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春暖 第25章

作者:欣欣向荣 标签: 穿越重生

  宛娘笑的都快岔气了,听了他这话道:“莫要胡乱怪人,你跑的方向差了,要逆着风才对。”

  梅鹤鸣忽然呵呵笑了两声,凑到宛娘耳边道:“爷省得,不过为了逗我的宛娘一笑,耍子罢了,你当爷真不会放呢!”

  重拿了纸鸢,只跑了几步,纸鸢便稳稳飞在了空中,梅鹤鸣见放的高了,让吴婆子拿了剪子过来,交给宛娘道:“快剪了,把你的三灾九病全放了。”

  宛娘依着他剪了,瞧着那断线的风筝飞的没了踪影,一回头却见梅鹤鸣定定望着自己,眸中一缕温存清晰可见,便是再铁石心肠,这会儿也不免动了动,更何况宛娘本来只是个女子罢了。

  自此两人倒真正和谐起来,宛娘也不跟过去一样,一日里都不说一两句话,逢着梅鹤鸣说两句,她也应上一句,在一处里便不说话儿,宛娘做针线,梅鹤鸣看账薄自,甚或梅鹤鸣教宛娘认字描红,到了晚间,携手入榻,枕席之间行那云雨之事,也渐渐得趣。

  吴婆子在一边瞧着,暗暗欢喜,心里暗暗祝祷,好容易顺遂了,莫再生什么周折才是。

  转眼过了二月末便是三月,正是风和日暖的好时节,自打上次放过纸鸢,梅鹤鸣见宛娘喜欢西边的小花园,便让人着实打理收拾了几日,花草移过来不知多少,又在西边的粉墙边上拴了个秋千架子,想着让宛娘无事的时候,打秋千消遣。

  这日刚弄好,便让人拆了隔着的围棚,拽着宛娘过来,到了秋千跟前,对后头的丫头道:“你们几个谁上去打个样儿来给奶奶瞧瞧?”

  后头的小丫头脸上虽都跃跃欲试,可又怕上去丢了脸面,你推我搡半日没人靠前,好容易上前一个,坐在上面摇晃了几下,便尖声叫了起来。

  梅鹤鸣道:“都是不中用的,连个样儿都打不好,回头把你们一个个都开发了出去。”几个丫头被梅鹤鸣喝斥一顿,俱都垂首立在一边不敢言语。

  宛娘道:“用他们打什么样儿,我自己来就成了,不就打秋千,待我打个立着的给你瞧。”梅鹤鸣不禁挑了挑眉,这么些日子来,哪里瞧见宛娘争强好胜的出过头,这会儿倒真正像个十七八的小丫头了。

  遂笑道:“你仔细着,若从上头摔下来,可要摔断了腿儿的。”宛娘心话儿这梅鹤鸣也太小瞧自己了,合着,她在梅鹤鸣眼里就是连秋千都不会打的废物,只知道吃喝做针线的蠢妇人,越发起了好胜之心,也不用人帮,扶着秋千索便站了上去,前后试着悠了两下,结实非常,便用力荡了起来,一下比一下高,引得下头的小丫头一个个拍手叫好,裙带衣袂随风飘起来,好看非常。

  宛娘只觉自己仿佛飞起来一般,荡到高处,能看见墙外远处的街景,故此越荡越高,梅鹤鸣先开头也有些被这样的宛娘惊艳到,何曾见过如此鲜活灵动的宛娘,秋千仿佛为她插上了翅膀一般,梅鹤鸣甚至有种错觉,或许他一错眼的功夫,宛娘就会飞的不见踪影,可后来越瞧越有些惊险,忙要她停下,刚出声,宛娘那里手一滑,人就直直飞了出来。

  梅鹤鸣唬的心跳都快停了,一跃而起把她接在怀里,脸色难看非常,扭头吩咐:“把这秋千给爷拆了。”

  宛娘缓过来忙道:“不许拆。”梅鹤鸣哼一声:“纵然不拆,以后也不许你再打,刚才险些把爷吓死,不是爷在这里,你这条小命就丢了。”抱着她径自出了花园儿,回到屋里耳提面命了半天,直到宛娘应了他,再不打那秋千才罢了,第二日,铺子里来了什么大主顾,梅鹤鸣吃了早上饭便出门去了,宛娘做了会儿针线,忽见吴婆子进来道:“后街上夏家使过来两个小丫头,说他们府上花园子的玉兰花儿开了,他们家主子姑娘选了好的,让送过来给奶奶戴着玩呢。”

