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欣欣向荣
☆、王二郎挨打
孙麻子的声儿一落.就听有人喊:“衙差来了……”呼啦啦围着的人散了大半,宛娘跟李家婆娘扶着王婆子这才瞧见中间的王二郎,光赤着身子,四仰八叉躺在当街上,浑身青肿瘀伤还罢了,只那□……
宛娘只扫了一眼忙别开头,血乎流烂的,吓人非常,王婆子一看,这心里凉了大半,甩开宛娘和李家婆娘冲过来趴在儿子身上嚎哭起来:“这是哪个狠心的把你打成了这样啊……”哭了会儿一眼瞅见衙门的差官,过去抱住差官的腿:“差爷啊!您可要为老婆子做主啊!”
王婆子一向有些泼名声,可刘家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刘家三兄弟本不是本县人,原是南边漕运混道上的糙汉子,想着总归不是个能长久的营生,寻了个门路,正巧得了个机会,包了这清河县的芦苇场,哥仨便到这清河县来了。
清河县虽不大,却临着一方水路,有个不小点芦苇场,县里的百姓也算富足,不是那等吃不上穿不上的穷乡僻壤,且守着个砖窑,不拘清河县,四边十里八乡的,谁家盖房子不用芦苇,况这守着芦苇场,还有些时鲜鱼虾,每到了季,除了上好送礼,剩下的还能卖不少银钱,却是个抢不上的肥差事。
哥三儿标着膀子干了几年,倒挣下一份不薄的家业,便在这鸭桥北的街当置了一处宅子,因是外乡人,又生的凶恶相,更有些狠手段,清河县的人都叫他们刘大,刘二,刘三。
这哥仨手里有了银钱使唤,又好吃酒赌钱,更兼心思活络,跟衙门上下街面上的都混的极为相熟,前年刘大娶了个婆娘进门,却是个新寡妇,前头的男人是个外乡的客商,从南边贩了一船货,带着这个妇人路过清河县,不知怎的就病了,病了没多少日子就蹬腿儿去了,留下这么个新寡的妇人,却让刘大连人带财的捡了个便宜。
说便宜也是祸端,这妇人也不知前头是什么来路,骨子里却是个水性儿的,刘大总东跑西颠儿的不在家,早跟她两个小叔子勾搭成了jian,经常刘大不在家的时候,跟两个小叔子三人一屋里滚,左邻右舍见怪不怪,没有不知道的,却因惹不起这刘家的横货,没人敢议论短长,心里却都瞧不上刘家,这不成了yao子的姐儿了吗,合着三个兄弟睡着一个妇人,这成什么话。
私下里也没少说小话儿,可这纸里哪包的住火去,更何况这□长了,刘二刘三更是不大避讳刘大,心话儿,早明铺暗盖了,遮什么遮,以前哥三在yao子里不也包过一个,有什么不一样的,不想刘大却把妇人看的极心爱。
听见些影儿,还不大信儿,假作出去,半截却绕了回来,正好把三人堵在炕上,恨上来,哥仨动了手,都是没人伦的东西,那还顾得亲兄弟,刘二抄起顶门杠子,一杠子下去,就把刘大打死了。
当初这事儿闹的清河县沸沸扬扬,后来刘二刘三使唤了大银钱,衙门里得了钱也就不了了之了,打哪儿起,这妇人虽面上成了寡妇,私下里更明目张胆跟两个小叔子过起日子来。
刘大去了,刘二刘三两个分开差事,一个守着芦苇场,另一个就难免出去跑买卖,一月里倒有一半把妇人丢在家里,这妇人前面本就是窑子里的出身,一日没男人,就要闹事儿,以前刘大去了,还有刘二刘三,轮着来,倒是夜夜不空,如今这一空大半个月,哪里经受的住,未免熬的慌。
便擦胭脂抹粉描眉画眼打扮的乔致模样儿,依着门口磕瓜子,哼小曲,恨不得勾搭个如意的男人,好解了她的痒去。
街坊四邻哪个不知她家的事儿,便是她再妖娆的勾人,也没人敢靠前,毕竟这命要紧要多了,可就遇上王二郎这么个不开眼的,也是冤家路窄,王二郎平素从家里出来,都不从这后街上过,就那日,偷了他娘些银子,怕他娘知道后追过来,故意饶了弯子,想着去别处的赌坊乐一乐。
哪想正巧就从刘家的门前过,王二郎是个色中饿鬼,平日里得了银钱,没少去花街柳巷,最近是想上了宛娘的账,故此有些日子没寻女人泄火,这会儿一瞧见刘家这寡妇一副妖娆浪荡的样儿,立在门首。
