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苹果吃了一半儿,褚年歪过头去问余笑: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余笑抬起头看他:“我知道你是想把我推到天池,虽然不知道你的办法是不是有用,但还是谢谢你。”
褚年眨了眨眼,过了两秒,他又问:
“你就没别的想跟我说了?”
半长的发被洗过了,柔软地披在余笑的肩头,运动服换成了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应该是天池的人为她准备的。
褚年一眼就察觉了她和自己照镜子时候看见的“余笑”有太多的不同,甚至和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余笑——他的女友、爱人,也有太多的不同。
腰和背是那么的直,脸上是常有的浅笑,却令人觉得那笑容并不意味着柔软和退让。
“余笑,你知道么?经历了这么一场变化之后,我发现你是个绝对不肯回头的人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当我发现我每次回头都只会让自己更不堪,我就只能逼着自己一直往前走。”
褚年不喜欢这句话,这让他觉得余笑什么都知道,但是,就是要把一切都舍下。
余笑没理会褚年的脸色,慢慢把自己的话说完:
“有时候也会觉得,只要自己拿出了头破血流都不放弃的决心,面前的路也就没有自己想象中难走了。”
褚年听完,哼哼着笑了一声说:“你这话可以写进课本里了。”
余笑一想,也笑了。
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心态让她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沉默成了包裹岩浆的山石,所有的“爆发”都是突然的,在那之前,她仿佛已经懒得表现情感的起伏。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从崩塌到反思到重建,她的路得一步一步走完。
过去,她靠着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封掉喉咙活着,以后她会靠着属于自己的力量活着。
不管她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总会有人不喜欢的,那不重要,只要她的声音能被人听见,只要她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她曾经很想讨全世界喜欢,并因此惧怕这个世界。
“褚年,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正式离婚吧。”
男人怪叫了一声:“我还是个伤员,你这是干什么?病床前面逼丈夫离婚吗?”
余笑表情平静:“没办法,我太了解你了,再拖几天你又会找别的理由拖下去,所以,还是直截了当比较好。”
褚年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
“好。”
这次惊讶的人轮到了余笑。
褚年看着她,眼睛里是如旧的精明:“我算了一笔账,我要是不答应离婚,咱们俩的感情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就是你不见我,我见不着你,干耗着,谁都赢不了。我答应离婚,你也得答应我的条件。”
余笑露出了微笑,这才是她熟悉的褚年。
“第一,孩子归你,但是孩子还小,我估计你以后会到处跑,孩子总不能一直跟着,你爸那边我不放心,所以孩子得我们两个一起养,直到她上幼儿园。每个月至少十天,我可以去看她,也可以照顾她。”
“可以。”
余笑答应了,至少现在,她相信褚年是真心想成为一个好父亲,也会往这个方向努力。
“第二,财产分配别的都好说,牛姐工作室的股份你得给我。”
余笑看着褚年:“你是立志要在家装设计行业生根了?”
褚年叹了一口气:“毕竟好的职位好找,好的老板不好找啊,我在池新呆了三年,谁会听见我家人一出事就给我十万块钱么?”
牛姐、韩大姐和她家的小姑娘,还有傻乎乎的小玉,想起她们,褚年就又想叹气了。
这些队友不太好带啊。
“好,我也答应你,我不光答应你,之前我有两笔奖金,连着我们从前的换房资金我都给你。”
“给我?”
“让你拿去投牛姐的工作室。”
“算是对我离开了天池的补偿?”
余笑没说话,褚年觉得有两个意思,一个是默认了,一个是觉得他的问题傻到不需要回答。
他慢慢坐了起来。
“还有第三个条件。”
男人的目光看着女人的脸庞,片刻都不愿意离开。
“三年,三年后你要是觉得我这个人还行,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追你?”
余笑也回视褚年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她此刻什么都能看得清。
比如她自己平静的目光。
“褚年,没有人知道自己三年后是什么样子的,我没办法替未来的自己答应你。”
就像她,也不可能替过去的自己原谅他。
男人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
然后,他还是在笑着的。
“那就算了,就当这一条没有吧,反正我已经学乖了,知道和你僵持下去,最后还是我妥协。”
余笑轻声说:“谢谢你。”
放松身体,整个人躺回到了床上,肋骨的痛让褚年有片刻的窒息,可他强忍了下来。
“这样,我们就谈妥了。”他语气轻快地对余笑说。
余笑点了点头。
褚年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余笑,七年前,我喜欢你,是真情实意的。”
“我信。”可是真情实意来去如风,他没守住,她也没守住。
“那时候我跟你求婚,我说我这辈子想到最浪漫的事情是每天醒过来,都能看见枕边有你,我也是真心实意的。”
“我信。”只是誓言从来只有达成和打破两条路,生活中却有太多的选择,它们统统通向后者。
“要是搁一年多前,我也不会想到我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离婚。”
“可见这一年里,我们都变了很多。”
褚年沉默。
余笑的声音回响在单人病房里:
“褚年,七年前我喜欢你,三年前,我还是喜欢你,一年前,在交换之前,扪心自问,我可能没那么喜欢你了,但是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闭上眼睛睡一觉,假装那份爱还在。
我曾经以为一个游戏能让我找回我的婚姻里失去的味道,可后来我找到了太多东西,唯独,把自我欺骗的能力丢了。”
手机响了,是警方联系余笑。
女人转身走出了病房。
褚年一直仰着头,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工走了进来。
“褚先生,您夫人已经走了,我看着她走的。”
褚年动也不动,声音很轻地问:
“你看见了么?”
护工茫然。
褚年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在外面呆着,不就是让你看她离开的时候什么表情么?你看见她的表情了么?”
“我看见了。”
护工大概第一次赚这种外快,声音干巴巴地说:
“她离开了病房,脸上是笑着的。”
一定是那样的,步履沉稳,眉目带笑,让男人一想就知道,和她的名字一样。
“是吗?是笑的呀?”
男人费力地抬起一条手臂,慢慢挡住了眼睛了,仿佛医院天花板的白刺痛了那里。
“我学会了!我明明学会了!我怎么还是输了?!”
奇怪的质问,到了最后,成了两声无解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