  宛娘一怔:“我也没见过她们家姑娘,巴巴的送得什么花过来。”吴婆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不说的好,省得奶奶听了心里头膈应,又惹出什么事来,暗里也不禁焦心,这才好了几日光景,怎的爷又跟后街的夏寡妇勾连上了,莫不是真瞧上了那个不正道的寡妇了……

☆、63

  宛娘想了想道:“你把那两个送花的丫头唤进来我问问。”吴婆子便出去把那夏家使来的两个丫头引了进来。

  宛娘这一瞧,竟是两个才十二三的丫头,额发齐眉模样儿倒都极水灵,一人手里提着个竹编的篮子,里头满满两篮子玉兰花,显见是新摘下的,花瓣上还挂着露水呢。

  宛娘便问:“你们叫什么名儿?”右边一个丫头伶俐嘴巧,脆声道:“奴婢翠巧,她叫翠兰,是我们主子姑娘跟前使唤的,今儿我们家姑娘瞧着园子里的玉兰花开的好,便让摘了些给奶奶送些过来戴着玩也好,赏丫头们也好。”

  宛娘听她说话极清楚,便让吴婆子去后头拿了两块销金的汗巾子给了两人道:“劳烦你们家主子惦记了,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家姑娘。”又让丫头从点心盒子里拣出两块玫瑰馅儿的酥饼来打发两人吃了,才放了她俩回去。

  这俩丫头也没想头一回来这里,就得了这些好处,回到府里,夏金玉正巴巴的等着呢,见她两人进来才道:“怎去了这大会子功夫,倒让我好等。”

  翠巧忙回道:“只因那位奶奶和善,赏了我们二人两块汗巾子,又拣了两块点心与我俩吃了,才放回来,故此耽搁了些时候。”

  夏金玉道:“这么说来,她很是和善的好性儿了?”翠巧道:“可不是好性儿,说话轻声细语的,温温柔柔的,声儿都不大呢。”

  夏金玉忙又问:“她模样如何?”翠巧道:“论起模样儿,奴婢瞧着倒寻常,穿的很是素净,倒显得肉皮比旁人白净些。”

  夏金玉这才略放了些心,今儿使人过去也是没法儿了,夏金玉早听说梅鹤鸣惯有个风流名声在外头,那日在自家门楼上,瞧见他头上戴了一顶卷檐青罗帽,身上一件青潞绸褶子,打马从门前过,生的好个精神体面的样儿,坐在高头大马上,腰背挺直,魁梧健壮,想来定是个帐中英雄,不似她招的那个死鬼穷酸儒,驴粪蛋儿一样,就外头光溜,一上炕没弄几下就不中用了,却还是个短命鬼儿,丢下她不到二十就守了寡,一个人整夜里孤枕寒衾的,多咱是个头。

  虽说常跟外院的小厮偶尔厮磨厮磨,也总不是个长久之计,自打那日见了梅公子之后,倒生出了个另嫁的心思来。

  心里计算着,纵然梅府里的门槛高些,横竖她也不是想嫁给他当个正头老婆,不过想寻个终身的依靠,等将来爹娘百年之后,也不至于被人生欺负了去,便不把她纳进去,在外头挂了梅公子的名儿,也算有了主儿,现成的有个例子,他们前街的王家巷不就是梅公子一个外宅吗,如今梅公子连正经梅府都丢下来,只在这里跟那个叫什么宛娘的寡妇过活,自己也照此例便是了。

  想世上这男人哪有个不沾腥的,她瞎心思勾几回,哪有不成的,待做成了好事,再谋其他,便也不难了。

  夏金玉存了这个念想,只苦于没个由头,赶上她家跟刘茂才打官司,扫听的孙元善跟梅公子颇有交情,又是个爱财的,便许了孙元善银钱好处,指望他帮忙了了官司,顺便引见了梅公子,以偿心愿。

  哪想官司是了了,可梅公子那儿却连个音信儿都听不着,她寻人问了几次孙元善,孙元善只说:“如今梅公子正着紧王家巷的这位,旁的风月心思便都没了。”倒是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走走梅公子这个新宠的门路。

  夏金玉心思伶俐,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横竖是前后邻,常日来往也说的过去,等熟识了,两下里走动起来,哪会遇不上梅公子,遇上来再勾上手还不容易。

