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花散里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梳洗后,立刻去找石头谈话。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拓跋绝命的野望
我以为石头只是有事离开,所以并不是很担忧,还优哉游哉地做了稀饭和荷包蛋做早餐,招呼拓跋绝命来一起吃。
拓跋绝命抱着只雪白的小羊羔,脑袋上顶着只毛茸茸小鸡,身边跟着三只猫,四只狗,两头猪,还满是爱心地一路给动物们打招呼喂食,真是花见花开,兽见兽爱,活生生的极品万兽迷。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动物们领入厨房,一块儿共入早饭,小猫还在打扫干净的地板上给我留了点纪念品,才竖着尾巴姗姗离去。刚想开口抗议,拓跋绝命电眼扫来,我立刻默念“禽兽不可惹”五字真言,埋头打扫去了。
“要是有两千五百头牛就可以做牧场主了……”拓跋绝命趴在桌上,一边用飞针钉苍蝇,一边盯着“百万金山”,问道,“为什么安乐侯会出高价悬赏你?你是杀了他爹娘?还是害他断子绝孙了?”
我看着这只不太像禽兽的禽兽,思索许久,回答道:“大概是他钱多,烧得慌。”
“为什么他家不再逃个姬妾呢?”拓跋绝命叹息道,“不管海角天涯我都去给他抓回来!”
我忍不住了:“你就那么缺钱?做杀手很危险啊。”
“你以为我喜欢干这种刀口子舔血买卖吗?”拓跋绝命闻言,钉苍蝇的力道立刻重了五分,仇大苦深地咬着牙关说,“是中原人太狡猾了!老是骗我们外地人,部落里的三百头上品的山羊在他们口里就变成两百五十头劣等货,还少付账,我干了一年的买卖,给坑得连饭都吃不上,最后只好做这种没本钱买卖了,好歹人头买卖,赖账的少。”
我小声道:“是你算术差的关系吧……”
拓跋绝命很愤怒地反驳:“算术差又怎么了?!咱们草原人说话做生意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钉!从来没有骗人赖账的事情!是那些中原人用劣等的铁器换走我们的上等皮革和马匹,从来不讲信用!”
我见他有些激动,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用碟子护身:“你讨厌中原人?”
“也不会……”拓跋绝命见我受惊,赶紧坐回原位,收起手上的飞针,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笑道,“我师父就是中原人,我兄弟也是中原人,我不讨厌他们……而且,而且我还想娶个中原媳妇回家。”
这个话题有点敏感,我趁机旁敲侧听:“你喜欢怎样的中原姑娘?”
无论他喜欢怎样的,我都要反着做!定不能成为他的梦中情人!
“这个……”拓跋绝命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才道,“我师父说我一定要找个天下第一美人,但我更喜欢像小羊羔似的女孩,软软的,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瞬间,动画片《喜羊羊和灰太狼》里的美羊羊唱着山歌,在我脑海里欢快跃过栏杆,跃过了一只又一只,但是……无论前路有多么囧,我都要克服万难,去抓只美羊羊给他做媳妇!
拓跋绝命不能理解我的好心,他挂着天真无邪的表情,恩将仇报给了我致命一击:“洛儿,你为什么故意在脸上弄红斑?”
我给打击得傻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拓跋绝命伸出手,露出数点红斑,继续追问:“在船上,你将药粉撒向敌人眼睛,他脸上还起了许多红斑,我用手摸了两把,也染上一些,明显是刺激性易容药物。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使用,可是我们现在处于安全地区,你就卸下来吧,免得让皮肤受伤。”
石头不在,我不敢冒险,便以安乐侯随时会追来为理由,拼命摇头拒绝他的好意。
拓跋绝命更好奇了,他冲着我左左右右,绕着看了几大圈,发表最终结论:“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你的模样长得真好看,手上皮肤白白嫩嫩的,想必脸上也白,而且眉毛弯弯,嘴巴小小,眼睛大大的,怪不得石头小弟宁可不要命也放不下你。若是去掉脸上的红斑,给我做媳妇也是够标准的……对了,你还有漂亮的姐妹吗?”
“有有!”我点头如捣蒜,“我家没出闺的表妹们长得一个赛一个标致!”
“那就好,其实我也挺为难的,我和石头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拓跋绝命大大地松了口气,“按咱们部落的风俗,兄弟最好都娶同一家的闺女,如果石头要娶你,我就得娶你家姐妹。你姐妹们要的聘礼多吗?我去准备准备一下便抢。”
“抢?”我给他的彪悍言论搅得头晕脑胀。
“对,”拓跋绝命解释道,“咱们部落娶媳妇都是看中了就抢亲,结成夫妻后再补聘礼。”
我满脑子黑线:“你就没考虑过人权问题吗?”
拓跋绝命迷惘:“人权是什么?”