手里拿着个画着花鸟的团扇,遮住半边脸儿,满头青丝松松挽了一个斜坠髻,堪堪插了一支金裹银的珠钗,亮晃晃的两只青玉石的耳坠子晃荡荡垂在细白的耳下,身上一件鹦哥绿的绉纱对襟袄,做的甚为合身,紧紧裹住纤细腰肢,袖口略紧,妇人微微抬手。这样的天儿竟露出一大截子小臂,在日头下腻 白的勾你的心火。
下面一条大红绫子裙儿,偏偏伸出一双金莲小脚,王二郎心里正因不得宛娘,心火上火,哪还顾得刘家两兄弟的恶名,早被勾的魂都没了,三言两语便被勾进了屋里,在炕上行起那云雨之事来。
这妇人知道刘家两兄弟,近日在芦苇场那边新包了个十五六的粉头,正在新鲜头上,这一阵子更不着家,因此这妇人久旷,今儿跟二郎干起事来,倒是畅快的不行,这二郎总归年纪轻,身子骨又强健,弄的妇人淫声浪语没口的叫唤,竟比那yao子里的姐儿还浪荡几分。
二郎更起了淫兴,哪里丢的开,妇人心里快活的不行,思量着刘二刘三这几日必然回不来的,不如好生留二郎两日,便让婆子紧闭了门,置办了酒菜,跟二郎在屋里吃一停酒,干一停事,足足乐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头上,两人还腻着不舍分开,不想刘二刘三两个凶神恶煞一般闯了进来。
妇人唬的不行,忙扯过被子缩在一边,两人却不管她,把二郎拖出门外,就在街上当着那些人的面,连衣裳都不让穿,一顿狠踹,那脚专往□招呼,二郎先开头还嗷嗷的惨叫,后来可不连气儿都快没了,哪还叫的出来,衙差来的时候吗,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会儿王婆子一嚷嚷,刘二还不依不饶的啐了一口,对衙门的差官道:“有劳了两位哥了,明儿我们兄弟递上状子,告这厮奸淫寡嫂。”
王婆子一听,这岂不是倒打一耙,李家婆娘忙凑到王婆子耳边道:“这刘家可是个混霸王,不好惹,老嫂子倒不如先舍些钱财,稳住了差官,给二郎瞧病要紧。”
王婆子气的眼昏花,哪还有什么主意,忙着过去把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褪下来塞给了差官央告:“差官老爷行行好,先容我这二郎瞧瞧病吧!若这么拿了人去,可不命都没了。”
差人拿了好处,过来跟刘二刘三道:“虽是□,若闹出人命也是麻烦,你二人暂且消停些,过后让他家陪些银钱也就是了。”
刘二刘三早就腻烦了家里的妇人,又不是个正经来路,也没生下一男半女,成日还勾三搭四的,就着这个机会正好处置了,至于王二郎,得罪了梅公子还想有好,留他半条命,都算他的造化了。
总归二郎没被衙门带走,几个街坊邻居七手八脚抬着去了寿春堂,周郎中瞧了摇摇头道:“便是能保住命,以后也成了个废人。”
王婆子一听扯着嗓子指天指地的嚎哭,被人劝住了,送了家来,周郎中手下的药童抓了药,一并送去了王家,周郎中不禁摇摇头,刚回了自己看诊的屋子,就见一个机灵体面的小厮立在屋里。
周郎中以为他是瞧病,便问:“哪里不好?”随喜儿嘿嘿一笑道:“老先生,小子我哪儿都不好。”周郎中一愣,这可不是找茬来了,随喜儿忽凑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周郎中忙下座客气的道:“原是梅公子家里的人,失敬失敬。”随喜摆摆手道:“得了,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办好了我们爷的差事,有你的大好处。”“这……”周郎中不免有些犹豫,在清河县这个地儿,呆了不少年,却赚下了个不差的名声,虽贪财,却也没用药伤过人命。
随喜儿见他犹豫,脸一扳道:“怎么着?周郎中还为难了?”周郎中咬咬牙:“不为难,不为难……”又小声打听道:“不知梅公子跟王家可有什么仇?”