  故此今儿见园子里的玉兰开的好,便打发身边两个丫头过去先试试深浅,探探这寡妇是个什么样的秉性,这会儿听了,心里越发放下了,那么个姿色寻常的妇人,都能得梅公子的宠,凭自己的容色还不更容易了。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琢磨着怎生想个由头,跟那个宛娘速速来往熟识了才好,忽想起过两日三月初六正是自己的生日,不如下个贴儿邀她过来坐坐,便不相熟,街坊邻居间也该有个礼儿,思及此,却不着急了。

  再说两个小丫头打发回去之后,宛娘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头,她在这王家巷里也不是刚住下,前后也有几月了,怎的前头不见后街这夏家来走动,今儿送什么花儿,便问吴婆子:“这夏家是个什么人家?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吴婆子心里想着点点她也好有个防备,便道:“夏家是做绸缎布匹买卖发的家,这位夏老爷膝下无儿,只得了一个姑娘,招赘了个女婿,不想死了,如今就一个守寡的姑娘在身边呢,就是今儿这两个丫头嘴里的主子姑娘。”

  宛娘一听不禁皱皱眉,怎么又是个寡妇,想起自己的前事来,心里暗道,难道梅鹤鸣跟这个夏寡妇有些什么?不然,她怎想起给自己送花了。

  正想着,不妨梅鹤鸣撩开帘儿进了屋,见那边案头一篮子的玉兰花,不禁讶道:“咱们这宅子里却没种玉兰,这是从哪儿来的?”

  宛娘道:“是后街夏家的姑娘使人送来的。”“夏家?”梅鹤鸣一愣,不禁皱了皱眉,如今想来,倒有些后悔管了夏家这档子闲事。

  官司是了了,那夏家老头却三五日便下帖儿来邀他过去吃酒,说要表谢意,他已推了几次,听孙元善的意思,那夏老头想着让自己纳了他家闺女,说把他夏家的房子产业都做成他家姑娘的嫁资呢。

  打量他梅鹤鸣是那等贪财的人吗,他夏家那点儿产业,他还瞧不上眼去的,再说,如今跟宛娘好容易顺遂了,只等再有个喜信儿,便万事圆满了,哪还有心思惦记旁的妇人。

  只不过宛娘这名份,终究不是个事,如今便这么囫囵着过,等将来有了孩子可不妥当,怎样也要有个正经名份才像话,这事等私下里再跟宛娘慢慢说,说通了道理,想必她也就应了。

  倒没把夏家当回事,坐到炕边上,端详宛娘半晌问:“今儿的药可吃了?”宛娘一听药便有些不耐烦起来:“如今我又没害病,成□着吃那些苦药丸子做什么?”

  梅鹤鸣轻笑一声道:“怎的没害病,宛娘莫不是忘了,再过年爷可都三十了,连个子嗣都还没呢。”

  宛娘一听脸色微变:“我这些日子吃的那些药……”梅鹤鸣笑道:“是孙郎中家传的千金方,求子最最灵验的。”

  宛娘蹭一下站起来,心里忽然明白过来,怪道他这些日子干那事的时候,颇有规律,三五日才来缠她,一缠就是一宿,事毕也不出去,就那么抱着她睡,敢情是想让她怀孩子呢。

  梅鹤鸣见她神色不对,脸上阴了阴,声音也沉下来:“宛娘仍不想生养爷的子嗣吗?”

  宛娘定定看着他,心里跟烧开了的水一样上下翻滚,烫的她异常难过,生孩子,他说的好,她怎么生,真当她不明白呢,这古代最讲究什么嫡庶,嫡出就是正头老婆生的子女,庶出是那些小妾姨娘生的孩子,虽爹是同一个,地位却天差地远,况,自己算他什么人呢,一个寡妇,一个外室,她若真怀了孩子,那个孩子的一生的命运都可能是悲剧,与其那样,还不如不生,可生不生是她能说了算的吗,这才是现实。

  梅鹤鸣见宛娘一张小脸儿从红转白,不免心里一软,拉着她的手搂她在自己怀里道:“爷知道你想的什么?爷也正想跟你商量,倘若有了孩子,你便要有个名份才好。”

  “名份?”宛娘抬头看着他,抿着嘴不说话,梅鹤鸣道:“爷早想好了,下个月就寻个黄道吉日,爷好生在府里请三天喜酒,把我的宛娘正儿八经纳进府里,日后让府里人都称一声二娘,数着你最大了。”

