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无暇
秦凝无语:“姆妈!你不要这样了,都说了我不结婚,啊?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秦阿南还很无辜:
“唉,不结婚?你现在十六了,我跟你说,从现在开始,就会有人上门来说媒的了,前几日梁主任还问我呢,你家小凝现在在文化站了,不错哦,有没有攀亲了?你看,不是我要这样,是人家都这样嘛。”
“那回绝啊!我来一个回绝一个,我不嫁吃他们家大米啦?哼,姆妈你别说,再说我生气了。”
秦凝卷了绒线就回了房,可秦阿南还笑嘻嘻跟进来:
“囡,你不结婚归不结婚,绒线要帮阿姨织的哦,好坏你阿姨也认可你了,我很开心呀,乖囡,晓得不?”
“晓得了晓得了!”
秦凝没法子,只好在文化站的办公室里,把每天偷跑到隔壁酒坊看酿酒的时间拿来织毛衣,看了看任阿山寄来的尺寸,她先给素未谋面的成屹萍织了一件套头衫,然后给任贵均织了一件薄毛衣,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成屹峰织。
哎呦,这个人,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哎呦,这个人没事肩膀这么宽做什么;不都是让她平白的多织好几百针吗?麻烦!
秦凝一边织一边嫌弃,成屹峰的毛衣还没织好呢,胡老师这个说媒的就上门了。
所以呢,秦凝可不愿意把这个事情说给秦阿南听,那可不得惹秦阿南又说那些定亲结婚什么的话嘛。
可是,就在胡老师来过以后的第三天傍晚,秦凝正和秦阿南煮晚饭呢,暗沉沉的暮色里,就走进来一个女人,站在秦凝家灶间门口,和正在灶上忙碌的秦阿南打招呼:
“哎唷,这个是秦凝家吧,老姐妹,你是不是秦凝的娘啊?”
秦凝正在灶下烧火,听着声音探出头来看。
暮光下,看不太清楚来人的脸,她正想,“这谁啊”的时候,就听来人笑的咯咯的,和秦阿南说:
“哎,你肯定是秦凝的娘,我胡家角的呀,我是袁志忠的娘,我家袁志忠和你家秦凝同学呀!”
靠!还真来啊?!
秦凝本能的把身子往灶后一缩,不想跟这个没眼色的女人打招呼。
就听见秦阿南还挺热情的说话:“哦,袁志忠……的娘?哦哦,那你进来啊,你有什么事情啊?”
袁志忠的娘一直笑,咯咯的笑,像只刚生了蛋的母鸡,边笑边说话:
“咯咯咯,我呀,咯咯咯,我跟你讲,我家袁志忠啊,咯咯咯,看相你家秦凝呀!咯咯咯,哎哟,现在嘛,又不是老早那种到结婚才看见人的年代了,咯咯咯,都是要啥……自己找对象了啊!
咯咯咯,我家袁志忠脸皮薄,不好意思说,那么我这个娘就脸皮一厚,帮他上门来说!因为我家袁志忠也实在出色的呀,看相他的小细娘不要太多哦!
老姐妹,我跟你说,我家袁志忠啊,在梅陈公社供销社呢!那你想想,这种工作多么吃香啊!咯咯咯!今后你们要买什么,跟我们袁志忠说一声好了啊!
我家袁志忠长的也好,出去人人赞的,小娃娃脸,还有酒窝,哎哟,咯咯咯,像我呀!白皮肤呀!
老姐妹,你家秦凝也是好看的,那么好看的和好看的配个对啊,她还在公社文化站,那么再好也没有了,今后他们两个要是成了,就是一家两个公家人,我们都是跟着吃公家饭咯,咯咯咯,真的好的啊,老姐妹,你看看,怎么样?”
第222章 插刀能手秦阿南,舅舅有话说
秦凝在灶后,听袁志忠娘说的话,听得差点要吐了。
唉,看来人的厚脸皮,不是一朝一刻能养成的。
这位毛遂自荐的妇女,之前在胡老师家看相她的苹果,话里话外的等着分给她吃;再看相她的苹果皮,想方设法的连皮也捡。
现在连秦凝都看相上了,自己跑来给自己儿子说媒,真是够可以的!
倒是谁给她的勇气啊,梁静茹吗?