随喜嗤一声乐了:“他家也配,没你什么事儿,别穷打听……”说着从腰里的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扔在案头,扭身走了。
周郎中不禁暗暗叹气,这可真是狗仗人势,梅公子身边的一个使唤小子都这么神气,收起那锭银子,细一琢磨,也没让自己下什么毒药,不过就是不让给治好了,这还不容易,王二郎那个伤势,若是不好生用药,出不去三个月定然去见阎王,说不准跟他那个痨病哥弄个前后脚儿,这王家可真不长眼,怎么就得罪了梅公子这位爷……
☆、趁乱偷身契
有话既长,无话既短,自打王二郎出事儿,不觉一月有余,却说王二郎这伤势,养了一个月也不见起色,药不知吃了多少,人是一天比一天不成了,王婆子问了周郎中,周郎中只道:“这伤了阳根,好不好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王婆子便是急也没法儿。
先开头宛娘还疑心是姓梅的使的手段,可过后几日瞧瞧没动静,又琢磨,或许是碰巧了,宛娘现如今是宁可相信不是梅鹤鸣行的事,如果是梅鹤鸣的手段,那个男人就太可怕了。
他怎么知道王二郎跟后街的刘家的寡妇有了□,即便知道,怎的那么巧就让刘家两个汉子捉了个正着,打得还剩下一口气,这阴损狠厉的手段,令宛娘不寒而栗,故此,宛娘宁可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王二郎抬回家之后,王婆子怕宛娘记着旧恨,在药里头使坏,遂撑着病体起来操持着给二郎熬药,可她本来有了春秋,且有病在身不得歇养,加上一气一急,哪儿撑得住,不过几日就起不来炕了,家里家外的倒都指望了宛娘一人。
徐明珠哪里,前两日派人来取做成的衣裳,话里话外的跟宛娘说梅鹤鸣去了青州,宛娘也才暗暗松了口气,潜意识里有些怕梅鹤鸣,一开始宛娘还有些忐忑,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倒是真放了心,想来梅鹤鸣妻妾成群,哪还有功夫惦记她这么个平常妇人,那日不过兴致一来,轻浮挑逗几句罢了,遂认真计算起以后的日子来。
如今王大郎还剩下几口气,王二郎也比他哥强不多少,王婆子头晕眼花的在炕上起都起不来,宛娘想,若是王婆子这母子三人都一堆死了就好了,她是没胆子毒害,但她们若自己死了,自己岂不就否极泰来了,自由也有了,安身之处也不愁了。
堪堪进了五月,王婆子也不见大好,门面也不能总关着,便也交给了宛娘打理,这大半年做衣裳宛娘自然不会,但堆个花儿什么的倒过得去,便每日堆些花儿来卖,若有成衣的活计,便直接交给隔壁的李家婆娘,也不让王婆子知道,倒是让李家赚了几个好钱。
李家这婆娘也不傻,想以前虽说倚着亲戚的情面,可王婆子自来是个抠门的货,平常哪会把生意白白给她,便是用了她家的布料,也要从中抽几个钱去,哪比得宛娘大方,心里也不禁惦记,若是个长久的才好,因此也恨不得王婆子就此病下去。
却再说王婆子,心里比谁不急,无奈这身子不争气,王二郎这命都快没了,刘家哪儿还不依不饶的,递送了状子,告二郎一个jian淫寡嫂,王婆子把家里的积蓄拿出了大半来将将了了这场官司,到末了落个人财两空,哪还有什么旁的心气儿。
不过这王婆子最是个阴狠妇人,眼瞅着两个儿子都不中用了,想若是自己一踹腿也走了,好容易挣下的家业,可不就落到了宛娘这小贱人手里,怎的家里也要有个自己的人才成,故此计算了几日,这日一早,让宛娘去唤隔壁的李家婆娘来说话儿。
宛娘心里疑惑,这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有精神说什么闲话儿,也只得过去叫了来,这王婆子一见李家婆娘,便小声道:“你可知我家那死鬼男人前头那个侄儿王青,如今在哪儿落脚呢?”