  宛娘听了,推开他站起来,走到对面炕上坐下,心里忽觉自己很是可笑,这么多日子来,都还自欺欺人的过着,真以为梅鹤鸣就守着她一个人下去了,名份?二娘?说白了,不还是做小吗,跟那些女人姐妹相称,同时伺候一个男人,倘若将来梅鹤鸣续了正头老婆进来,她也要磕头敬茶,做小伏低的喊一声大姐。

  梅鹤鸣哄了她这些日子,也不过仍贪恋着新鲜罢了,或许,如今这新鲜也快过了,后街上不是有了个夏寡妇吗?

  梅鹤鸣见宛娘不吱声,以为她怕府里其他那些女人,柔着声音安慰道:“你别怕府里那些女人,有爷在,哪个敢欺负你,爷扒了她的皮。”

  见她仍不说话,梅鹤鸣不禁猜疑起来道:“莫不是你不想嫁爷?”宛娘这才抬起头,冷冷的道:“嫁娶之事跟你我有何干系,爷如此抬举,我生受不起,还是免了吧!”说完。扭身就要往屋里去。

  宛娘一句冷言,把梅鹤鸣的脾气激了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扯了回来,喝道:“如今被爷宠的越发连个规矩都没了,爷在这儿跟你说话儿呢,你去哪儿,你刚头的话什么意思,跟爷好生说明白?”

  宛娘被他捏住手腕动弹不得,只得回身看着他,却不说话,两人对视半晌儿,梅鹤鸣仿似明白了些,沉声道:“难道你要做爷的正头夫人不成?”

☆、64

  宛娘瞧着气愤不平的梅鹤鸣,心里也是无奈,大约在梅鹤鸣心里,觉得娶自己当个二房已是天大的恩典了,甚至这个二房没准还要跟他家里做一番斗争才行。

  梅鹤鸣没错,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婚姻最基本的条件是门当户对,自己跟梅鹤鸣别说门当户对了,根本就天差地远,更何况,即便他娶自己当他的正头老婆,她也是不愿的,宁死不愿,这不是尊不尊严的问题,这是她的底线,跟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她死也做不到。

  可这番话如果她说给梅鹤鸣,肯定会被他以为自己疯魔了,所以说,他们两个之间自来就隔着万丈深渊,他走不过来,她也迈不过去,让他放手他不情愿,就这么认头的跟着他,怎么跟,当他众多小老婆中最宠的一个,然后等他厌了烦了,一脚把她踹开,倘若生了孩子,恐怕连孩子都不是她能养的,那种境地,宛娘想想都不寒而栗。

  梅鹤鸣见她身子略瑟缩一下,不禁心疼上来,说起来,有什么大事,宛娘自己也该明白,以她的身份,当他的二房,尚要费一番周折,好在有祖母在,祖父父亲那里即便不应,他求了祖母,若宛娘有了他的子嗣,此事便容易多了,自己也没有续弦的心思,宛娘这个二房还不跟正头夫人一样,他如此为她费尽心思计算,她还要如何。

  梅鹤鸣脸色缓了缓,温声道:“宛娘莫跟爷闹了,若你有个正经出身,爷恨不得娶你当个正头夫人呢,只可惜……”说到这里顿住话头,却没说下去。

  宛娘冷笑一声道:“只可惜我不仅没有个正经出身,还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对不对?梅公子,梅大爷,这些你早知道的不是吗?莫说什么为我打算的话,我宛娘生受不起爷这样的大恩,配上不上爷的高门第,倒不如从此撩开手去,省得为难了爷的处境,倒是宛娘的罪过了。”

  宛娘说的这些话,简直字字刺心,梅鹤鸣顿觉,自己这些日子的心意都打了水漂,宛娘心里哪有半点替自己想过,若她替自己想了,就不会说出这样令人冷心冷情的诛心之言,撩开手?她终还是惦记着这个,却把他梅鹤鸣想成什么人了,他这里可以任她想怎样便怎样的吗。

  梅鹤鸣脸色阴沉,眸光里隐隐显出戾气他,缓缓站起来道:“撩开手也是爷说了算,既你满心不乐意当主子,从今儿起,你就当奴婢吧!来人剥了她的身上的衣裳簪环,带她去外院的灶上使唤。”

