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庆王没料到溶溶问起从前的事,眸光一下黯淡下来:“是受她所害,也是受我所害。”
“你?”溶溶以为庆王口中无非答一个是或者否,万万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惊愕得无以为继。
跪在地上的刺客突然笑了起来:“不错,就是他,就是他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破了东宫的守卫,给太子的宠妾下了药。刘礼,你笑话我,你何尝又不是她的工具?你我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的脸皮够厚,杀了太子的女人,还能继续跟他称兄道弟。”
“闭嘴!”庆王一拳打到那刺客脸上,将他打得满脸是血。
庆王?
怎么会是庆王?
溶溶难以置信地看着庆王,一腔悲愤在胸,她再也按奈不住,质问道:“为什么?就算是庆王妃想杀人,可是景溶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帮她做那种事呢?”
对上溶溶的眼睛,庆王忽然觉得有些胆怯,他迅速低下头:“我不是帮她。个中缘由,皇兄都知道了,等他回来,嫂子有什么想知道的,去问他就行了。”
说完,他一挥手,随行的几个人将那刺客提走,匆匆消失在了听雨轩。
外头的雨越发得大,他们几个人很快想铺天盖地的雨幕中消失了身影。叮叮咚咚的雨声依旧如乐曲一般想着,可惜此刻落在溶溶耳中,却宛如奏着催命曲,铿铿锵锵,扰乱人心。
天地之大,却只有一个她。
“姑娘,要回侯府吗?”
溶溶抬眼看向身边的丫鬟:“你又是谁?”
“属下珍珠,今日为了引出刺客,琉璃和翡翠不得已借故离开,改由属下保护姑娘。”
珍珠,听起来确实是跟琉璃翡翠一样的身份。
溶溶颔首问:“那个刺客是谁?”
“刚才擒住的刺客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卫骁,也是庆王妃的表兄。庆王妃一找上他的时候,东宫就已经知道了。”
“你们早就知道庆王妃要杀我?”溶溶疑惑道。
珍珠点了点头:“这一次的计划是千岁爷离京前就定下来,由庆王殿下指挥。庆王妃此人十分狡诈,隐匿得太深,上回在东宫,不管我们顺着哪条线查,都是谢元蕤出面办的事,哪怕我们手里有谢元蕤的证词也没有用。”
“上回?你是说慕尘落水的那一回?”
“正是。”珍珠道,“其实那一次,她的目标也是姑娘。”
“那一次要害的人是我?”
“姑娘那身衣服显眼,可巧侧妃也穿了那料子的衣裳,又在那个时候追着千岁爷到了凤池边,彼时姑娘正跟世子在说话,刺客便以为侧妃就是姑娘,因此动手加害。本来那一次,千岁爷就是打算引蛇出洞,逼她露出马脚,可惜了,安在东宫的人……总是牵连不到庆王妃身上。”
庆王妃……
溶溶印象中的庆王妃,从来都是端丽大方、高贵自矜的模样,心里向来都是淡淡的羡慕。
她出身低微,看到那样灿若星辰的贵女,总是会生出一种卑微之感。
可为什么那样的庆王妃居然恨自己入骨!
珍珠不知道溶溶心里的悲愤,见她茫然无措的神色,以为她是今日受到太多惊吓,忙去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姑娘喝口茶压压惊。”
溶溶摆了摆手,将茶推开:“今日的事,你知道多少?”
“姑娘有话尽管问,属下知无不言。”
“庆王为什么跟这件事有牵连?是庆王妃指使他动手害死元宝的亲娘吗?”
“四年前,我并未在东宫当差,这件事的详情我并不知晓。”珍珠见她一直在追问旧事,将自己的揣测说了出来,“方才听庆王殿下言语,似乎是被庆王妃欺瞒,我想,庆王殿下若是真的的害了皇孙殿下的娘亲,千岁爷绝对不会让他在这里保护姑娘。”
提到刘祯,溶溶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些:“庆王没有去南诏,刘祯呢?刘祯是不是也没有去南诏?”
“千岁爷确实去了南诏,只是是五日前已经返回,一直没有回京城,是怕千岁爷回来,对方就不敢动手了。”
怕刘祯?
不错,当年景溶喝下毒药的那天,刘祯也不在东宫。
“姑娘别急,如今刺客已被生擒,千岁爷今晚就会回……”
珍珠的话还没说完,溶溶无意地朝外望去,顿时眼角一热。
茫茫雨雾之中,有一人正踏星而来。
第117章
庆王府,正院。
“王妃认得此人吗?”
庆王妃站在廊下,冷眼看着院子的两个人。一个是庆王,他一身银袍软甲,手里还提着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还有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被扔在地上。
“认得,这是我的表兄卫骁。”
“他刚才已经签字画押,说是你指使他去杀害威远侯府的薛姑娘。”
庆王话音一落,扔在地上的那个人挣扎着动了动,最终徒劳的软了下去。
庆王妃没有半分触动,寒着脸道:“他被你打成这样,想说什么认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要他招认谋反都能给他画上押。”
“王妃好辩才。可惜了,这厮不是我审的,而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程敬亲自审的,供状也是老程记录的,这会儿想必他正在宫中向父皇禀告,你说,父皇会觉得这是屈打成招的吗?”
这话一出,庆王妃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全靠身后的妈妈扶着方才稳住。
庆王笑道:“表姐,你聪明一世,在别人背后搞小动作,躲躲闪闪那么久,任谁都抓不住你的小尾巴,怎么一个话本子就让你坐不住了呢?溶溶嫂子不仅长得比你漂亮,连话本子也写得比你好,你心里真是嫉妒得冒了火吧?”