我解释:“就是人家不愿意给你抢怎么办?”
拓跋绝命自信满满地说:“怎么会?我长得好看,又存了那么多钱,部落里的人说,全草原的女孩都在等着我抢呢,叫我别挑花了眼。”
我算是彻底理解了原著里他看到林洛儿的本能反应的来由……然后看看他那张好看得让人想倒贴的脸,心里很纠结,既觉得他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又觉得这种事情很过分,于是试图纠正:“中原女子很刚烈,如果被强抢,是不依的,若是上吊自尽,你可怎么办?”
“有那么厉害?”拓跋绝命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陷入沉思。
我见事有转机,想将这只还不算太坏的禽兽扳回正途,循循善骗道:“你这样粗鲁冲动的办事,是绝对娶不到中原媳妇的!到时候闹出人命不好,不如回部落娶一个吧。”
“不!”拓跋绝命考虑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如果……如果中原女子都宁可自尽也不给我做媳妇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我忽然又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拓跋绝命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垂下长长睫毛,手指不停转着三根飞针,过了一会又自然无比地昂首,再度出言绝杀:“咱们部落是可以兄弟共妻的!石头的媳妇便是我媳妇!我媳妇也是他媳妇!洛儿,你介意吗?”
我一口血喷出三千丈,随后想起原著内容简介上标的结局是该天杀的NP……
这种风俗“好”,实在太他喵的“好”了。
我这辈子打死也不敢嫁石头了!
借口
我要找石头投诉拓跋绝命的禽兽行为!要让他们兄弟俩早点分桃断袖……不,是割袍绝义!可转念一想,如果他们俩不是兄弟,那贪财的家伙不就会光明正大地将我拖去卖给龙禽兽了吗?
趴在桌子边想了又想,小黑猫欢快地在我裙角上蹭了又蹭,然后打了两个滚,我发现自己的生活就好像被诅咒了般,每次出现希望,就有一个又一个的死胡同等着,绝望的阴影永不停息。
不!不能想下去了!否则会疯的。
石头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怎可能同意和别人共妻?!而且十三岁的小屁孩能懂多少男女之间的感情?他长大后也未必会娶我。可是想到他娶别人我又觉得有点郁闷,古代找个经济适用的好男人不容易,若是自己种的白菜给偷了也很亏……
总而言之,还是先和他谈谈再做打算吧。
我坐在堂屋的窗边,一边缝补拓跋绝命被太依依不舍的小狗咬破的衣服,一边等石头归来。
太阳从大山的东边徐徐往西边走,然后徐徐地没入另一座大山深处,蔚蓝的天空出现无数火烧云,染得大地片片金红,随后红色渐暗,化作浓紫,勾出夜色帘幕。夜虫鸣声四起,竹影摇动,星星点起灯火,我也点起灯火……
石头没有回来。
我想他大概事忙,强撑着睡意等到三更天,便自去睡了。迷糊到第二天天蒙蒙亮,雄鸡初啼,唤得人睡不着,我去将早饭做上,继续坐台阶上等。
等到中午时分,石头还是没有回来,我等得气闷,就去附近走了走,却见拓跋绝命手里抱着五六个鸡蛋,衣服里包着七八个山薯,腰间还别着条腊肉,脑袋上乱七八糟插着几朵野花,兴致勃勃地回来了。
他一见我,就把吃的塞了过来,拔下野花,笑着交代道:“鸡蛋是王大嫂子送的,山薯是马大娘给的,腊肉是邻居马寡妇送的,野花是小英娃娃乱插的,你应该见过她们。”
当然见过,我昨天上马寡妇家借点酱油,她穿得像黑寡妇,板着张晚娘脸,站得像个圆规,冷冷看了我半响,硬邦邦的一句“用完了”就甩上了门,我差点被门板撞伤了鼻子,回来还偷偷腹诽了半天人情冷暖,没想到她送腊肉倒大方,莫非是我借错了东西?
“拓跋小哥!”远处传来娇滴滴的呼声,叫得人一身鸡皮疙瘩,是马寡妇穿着身莲青色袄裙,裙角还暗绣着几朵并蒂花,踏着小碎步,挽着个篮子追了过来,她的头梳得整整齐齐,插着两朵别致金花,脸上挂着红晕,看起来竟也有了几分颜色……走到近处,她从篮子里拿出两个韭菜盒子,塞给拓跋绝命,然后扭头冲着我问:“这是你妹子?”