李家婆娘一听,暗暗冷笑,说起来这王青可真算王家的正经侄儿,当初闹瘟疫的时候,爹娘去了,就丢下王青一个,只得倚靠王婆子夫妻,想那王青家里虽说不上多富,也有个齐整的院子并些积蓄银钱,况那时都十一二的大小子了,做点什么活计,不能混口饭吃,偏王婆子惦记上人家的家底儿,面上收留了王青,把王青家的银钱房子哄到手后,转眼就变了脸,三天两头指着王青说白吃了她家的饭。
王青虽小,倒是个有些气性的,没上一年赌气走了,这一走到如今可不都十来年光景了,这时候想起还有侄儿了,早做什么去了,便是寻回来,这王婆子想做什么,就王家这烂摊子的家,谁都恨不得躲远些,难道还凑过来不成。
李家婆娘道:“怎么好端端提起他来?”王婆子瞧了眼窗外,小声道:“咱们是亲戚,我也不瞒你,如今大郎二郎眼瞅都不中用了,我这身子骨也不提气,家里家外都交给个小贱人掌着,那可是个什么货?没得要治死我们娘几个,都还做梦呢,倒不如寻了王青来,若我大郎二郎真有什么不好,我便过继他当个正经儿子,把这份家业悉数拖与他,以后也好有个养老送终的人,不至于老来无依无靠。”
李家婆娘心道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却敷衍道:“前些年倒是听说,在城东的双桥村见过,底细的却不知了。”
王婆子道:“让你家大牛帮着去扫听扫听,若见了他,让他无论如何来一趟,就说我这里有要紧的话说。”
李家婆娘道:“即便寻到了,就怕他还记着旧年的事,不肯来呢。”王婆子捶了两下炕席道:“你倒是傻的,这人哪有不贪钱到,你让大牛跟他说,我要把这份家业托给他,我不信他不回来。”
李家婆娘道:“那宛娘……”王婆子咬着牙道:“不是这个小贱人勾得二郎,哪有这后头的祸事儿,等王青来了,就把小贱人卖到烟柳阁去,让她好好受用一番,看她还狐媚子的勾男人。”
李婆娘一惊,不想这王婆子如此狠毒,家去琢磨了半天,还是偷着把宛娘叫过去说与了她知道。
宛娘一听不禁暗暗心惊,不想这王婆子都如此光景了,还惦记着要害自己,这可如何是好,瞄见李家婆娘打量她的目光,不禁福灵心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婶子救我。”
李家婆娘暗道这丫头倒机灵,她正是想看她如何行事,李家婆娘扶起她道:“我也是看你着实可怜,你婆婆纵然想做那损了阴德之事,婶子却做不出,不如这样,我用软话拖着你婆婆,只那王青不来,你婆婆也不能卖了你去,这几日你偷着寻寻你那身契,若寻出来趁早一把火烧了,倒落个干净,也省得她再用这个挟制你。”
宛娘道:“她那些要紧的东西,瞧的比命还重,悉数锁在床侧的匣子里,我如何寻的出。”
李家婆娘道:“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更何况人呢,这事儿你需早做计较,晚了被你婆婆卖你去那种地儿,一辈子的清白可不都毁了。”
宛娘又跪下给李家婆娘磕了个头,回去想了一夜,次日周郎中来瞧了病后,宛娘送郎中出去时道:“这两日婆婆常说睡不安生,让我跟先生问问,若有助眠安神的药加些才好。”
周郎中倒是也没多想,点头应了,便在方子上另添上了几味安神的药,至晚间,宛娘熬了药端进来,服侍王婆子吃药,王婆子挖了她一眼道:“今儿怎的早了,不是下了毒在里面,想毒死我,你好自在承受这家业吧!”