“你……”庆王妃在瞬间杏眼圆睁,指着庆王,“是你叫梁慕尘把书拿到我跟前显摆的?”
“不错,”庆王一口应下,“你这个人向来自视甚高,自命京城第一才女,诗词歌赋没见你写出什么花儿来,名头倒是喊得响。这几年你写那话本子,叫什么来着,竹间生?名字听着挺好听,可我知道你那些东西其实不好卖,京城好几家书局都有你出的银钱,不要别人的,就争着印你的书。若是你早知道《欢喜记》是溶溶嫂子写的,恐怕她这书根本没有上市的机会。”
溶溶这本《欢喜记》一直在杨佟出面在与书局斡旋,甚至连碧水公子这个笔名都是杨佟在书局临时给溶溶取的,旁人都以为是杨佟要换个笔名换种风格,根本没想到背后的写手另有其人。
庆王妃听得咬牙切齿:“所以那天,你那位好侧妃是故意在我跟前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只为了逼我生气?”
庆王只是笑:“用得着慕尘逼你吗?你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有数。”
庆王妃见状,忽然转怒为喜:“想想也是,你可不就喜欢装模作样的女人吗?你喜欢她,说到底你还是喜欢我。”
“我何德何能跟王妃相提并论,至少,我没有王妃这样的自信。”梁慕尘从院子外面走进来,正好听到庆王妃的话,笑着接过话,站到了庆王身边。
庆王本已因庆王妃的话微微变色,因着梁慕尘的到来,神色骤然舒展,压根不再给庆王妃一个眼神,只看着梁慕尘,温和道:“你怎么过来了?”
“太子殿下和姐姐来了。”
庆王回过头,便见太子和溶溶站在院外,只是他们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庆王身上,而是越过庆王看向了廊下的庆王妃。
出乎意料的,太子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到连庆王都觉得奇怪。
“皇兄。”
“宫里传话出来,把她送去大理寺按律处置。”
“是。”庆王应下之后,跟在太子身后的大理寺官差朝庆王妃而去。
“不!”挣扎之中,庆王妃的头面滚落到了地上,她犹自怒道,“我祖父是本朝元老,他有丹书铁券,他会救我,你们不能动我!”
庆王道:“若是老公爷想救你,你觉得大理寺的人敢到王府来抓人吗?”
他的话宛若千斤顶一般砸在庆王妃头上,但她依旧不肯相信:“你胡说,祖父最疼我,他不会不救我的。”
这一回,不等庆王再发话,大理寺的官差塞住了她的嘴,将她押解出去。
溶溶一直站在太子身后,看着从前趾高气扬的庆王妃被官差从院中狼狈地押着走出来。
离得越近,越发看得出她眼中的不甘、愤怒和暴戾,然后又看着她一点一点离她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溶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甚至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许许多多的往事突然间从四面八方涌进她的脑中,记忆的洪流瞬间将她整个人吞噬。有时候是在敬事房跟小路子一起踢毽子,有时候是大着肚子跟翡翠一块儿在东宫花园散步,有时候是在静宁侯府跟蓁蓁一起躺在被窝里说话,有时候是在槐花巷给梅凝香做糕点拉拢关系,有时候是看着元宝跟刘祯一起玩双陆。
每一个都是她,她一时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个了。
“皇兄。”庆王领着梁慕尘上前行礼。
太子颔首:“有些口渴,泡壶茶吧。”
“皇兄皇嫂,这边请。”
茶是在庆王的书房喝的。
长条形的几案,太子坐上首,溶溶在一侧。
庆王拎着茶壶,给他们俩倒了茶,放下茶杯垂头跪坐在一旁。
梁慕尘见状,同他一般跪坐在他身后。
“四年前的事,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问?”
庆王微微一愣,四年前的事,皇兄离京之前他已经全部说过了,然而目光落在一旁的溶溶身上,旋即明白皇兄是想让他说给溶溶听。
可是,这里溶溶在,慕尘也在,他不想把那件事说给慕尘听。
梁慕尘并不知道四年前发生了什么,见庆王垂首的模样,紧张地攥着裙子,又朝溶溶投去求助的目光。对于太子,她一直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可惜溶溶此时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在看哪里。
沉默之中,梁慕尘壮着胆子扯了扯庆王的袖子:“王爷,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庆王握住了梁慕尘的手,稍稍镇定了一些,“四年前,皇兄大婚在即,母后从敬事房派了一位宫女到东宫侍奉皇兄,皇兄很宠爱她,很快,这位宫女就有了身孕。”
太子始终沉默着,溶溶则看起来神情恍惚。
梁慕尘便问:“是元宝的生母傅侧妃吗?”
当初帝后有意聘梁慕尘为太子妃时,安宁伯夫人曾经托人打听过东宫的情况,知道元宝的生母是宫女出身的司寝。
庆王点了点头,之后没有再说话。
梁慕尘有些着急。
当初伯夫人跟她讲到这里的时候,梁慕尘就觉得这位宫女难产而死有些太过巧合,如今听到庆王提起,立即知道太子是在追查此事。
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事跟庆王会有关系。
四年前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这种事即便有人动手,那也得是皇后、安国公府,怎么会跟庆王有瓜葛。
庆王将梁慕尘的手捏得紧了几分,缓缓道:“我的舅舅安国公担心那位宫女会在表姐之前生下长子,因此请求母后别让这个孩子出生,母后……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