“是!”我怕某人再度语出惊人,便抢着回答。
“好漂……好标……好可爱的丫头……”马寡妇盯着我的桃花脸和西瓜头,努力许久,终于找到赞美词汇,然后挂着十二分笑容,也给我一个韭菜盒子道,“你们以后缺些什么,只管来姐姐家拿。”
现代大城市结婚晚,二十多岁灵魂的人管三十多岁的女人叫姐姐很正常,所以我点头应了,拓跋绝命虽然只有十八九岁,但他不太懂中原风俗,见我应了也跟着应了。
马寡妇扭扭腰,羞答答地冲拓跋绝命抛了两个媚眼,掐了他一把,笑着跑了。
拓跋绝命一边吃韭菜盒子,一边赞道:“中原人心地真好,每次出去都送东西给我,可就是喜欢乱摸。”
我僵硬地问:“你总是给女人摸?”
“不,”拓跋绝命皱起漂亮的眉头道,“男人也会乱摸,我不喜欢。”
我更僵硬地问:“你知道他们……这种行为什么吗?”
拓跋绝命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他们说是中原某些地方的风俗,表示亲热的意思,幸好石头小弟家不兴这套。”
我同情这被吃豆腐的单细胞家伙之余反思,他……该不是被人禽兽多了,所以变成禽兽的吧?
“妹子,妹子,”拓跋绝命吃完韭菜盒子,擦擦嘴,搓搓手,傻笑道,“洛儿啊,其实在我们部落,妹子的意思是未过门的媳妇,嘿嘿……值百万两黄金的媳妇,比公主还贵重,就算什么都不干,丢屋子里摆着看都觉得舒坦……”
“这里不是你们部落!”我崩溃地将手里韭菜盒子丢给他,转身走人,不同情蠢货了。
“别乱跑!别走丢了!”拓跋绝命步步紧跟百万黄金,那担心的神情就像恨不得在我脖子上系根绳子,放牛似的看管起来,以免丢失。
我给他缠得发慌,抬头看看天时,又快傍晚,便问:“石头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拓跋绝命的表情忽然不自然起来,他看看天,看看地,转了好几圈眼珠,然后支支吾吾道:“他……他去办点事,很……很快回来……那个,不要担心……”
我不信,盯着他猛看。
他谎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然后转头装作逗猫,不敢正视我。
我在他背后轻咳两声,追问道:“石头去哪里办事?办什么事?”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拓跋绝命的脸越来越红。
“你们是兄弟,怎可能不知道?”我心里更加狐疑,继续逼问道,“你不是说草原上的男人从不骗人吗?”
“可……可是石头兄弟不让我说,”拓跋绝命跺跺脚,郁闷道,“他让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你,去松山买花粉,去南门镇吃烧猪,去红桥念书考状元,你随便挑个喜欢的理由套进去,别问我了!”
哪有不懂撒谎就让别人自己决定谎言的道理?我给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急忙扯着他想跑的衣襟问:“他是不是去做什么危险事了?”
“我不知道。”拓跋绝命宁死不招。
我心知肯定有问题,急得半死:“你快说!你不说,我就……我就……”
拓跋绝命紧张地回头看着我:“你要干什么?告诉你,哭鼻子我也不管!”
我略微想了三秒,立刻揉揉发红的眼眶,“哇”地一声干嚎起来,然后伏案不停锤桌,往眼角沾了些口水,哭得“肝肠寸断”,凄凄惨惨学着电视剧女主角道:“你们骗我,石头定是嫌我拖后腿,不想要我了才不告而别,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了算了……”
“你是有点拖后腿,但也没到这地步……”拓跋绝命果然慌了手脚,一边安慰一边道,“别哭,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石头可能不会有事……”
“既然他会出事,那我无依无靠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不如跳井去陪他算了!”我直挺挺站起身,擦擦眼泪,撩起裙子,往屋外几十米处的井口,慢慢地冲过去。
还冲到门口,拓跋绝命就把我抱住了,他急得满头大汗,拼命解释:“你别激动啊,石头兄弟……就是报仇去了!他不是不要你,走前还千叮万嘱过,如果自己死了,就让我照顾你下半辈子。你放心吧,我拓跋绝命一言九鼎,答应过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报仇?报什么仇?”我不嚎了,瞪大眼睛看着他。
鬼屋
拓跋绝命脸上神情转了几番,大概是从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到“你这些年白混到哪里去了?”再到“俺兄弟找你这没心肝的女人真亏大了”……
在他强烈的眼神暗示下,我终于想起铁头大叔的死。他因串错了门子,被人顺手劈了的死因可算天下第一奇冤,石头当时将此事报给了官府,但是官府说江湖仇杀,侠士魔头们行踪无定,案件只能尽量破,努力破。这个努力一拖就是大半年,没有下文,我们去镇上办事时催过几次,还塞了银子,可是他们接了银子也只是笑,口头上应得好听,懒散态度照旧。
法律是纸空文,欠债必须还钱,杀人不用填命。
后来石头也死心了,我以为他已放弃此事,很是劝慰了几次,石头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不想再提。所以我这只遵纪守法的乖宝宝,从没想过他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亲手复仇。
“他,他,他,他,他找谁报仇了?”我开始后怕,说话音调都是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