕有消息,又怕没有消息,你便这么吊着我,让我寝食难安。”他眼眶猩红,嗓音哑得不成语调。
夏清芷蹙眉,“原来你觉得我吊着你?我故意搪塞你,实则从没有认真想过?”
“我实在不能等了,芷儿。”以前他觉得自己能等,等上一辈子也无妨,“男人总是贪心不足,眼下,我有了希望,便越来越不能忍耐,就这么等下去。”
“那你要什么?”夏清芷咬咬牙,“你终于要逼我了是么?”
卫不器垂眸苦笑,“我逼你?确实,我卑鄙无耻了。”
夏清芷沉默着,半晌之后,她咬住了唇肉,将自己的肩上的衣物扯落,露出饱满晶莹的香肩,虽然已经三十岁,但保养得当的肌肤滑嫩,犹如初生藕节,粉莹莹的,于灯烛下别有一般媚意内隐,卫不器忽然重重抽了口气,盯着她目光不动。
夏清芷咬牙道:“你想要我的身子是么?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她也想要知道,这个男人对她到底是求不得的执念居多,还是真正的深爱,不介意她的一切,只想一辈子与她在一起。她这个身子,她早已不计较是否再多一个男人,何况,何况……
卫不器道:“我本无此意。”
眼下又正人君子起来了?他总是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夏清芷微愠,哂然道:“你无此意,却抱我放倒在床,那么卫大人是何居心?”
被数落的卫不器辩驳不得,眼见夏清芷已认真将衣衫尽除,露出完整的美丽的肌肤,她在被中,将罗裙解开掷出来,慢慢地别过了脸,不着片缕的美人,乌发披露于香肩,白嫩的肌理葳蕤生光,实在是惑人的场景。
他的喉结在滚动。今日,今日本是要吓唬她一下,他逼她一次,她便会往前走一步。他悲哀,只能用硬逼的办法,换她朝他走来。
但事已至此,他也想让她明白,他同那些恶徒的不同。
卫不器覆了上去,温柔地开始吻她的嘴唇,吻得夏清芷发晕,脸色苍白了不少。
她还是不能承受男欢女爱,只要有异性靠近,便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噩梦。她的肌肤开始发颤。
卫不器是个细心的男人,他将她的肩膀握住,俯身在她的耳边道:“睁开眼。”
“我要你看着,是我,是我。”
他不断地强调着是他,夏清芷终于有勇气睁开了眼。
下一瞬她泪流满面,蓦然而来的钝痛让她脑子迟钝无比,紧紧地攀附住了他。
卫不器并不急着索取,而是不住地吻她,说着温柔情话。
云雨很快散尽,夏清芷从疼痛和欢愉之中清醒,猛然睁开了眼,他还撑着手臂,俊美的面孔上挂着一串汗珠,想到他的可恶,夏清芷忽然恼了,“你起身去!”
她重重朝他推了一把,卫不器翻身滚落下榻,捂着疼痛酸麻的手臂坐起,眼见她将衣衫一件一件地套在自己身上,不知不觉又是泪流不止,她只是小声地哽咽着,套上了鞋袜便朝着门外奔去。
“芷儿!”
他呼喊着她的名,但夏清芷却没有回头。
那一场欢爱之后,卫不器再也没有主动来见过夏清芷,连皇帝的寿宴,特地对他下了帖子,他也不曾出现过。
夏清芷发觉自己在等待,并且万分悲哀——拥有了她,他果然便不再来了。
她信错了人是么。
五月,卫不器忽然请命,要调到北方去守关。
突然而至的请命,让夏殊则有一瞬怀疑他和皇姐谈崩了,以至于二人在闹别扭。只是转念又想到,这个大舅兄做事成熟无比,有章有法,进退自持,皇姐长他七岁,也是理智之人,应该是不会闹小孩子别扭的,虽然意外,但听卫不器侃侃而谈,仍是同意了。
当然夜里便让卫绾说了一顿,他不解风月,这时候怎能放卫不器离都城。
卫不器离去之日,夏清芷撑着骨气未去践行,一人缩在被窝里淌着泪,一面哭,一面想着离人。他真的是骗她的,得了她的身子,执念消解,便从此与她陌路了么?
可她却已习惯了那人的大献殷勤,对她的百折不挠,并且,早早地便动了心了!
她实在恼很着,又不知如何是好。可她如今这身份立场,卫不器若不再往前走,她也是绝不会主动朝他凑近的。
短短三月,她变得郁悒了不少,成日里也足不出户,望着卫不器从前送来的一堆小物件出神。
忽然张掖便有消息传来,卫不器受了重伤,性命垂危!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夏清芷的心跳仿佛也瞬间停止了,她不顾一切地朝外奔去,正碰到前来的卫绾,卫绾搭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长兄受了重伤,现在人事不省,也无法挪动,但他的心腹让我告诉你,他杀了匈奴的吐谷丹,并取了他的首级。那是匈奴的一个将军。”
不用卫绾解释,她怎会不知道那个匈奴将军是谁!
这三个月,她夜不能寐,终于在这刻放声地痛苦了起来,压抑到极致,这场痛哭爆发而出,几乎将眼泪流干了。
夏清芷不能再等待了,她要去张掖,去寻回她的爱人。
卫绾便着人替她收拾了行李马匹,并牛刀杀鸡地安排了高将军亲自护送她到张掖去。
深秋时节,她的车队才终于到了居延,夏清芷几乎是狂奔着到了卫不器的病榻前,她赶到前的两日,卫不器才从长久的晕厥之中苏醒,身上全是刀伤箭伤,几乎是体无完肤,随便动一下肌肉便是彻骨的疼痛,他只好脸色苍白地等着,赌一把这样他的公主会不会动恻隐之心。
谁知只是一场熟睡,再醒来时,垂着泪光的公主便守在他的旁侧,握着他的手掌贴在她柔软温滑的脸颊上。
卫不器一怔,“公主,芷儿?”这是梦么?