  吴婆子在外听了半晌,越听心里越扑腾,心里暗道,这才好了几日,怎的又闹起来了,听得宛娘那一句一句话,跟刀子一样尖,吴婆子就知坏了,她们家爷可最听不得这句撩开手,偏奶奶次次说出来刺爷的心,这回爷可真是费尽心思替奶奶打算了,如此不识好歹,也难怪爷要发作起来。

  听得屋里吩咐,吴婆子忙走了进来,知道爷这些话不过是激怒之言,平常疼的心肝儿一样的人儿,怎舍得发落到外院的灶房里头去,自然更不会去剥宛娘的簪环衣裳,悄悄扯了扯宛娘的衣角,示意她说两句软乎话儿,爷那个秉性,是个最吃软不吃硬的,如此也不过是想逼着宛娘服个软罢了。

  哪想宛娘却不理会,自己动手把头上的金丝髻儿摘下来,扔到炕桌上,花翠,簪子,耳坠子,手上那个爷给的暖玉镯也腿了下来,放到炕桌上,身上的织金罗裙卸去,进去里头不知哪儿寻出一件青布衫裙套在身上,散开的头发随意挽成个发髻,用巾帕裹了。

  她每拿下一件首饰或脱一件衣裳儿,梅鹤鸣的脸色就沉一分,至她换了装扮,梅鹤鸣的脸上已经黑沉如墨,何曾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妇人。

  梅鹤鸣咬着牙道:“你情愿当个粗使的丫头,也不乐意当二房夫人,真真犯贱,爷今儿就成全了你,带她下去,既她自己乐意,告诉外院的管事婆子,莫再当她是个主子,只当个奴婢使唤便了。”

  听了他的话,宛娘心里倒自在了,这样也好过彼此折磨,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她倒希望梅鹤鸣对她坏些,再坏些,这样她便不会动心,对这男人动心,将来的下场可想而知有多凄惨,她不能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境地,她不乐意当他笼子里豢养的金丝雀,她要自由,她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和人生,即使在这个男权社会,她也要拼尽全力争上一争,大不了就是一死呗!也没什么可怕的。

  宛娘看都没看梅鹤鸣,转身走了出去,吴婆子瞄了自家爷一眼,急忙跟了出去,本来想着两人都在气头上,说的话做什么准,劝着奶奶到旁的屋子里想明白了,哄的爷欢喜了,关上门还不就过去了。

  哪想宛娘却当真执拗起来,出了角门,自己真往灶房院里去了,到了灶房院里,哪有人真敢使唤她,即便听说爷的吩咐,也不敢慢待与她,可着这个宅子里的婆子奴才丫头,哪个不知这位是爷的心头肉,上回抽了一鞭子,就把爷心疼了好些日子,这会儿虽惹了爷,发落过来,不定明儿又好了,谁给她小鞋穿,赶明儿还能有好吗。

  宛娘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她也不为难她们,寻了灶房里一处不碍事的角落,坐下愣愣发呆。

  吴婆子见她铁了心不回转,只得悄悄的把灶房管事拽到外头,声嘱咐了几句,才叹着气去了,进了屋只见炕桌上,刚头奶奶卸下的首饰簪环,一股脑被扫在地上,七零八落的,旁的还好,想起宛娘手腕上那支暖玉镯,忙低头找了找,白等在那边的椅子脚上找到了,却断成了齐齐整整的两截,真可惜了这样的好东西,寻个帕子包了,放到炕桌上,小声的劝道:“奶奶不过一时糊涂了,回头想明白了,便知自己错了,爷莫真恼了。”

  梅鹤鸣冷声道:“她不糊涂,却是我糊涂了,宠了这么个没心肝的妇人,亏了我还巴巴的要娶她进门,她却是个自甘下贱的。”

  吴婆子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暗暗叹口气,让丫头收拾了屋里的东西的,捧了茶上来,刚要退出去,被梅鹤鸣叫住,只看着她,却一字不言。

  吴婆子忽然明白过来,爷这是抹不开面子,想来要问奶奶的事呢,这是心里惦记着呢,便道:“奶奶不过在哪里坐着罢了,老奴已交代下去,底下那些管事的婆子,必然不敢使唤奶奶的。”