秦凝气的身子在烧火凳上转了转,正想出去当面回绝她,好让她死了这份心,就听见秦阿南也笑了起来,笑的哈哈的,边笑边说:
“哎,老姐妹,你也觉得我们家秦凝好吧?哎哟,你自己上门来给儿子说媒啊?我家秦凝好到你自己上门来啊,啊哈哈哈,哎哟我开心煞了,啊哈哈哈,我早就跟她说,十六七岁么,都要有人上门说媒的呀,她还不相信,啊哈哈哈!”
秦阿南高兴极了,笑的话都说不下去。
就听见袁志忠的娘也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是的啊!十六七岁赶紧定下来,那么两家走走,走个两年嘛,就好结婚了呀,要不然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是不是?
哎哟,老姐妹,我和你倒也投缘的,真真好,那么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让袁志忠来走走?”
秦凝把手里的火钳子往地下一丢,人忽的站了起来,脚都跨出灶台了,就看见秦阿南正轻轻的推开袁志忠娘拉住她胳膊的手,说:
“哎哎哎!等等等等,袁……志忠娘啊,我跟你说啊,我家囡是真的好的呀,长得又高又漂亮,还能干,样样都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
我们囡这么好,当然早就被人家挑走了,还等别人吗?哎哟,我们囡已经定亲了,你家袁……志忠是吧,再好,我们囡也不好攀两家亲的嘛,对吧?不好意思咯,定亲了定亲了!”
秦凝眨眨眼,身子缩回去,坐下了。
哎,这么说,也算釜底抽薪,永绝后患哎?
也好!
好过她现在跳出去,把袁志忠娘说一通,总归面子上不好看。
嗯,秦阿南关键时刻还蛮给力的嘛!
秦凝心底还笑了一下,可她还没笑完,就听见秦阿南……开始掉链子了,不不,在秦阿南的感觉里,是飘起来了:
“哎,袁志忠娘啊,我家囡这个女婿好哦!在部队的啊!长得又高又神气,唔……这么高!最少一米八!你家袁志忠多少高啊?
我家囡这个女婿哦!排长呀!排长你知道吧?也是官了呀!今后我们囡都好随军的呀,哎哟,当兵多神气,神气极了!
啊,他的爷是团长呀!哎哟,我家囡这个女婿哦,在部队里好多小姑娘追在屁股后头的哦,他就看上我们囡了!
哎哟,常常寄东西来的哦!寄来的东西这里还买不到的哦!洋毛子地方的洋货哦!全毛绒线一包又一包,的确良一件又一件。
噢唷,这里的供销社我们都不去的!唉,袁志忠娘啊,不好意思,我们囡早定亲呀,这个女婿我满意的呀!不好意思啊!”
如果要在这个时候,给秦凝配上表情的话,那要加两个了,一个是捂脸笑哭,一个是无力吐槽。
唉,她这位秦阿南女士啊!
真的是给她插刀的小能手。
秦阿南这么一发飘,给她一吹这么大的牛,她现在倒不好出去了,她要是出去否认秦阿南所说的话,那不就是让袁志忠娘以为,她是对袁志忠有意思吗?
秦凝默默坐在灶后头,听袁志忠的娘已经笑不出来了,说话的气焰都没了,只会一直问着:
“啊,真的啊?怎么这么早就定亲了呢,怎么这么早呢?哎,当兵的,那是在哪里当啊?那你就一个囡,肯定要嫁就近的好啊,你,你,哎哟,怎么能这么早定亲了呢!你说笑的吧?”
秦阿南可神气了,话里都是得意:
“这个怎么好和你说笑的呢?当然是真的啊,不好意思啊,袁志忠娘,我们要吃晚饭了,你慢走啊!”
“哎,哎,我……唉!我不相信的,我没听见人家说啊,哼!我认识你家秦凝的娘舅,我去问!让她娘舅来说!”
娘……舅?!
秦凝在灶后听着袁志忠娘的话,脑子里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娘舅?!
呵呵!她的娘舅是谁啊,她自己都不太认识呢!
灶外头脚步声开始流动,秦凝探出头去看,便看见袁志忠的娘匆忙而生气的背影一闪,不见了。
秦阿南站在灶间门边,手里还握着个铲子目送,估计袁志忠娘出了大门了,秦阿南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哼!还不相信!问娘舅?问谁都没用!哼!没见过自己上门帮儿子说媒的!”
秦凝从灶后走出来,拍拍手上的灰,说:“我还没见过直接帮女儿定亲的呢!我倒是几时定的亲,啊?阿南阿姨?啊?”