夏清芷见他醒了,也能说话,胸口憋着的,忍了几个月的火气爆出来:“卫不器你混账,你耍本宫么,谁准你私自来张掖的,杀吐谷,你知道境况之凶险么?你知道我差点……”
卫不器幽幽一叹,像是确认了这不是个美梦,便嘴角一牵,“我是文官体格,从小读书,确实不怎么擅长打仗,若是陛下,恐怕会赢得很轻松,可我偏要自己为你讨回一个公道啊。谁让,我有做你男人的野心。芷儿,莫为我哭泣,我便是一个混账,值不得你如此。”
夏清芷望着他认真的神色,忍不住嚎啕,将脸颊埋在他的腰侧,动容地痛哭,反不理会他的劝慰,哭得令他一筹莫展。
“芷儿,我把那恶人的首级封在一只匣子里,你起身,我让人将匣子呈给你。”
“血淋淋的,我不想看了。”夏清芷永世也不想想起那个贼人,衣袖将泪水擦干了,她道:“你真是自作聪明。”
“愿闻其详。”
夏清芷望着他,眼底还噙着水光,“若你不来,我也是会自己想明白的。”
“想明白甚么?”
他的口吻突然变得激动而错愕。
她泪中带笑起来,手掌贴住了他左侧未曾受伤的颊,“我心里是有你的。”
当日得不到的回应令他挠腮,如今迟来的回答,却让他短暂地怔住,并忽然感到全身的伤疼得让他无法忍耐,他禁不住吃痛地叫唤起来,这一喊便急坏了夏清芷,她惊愕地抱住了他的身子,“你哪儿疼?”
他笑着,趁着她拥上来,便咬住了她的嘴唇,换来她吃痛的呜呜喊叫,痛骂他是登徒子。
为了她,他使尽手段,卫家长子那光风霁月的皮早被撕成了粉碎,他还需要当什么好人,伪君子、登徒子又如何,只要能迫她想眼下这般生动而温柔。
她在朔风卷地百草枯折的张掖待了一个月,不离病榻地照料着卫不器。
待他的伤势渐渐好转,要请命回洛阳休养的前一个夜晚,他忽然贪恋起数月前与她云雨的滋味来,又想设法逼她一下,夏清芷怕他伤口崩坏,但他直说无妨,便压着她胡来了几回,最后两人交缠着双腿,仍一下没一下在被褥底下缠绵。
他道:“芷儿,我若向陛下求亲,你可愿嫁我。”
她微微一怔,似没想到卫不器会说这话。但想两人已是这般亲密的关系,始终没有名分,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个男人为了她,豁出性命不顾,苦等了十六年,她不能再让他就这么无望地等下去了。
于是她低下头来,手搂住了他劲瘦的腰,阖着眼微微颔首,“我愿意。”
“几个月前,便愿意了。”
可你走了。
卫不器笑道:“我不后悔。你心里的结,你的仇怨,我替你亲手解开。我的公主,你这么说,我一切都值得了。”
夏清芷展颜微笑,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勒痛了这段时日因为伤病没有胃口导致暴瘦的男人,她道:“好好养伤才是正经,别的现在莫想。等你完好无损回洛阳,我便嫁你。”
卫不器颔首,闭上眼,脑中便已是他吹吹打打娶她回门的热闹画面,不禁神魂俱沸。
回洛阳之后,卫不器伤势未愈,才能下地便亲自上广明宫来,要求娶长公主了。
长公主夏清芷已年逾三十,已不是什么妙龄女子,况又有那么一段过往在前,故守着依云宫两年,无人敢来求亲,这还是第一个。
夏殊则也早已料到卫不器会立即前来求婚,这桩婚事答应得颇为潦草,不过置办得倒是轰动全城。
次年底,长公主出嫁一年,便诞下了一对孪生姊弟。
再度轰动了洛阳城。
卫大人身为文官,却有武将功勋,附带是皇上的大舅兄和亲姐夫,在朝中亦是风生水起,都为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和大姐的故事,在古代算是中年人的爱情了,虽然是姐弟恋,但也不是什么御姐和小狼狗哈哈哈。
第93章
卫绾有意识时,发觉自己再一次被夏殊则的梦境捕捉到了。距离上一次的梦,已过去了两年,她以为她所看到的,应该便已是全部了,没有想到时隔两年,还有一场被遗忘的梦境卷土重来,黑雾将她裹挟在内,令她腾云乘雾,被刮到了半空中。
双足不能沾地,卫绾悬浮在云中,感到一阵目眩,身前氤氲着的浓白的云渐次散开,露出里头一道金灿灿的佛光。
卫绾惊讶地朝那边探去,披着金红色袈裟的佛陀,拈花微笑,神色慈悲而肃穆。云中另一侧,伏地半跪的男子,让卫绾惊愕。
阿策。
“你想好了么?”
佛陀问他。
卫绾惊讶,觉得听不明白。
那佛陀朝她看了一眼过来,微笑幽静,像是能洞悉黑雾之中藏着一个不属于现世的灵魂。或者所说,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卫绾被瞧得胸口堵闷,在梦里也知道自己是叫天天不应,她只能看着,而不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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