  梅鹤鸣挥挥手让她下去,自己心里都气自己,怎就如此心软,嘴上说的那般狠,这才多一会儿,心就软了,抬头瞧了瞧桌上那两截的暖玉镯,拿起来瞧了半晌儿,想起戴在宛娘手上的光景,心里又软了软,又想到宛娘怎就生了这么个软硬不吃的性子,好跟歹都分不出了,把他一片心尽数掷在地上,不觉又气上来,把那镯子扔到桌上,起身出去,走到门边上,回头瞧了瞧,又转脚回来,把那两截的镯子放到怀里,才出去了。

  刚出了二门外,正遇上随喜儿来报说:“周大人跟孙大人来了,在前头花厅里候着爷呢。”

  梅鹤鸣便往花厅这边来,一进来,周存守迎头便是一揖到地:“哥可要救救兄弟才好。”梅鹤鸣忙扶起他道:“你我亲厚兄弟,何用如此大礼,什么事只管说便是了。”不想周存守倒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一旁孙元善听着着急,索性替他说道:“周二哥在陈官儿哪儿吃酒,许下了要给那个陈官儿做个生日,说要大摆三日流水席,请一班子小戏,好好热闹几日,原说在他府里,不想被二哥家里的几位嫂夫人听见信儿,合在一块儿,不许二哥在府里替那陈官儿做寿,二哥先头已许下了愿,如今两边都不敢回去,在小弟哪儿躲了两日了,小弟那个府里不大体面,寻常吃酒取乐还可,真摆正经的酒席却不成的。”

  梅鹤鸣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周存守是想借自己这里,给那陈官儿做生日,梅鹤鸣如今正心烦,想找酒吃,加上跟周存守的交情,哪会推拒,便应道:“这有什么,我这里人手地方都是现成的,只在那边院里的空地上搭上个戏台子,便万事妥帖了。”

  说着问了确切的日子,竟是明儿,梅鹤鸣不禁摇摇头对周存守道:“不成想你倒是个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的。”

  周存守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没法儿了吗,兄弟后院那几个,平日里还算贤淑温良,只这一回不知怎的勾连起来,却把兄弟弄的好不狼狈。”

  孙元善道:“不是二哥成日长在陈官儿哪儿,连府门都不认了,想必嫂夫人们也不至于如此一致对外。”

  梅鹤鸣心里暗道,自己比之周存守,可不是天地之别吗,偏宛娘还要跟他别扭,想着好生让她在灶房院里待上两日,待想明白些,自己再把道理说与她听,说不得就好了,也该冷上两日,让她知道自己的脾气,心里存个怕字,日后才好辖制与她。

  梅鹤鸣这时是怎样也没想到,只这两日功夫,宛娘便又逃了出去,这一回,任把青州府翻了个,也再寻不见宛娘的踪影,这个怕字却实实在在的落在了自己头上……

☆、65

  周存守一见梅鹤鸣应了他,哪里还坐的住,忙忙的就告辞去了陈官儿那儿邀功,孙元善却留了下来,觑着梅鹤鸣的脸色,瞧出今儿心里定是不大爽快,刚头来时,听见两个小厮私下里,说跟内宅里爷跟奶奶有些不虞之隙,想是不合了。孙元善忽想起夏寡妇托自己的事,倒不如趁此机会勾了他去夏家吃酒,或可成事。

  想到此便道:“横竖无事,不如小弟做东去外头吃酒乐一日,权作个消遣岂不好?”梅鹤鸣这会儿正不知该如何,若回内宅,宛娘不在,有什么趣儿,有心去瞧宛娘,她又在灶房的院里,那边人来人往,丫头,小厮,婆子,眼巴巴的瞅着,着实也拉不下这个脸去。

  再说,宛娘把话说的那样狠绝,自己若这会儿过去,定然被她拿住,日后更拘管不住她的性子,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内宅妻妾便是爱宠,也该有个度,万不失了分寸,若长此下去,自己在府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传出去说他堂堂梅公子被个妇人挟持住了,这体面可都要不得了,倒不如现跟孙元善出去吃酒耍子,也解解心里的烦闷,便点头应了,跟着孙元善出去了。

  如今正是三月小阳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便弃了车轿,只骑着马,后头常福儿来禄儿两个小厮跟着马,随孙元善出了王家巷。

  谁知孙元善却不往城中去,磨转回头,进了后头的花墙子街,到了夏家门楼子下头,梅鹤鸣不禁皱了皱眉道:“不去城中酒楼,怎的来了人家宅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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