宛娘知道这王婆子疑心病犯了,没事找事儿,只说:“跟昨个一样的时辰,郎中特特交代的,饭后半个时辰,吃下这药最有效用。”
王婆子又骂了几句,才把药吃下去,躺下睡了,宛娘却哪睡得着,等到了半夜,蹑手蹑脚的进了王婆子的屋子,好在今儿外头的月亮大,月光穿过窗棂打在屋里,依稀可见些许轮廓。
宛娘见过多次,王婆子把那个乌木的匣子放在炕里头的被子底下,她探身过去伸手摸了摸,刚触到那个匣子的边儿,就听外头仿似大郎屋里响了一声,宛娘吓了一跳,急忙收回手,见王婆子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暗道这古代的药真不靠谱,急忙跑了出去。
进了自己屋,就见大郎哪儿正折腾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倒气儿,两只枯瘦似骷髅的手不停挥动着想要抓什么,不知怎生出这么大的力气来,把床边的油灯都挥落到了地上,刚才正是油灯掉到地上的声响。
宛娘重新点亮灯,凑近一看,只见王大郎两只眼都凸了起来定定望着自己,说不出的狰狞恐怖,宛娘怕的不行,叫了一声几步跑了出来。
缓了缓忙出去叫邻居李家的门,不大会儿功夫,李大牛夫妻就过来了,李家婆娘倒是有些见识,一瞧大郎这样,拉住宛娘道:“这是不行了,你去问问你婆婆,大郎的装裹衣裳可在哪儿收着呢,赶紧找来冲一冲,瞧这情景,撑不过一时半刻的。”
这一番折腾王婆子也早醒了,知道大郎要不行了,坐起来嚎哭了两嗓子,指着宛娘去那边墙角的躺柜里拿大郎的装裹衣裳,也顾不得别的,强撑着起来,扶着墙去了儿子屋里。
宛娘一看王婆子出去了,几步跑到王婆子床边儿,摸出那个乌木匣子,慌乱中就要打开,却忘了有锁,又去枕头下寻了钥匙,好容易打开,从第二层找到了她的身契,把匣子仍锁上放了回去。
手里哆哆嗦嗦拿着那张纸,不知该烧了还是该撕了的好,就听外头王婆子的喊声,宛娘心一横把身契团成一团,塞进嘴里,好歹嚼了几下,硬生生吞了下去……
☆、宛娘进狼窟
大郎最终没挺过去,折腾到后半夜一命呜呼了,忙着叫人来操持白事,发送了王大郎还没几日,王二郎哪儿也不好了,五月的端午节还没过呢,哥俩一前一后的去了,把个王婆子给疼的,两个儿子都去了,这可还有什么指望。
想这王婆子怎样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这连着丧了两子,本来的病症就没好,赶上五月里又着了暑气,更是病得沉了,让隔壁李婆娘家去扫听王青的消息也说去了没寻见人,不知是外地跑买卖还是做活去了,一时王婆子虽把宛娘恨的不行,也不能怎么着。
却总疑心宛娘药里饭里下毒要治死她,故此,后来连饭和药都不怎么吃了,病越发的不好,还没过出去五月呢,人就病迷糊了。
先开头宛娘还请了寿春堂的周郎中来瞧,后来见王婆子连药都不吃,隔壁的李家婆娘私里跟宛娘道:“她既不吃药,白搭上这些银钱作甚?听婶子一句话,你婆婆眼瞅着也不好了,留些银钱傍身,将来也好过活。”
宛娘也觉自己仁至义尽,便不再管王婆子,不吃不喝的王婆子,熬了半月就熬不住了,到了五月底,一口气没上来也去了,倒是连着死了三口。
因宛娘当家这一月来,到比王婆子亲善得人,这王家的丧事,左邻右舍的便都过来帮忙,也都暗叹,这王家真真不知怎么得罪了阎王爷,这才多长日子竟一连死了仨,想来是平日不积德行善的缘故。