秦阿南见秦凝脸色不大好看,还连姆妈也不喊了,她赶紧把手里的铲子放下了,拉住秦凝说:
“哎,囡,这个袁什么志忠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啊?”
秦凝撇嘴:“我喜欢什么呀!只是问人家借过书而已。”
“哦!”
秦阿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说:
“哎哟,你不喜欢那就最好了!那我不是要回绝她的嘛!我是没见过什么袁志忠,不过我不喜欢这个袁志忠的娘啊!哪有人跑到门上来帮自己儿子说媒的?
他们家要是真的看中你,怎么也应该挽个媒人来说嘛!那么大家客客气气的。她这算什么呀?她以为人家细娘是一块布还是一样什么东西啊,看中就好拿的?哼!
她还说的啥,说要是我同意了,明天就叫他们袁志忠来走走,哎哟笑死人了!当人家细娘嫁不掉么,这么容易就可以攀亲走通了的?
还找舅舅,找了舅舅也是要我们答应了嘛!囡,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说那个矮墩墩女人,不会真的去找你舅舅吧?”
这是秦阿南对袁志忠娘做这件事的理解,也算是当地妇女对婚嫁之事最低层次的理解。
当地的风俗,谈婚论嫁,还是要找个媒人的。
就算是自由恋爱的男女,已经感情很稳妥了,但在正式定亲前,也都是要请个媒人,这叫现成媒人。
一般来说,这个现成媒人,男方可以请自己的师长或亲戚来担当,但女方,基本上都请自己的舅舅来担当的。
舅舅这个身份,在秦凝家这边的农村里,是很特殊的。
那,女子出嫁时,须得由舅爷——就是女子的亲兄弟,从娘家堂屋里抱出来,抱上花轿(当然,延申到现代,就是自行车或者汽车来代替这个花轿),不能沾娘家的地。
那么这个抱新娘的舅爷还能得一份红包,叫抱舅利是,男方不给抱舅利是,女方不会把新娘给你抱出去。
这个抱出来的形式,既表示女子在娘家有兄弟支撑,也表示女子出嫁时,没带走娘家的福气。
等这个女子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今后生了孩子了,舅爷就要代表娘家去送各类祝贺的东西,也表示女子娘家是有助力的,帮女子在夫家长脸。
那么等这女子的孩子大了,要上学了,第一个新书包,一般是要舅舅买的,这代表什么,历史久远,大部分人也讲不清了,反正都是这样的(好吧,其实是作者君的老妈讲不清了,摊手)。
那么如果生的这个孩子是男孩,男孩定亲结婚了,舅舅一定是上宾。
如果这个男孩今后和父母有什么口角,舅舅就是和事佬,要出来调停。
如果这个男孩今后要和父母分家,舅舅还要来主持分家的事宜。
甚至这个曾经的新嫁娘女子,她逐渐衰老到死了,只要她那娘家舅爷还在的,她的子女就要先告知这位舅爷,问过怎么办丧事,才能出丧。
但如果女子生的这个孩子是女孩,女孩要定亲结婚了,舅舅就是当仁不让的、代表女方的媒人,将和男方请的媒人,就定亲结婚的相关事宜进行一轮又一轮的商讨。
娘舅这个身份,在秦凝这边的农村里,可以是个贯穿女子一身的人物。
真正能做到上面说的那样的,是好舅爷,是会让女子的婆家、丈夫、子女一生敬重的人物。
所以,一般而已,涉及到婚嫁的事项,很容易让人说一句:“我找你娘舅来说!”
所以,刚才袁志忠的娘临走时,就丢下一句:“我不相信的,我认识你家秦凝的娘舅,我去问!我让她娘舅来说!”
秦凝翻翻秦月珍的记忆,最后一次看见舅舅的身影,就是舅舅从秦达家门前过,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沉着脸和秦达说:
“你怎么把孩子养的这么瘦,你……唉,不会死了吧……小玉一走也一年多了,没娘收管的孩子也作孽,我是管不起,我自己家里五个孩子要养,你这样对她……唉!养死了她也好,等小珍死了,我就好来把小玉的嫁妆全部搬回去了!”
就因着这几句话,秦达和莫桂花两个就嘀嘀咕咕商量,还是不要饿死秦月珍了,毕竟秦月珍亲娘项小玉的嫁妆还是不错的,一个镶了镜子的大衣橱是榉木的,两只樟木箱子漆水也好,还有一只抽屉台,也有几样锡器,陪嫁时的被褥也有五六床,凳箱里还有几十段土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