王婆子的积蓄本来也不多,又摊上两个败家的儿子,到死也没剩下几个钱,除了这房子和前头街当还有一间吝出去的小院,便没什么旁的家产了,那个小院宛娘听李家婆娘说,还是那个王青家的,被王婆子占在手里,如今倒也是个进项,不过每月十几个钱罢了,当不得吃穿。
宛娘便想着接着做王婆子留下的成衣铺子,自己不会做活,可左邻右舍的妇人哪个不会,便把记忆中的古代衣裳样子画出来,跟李家婆娘比照着做出来,放到前面的铺面里当样子,若有活了,便包给邻居家的妇人做,也权作个外快,倒是都乐意接着。
因为样式新,一来二去也有几个主顾上门,除开包出去的工钱,剩下的也足够宛娘一个人吃穿用度了。
这么到了六月底,宛娘早把梅鹤鸣忘了个死死的了,想着自己这小日子过下去也挺顺当,赶明儿有机会寻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招进来,也就什么都不愁了。
不想这一日忽然来了个清秀机灵的小厮,进了门先给宛娘行礼,宛娘一愣忙道:“这位小哥怎的如此,我哪儿受得你的礼?”这小厮不是旁人,正是梅鹤鸣的身边的随喜儿,前两月正赶上青州有些急事,倒是耽搁住了,也没来这清河县。
见梅鹤鸣没提宛娘这档子事,随喜先开头还说爷的相好多了去了,说不准早把宛娘这妇人忘了,哪想到半个月前忽然就寻人在这清河县的钱家胡同置办了一座两进的院子,让他先过来收拾。
这刚收拾齐整,昨个梅公子就到了,来了就问他王家的事怎么着了,随喜这才知道,哪是撂下了,他们爷这还惦记着呢,便把王家两月里连着死了三口的事儿说了。
梅鹤鸣点点头:“这么说如今他家就剩下宛娘了,她如今怎样?”随喜忙道:“接着开了成衣铺子做营生。”
梅鹤鸣目光闪了闪,心说就知这妇人不是真心要跟他,跟他这儿玩心眼儿呢,当他梅鹤鸣是什么人了,便叫了随喜到跟前来,嘱咐他如此这般。
随喜到了宛娘这儿,想着自家公子那意思倒是要认真当做个外室了,这以后可不也是奶奶,故此这礼下的极大,见宛娘疑惑,也不点破只说:“家里的主子听说这铺子里的衣裳的样儿时兴,让过去裁几身夏衣穿。”
宛娘并不认识随喜儿,但见他穿的颇干净,也不禁有些疑惑,瞧着像是体面家里出来的下人,这样的人家怎会上她这个小铺子里来裁衣裳。
随喜道机灵的道:“想来您不知,本是老主顾的。”宛娘一听老主顾,也便信了,收拾好拿了几件衣裳样子,交代旁边的李家婆娘看着点儿门,便跟着随喜去了。
一出门见到外头的青帷马车,愣了一下,随喜催的急,也便上了车,到了钱家胡同的宅子跟前下车,跟着随喜从大门进去,转过二门的粉壁,进了内院,只见院内种了两株火红的石榴,如今榴花已谢,顶出一个个青色小巧的石榴果倒越发喜人。
这一路见着几个使唤婆子也是干净齐整,规矩颇大,想来是个体面人家,随喜让着她进了旁边里屋笑嘻嘻的道:“您先在这里吃盏茶稍等片刻。”说着进来个清秀的小丫头捧了一盏香茶过来。
宛娘接了,浅浅抿了一口,不禁开始打量四周摆设,想来这是女眷平常待客的屋子,收拾的极好,旁的也还罢了,只对面的案头上一只铜鎏金的寿字香炉很是别致,袅袅燃着不知什么香,倒是有股子奇怪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