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伽时
苏宓出声道,人还是原来坐着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
李承明扣在案桌上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起身离开。
屋内烛火明灭,幽幽的光打在苏宓苍白的面颊上。直到锦宜进来催促她休息,她才恍然有所觉。
锦宜惊道,“二娘子,你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苏宓摸上面颊,方才发现满是泪痕。她……这么难过吗?可是,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
李承明在灯火通明的东宫门口站了良久,直到小孙公公来寻他,方才抬步走向丽正殿。
东宫恢弘煌煌,幢幢而立,殿宇螭吻相望,这是他待了有二十年的地方,曾经以为逃出牢笼永不再见,老天似乎在跟他开玩笑,让他重新回到了这里。
“殿下连续几天不眠不休,想必是累极了吧,奴已吩咐人去准备沐浴焚香,殿下沐浴完好好得睡上一觉。”
“唔。”李承眀随意应道,小孙公公服侍他更衣。恍然间李承明就想到,好像曾经有一人,不管他回来得多晚,都会在东宫等他。他一回到丽正殿,就看见她温柔浅笑的眉眼,小心迎合与他说话,备好吃食问他今日想吃哪一个。
李承明看着她小鹿般晶莹闪闪的眼神,总会存着逗弄她的心思,故意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不好吃,那个也不好吃,她的眸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低着头攥着衣袖,像极了犯错的孩子。
“阿吉,孤饿了。”
小孙公公愣了愣,躬身道,“奴马上吩咐食官署去准备,殿下想吃什么?”
李承眀想了想,“就要碗白粥吧。”
苏宓说,晚上喝粥,养胃。
白粥很快就备了上来,温热稠软的白米粥上撒着几滴芝麻油,冒着升腾而起的热气。托盘里还放着几样小菜,李承明无麻无辣不欢,几样小菜都是按着他的心意来选的。
李承眀舀起一勺尝了尝,复又放了回去。
小孙公公观其神色,试探着问道,“可是不合殿下口味?”
嗯,味道不对。
原来那些宵夜,都是她亲手做的。
小孙公公连忙道,“奴吩咐食官署重新做一份上来。”
“不必了。”李承明淡淡道,吩咐撤下食盘。
“这……”小孙公公侍立在一旁,躬身道,“奴失职,请殿下降罪。”
李承明叹了口气,“你出去吧,孤想一个人静静。”
“诺。”小孙公公抬手示意丽正殿的内侍宫女退下,自己也走了出去,带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了李承明一人,他突然觉得很孤单,前世是,如今也是。
他八岁那年,就跟父母搬进了东宫,而后祖父当了太上皇,父皇母后就搬进了太极宫,弟弟妹妹也跟着父母走了,偌大东宫,就剩他一人。
他是万众瞩目的皇太子,从小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他必须从容不迫,必须天资聪颖,必须天纵英才,做得好那是应该的,他是天可汗的嫡长子,做得稍有不当,群臣便争相上鉴,言辞激烈仿佛他的一点点纰漏就会动摇大唐根基。
他其实可以不孤单的,是他自己没有珍惜,他自己亲手把她弄丢了。
李承明闭了闭眼,面前浮现出少女浅笑温柔的模样,仿佛是在黔州,他在农田里耕种,她来给他送午饭,他伸手想抓住她的衣袖,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承明苦笑,如何,她才能不走呢?
……
马上就到了年三十,按照往年,四品以上京官及有诰命在身的妇人皆需入宫参加宫宴,苏亶虽是外放官,既然回京述职,也受邀参加。郑氏受封郑国夫人,自然也在席列中。苏宓往年都会随祖母参加宫宴,不过这次苏媛在苏亶那里告状,说苏宓在家宴时把事情都推给她,还拖后腿找她麻烦,苏亶大手一挥,让苏宓在家中反省。苏宓自然是乐意的,也不辩驳解释,就这么应了下来,倒让苏亶有些意外。
锦宜锦音几个在苏宓身边做着针线活,锦音突然放下针线,气鼓鼓地说,“二娘子,您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婢子都替您委屈!本来就不是您的错嘛,是三娘子恶人先告状,这次……这次连老夫人都不帮您了!”
苏宓放下手中拿着的药材和医书,笑道,“这样不好吗?不用进宫拜来拜去,就咱们几个在一块儿过个小年,整个苏府都是咱们的,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他们进宫了还不一定能吃饱呢。”
锦宜书淮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放下了针线,一副替苏宓委屈的样子。
“好了,你们几个啊。我提前就跟祖母说了我不想去参加宫宴,人太多,不自在。现在你们知道了,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
锦音瘪瘪嘴,“还是替二娘子委屈。”
苏宓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一会多吃点。”
这时,书清小跑进来,“二娘子,食材都准备好啦,咱们可以吃五熟釜啦!”
苏宓赶紧命人收拾大案桌,将铜锅食材搬进来,铜锅用隔板分了三个空间,放了不同的汤料,煮一会便沸了,汤底扑腾扑腾地翻滚着,书清来自蜀中,最是会调香料蘸酱,给苏宓书淮锦音锦宜都调制了一份,几个小娘子不分主仆,围坐在一起下食材,冬日冰寒,先下牛羊肉,在锅里烫一会,就捞起来吃,滋遛滋遛,简直人间精品。
等到苏亶一行人回到府中,一家人又一起放了炮竹,拜年领压岁钱。苏宓看着空中绽放的烟花,烟花绚烂,这才不枉此生。
自从上次谈崩之后,李承明就再也没找过她,但愿他已经想通,不必再纠结于过去。
这个年过得很快,各家药材铺陆续开张,苏宓命锦音去把欠着的蟾酥还给参芝堂。这个年里,苏宓已经能识得《本草经》上的各种药材,还把《相里针灸》记得滚瓜烂熟,手法偷偷在软垫上练习,但是没在人身上试过,她终究是不得其法。她倒是想在自己身上练,那锦音锦宜是坚决不许的。
就在初七那日,杜九思给她投来了请帖,邀她初九日藏月楼一聚。
作者有话要说: 替承明宝宝求轻拍~
嘻嘻男主是不会换的,架构是不会改的~
祝大家开开心心每一天~
第24章 回避
杜九思神秘兮兮的,多的什么也没说,苏宓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初九那日,还是如期赴约。
为了方便,苏宓换了一身胡服,长发梳起,简单地绑了一根发带,马奴牵来了无疆,无疆看见了多日不见的主人,兴奋地嘶鸣一声,似乎在跟她说啊主人主人,又见到你啦真开心。
苏宓别过脸去,“牵下去吧,换……一辆马车来。”
无疆吭哧吭哧地原地打转,可怜兮兮地向苏宓望去,苏宓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
锦宜锦音也一同上了马车,两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出声。
很快便到了藏月楼,苏宓三人被小厮引到一间雅间,玄、灰、白三色交相辉映,低调而雅致。
推门进去,苏宓却只看见房三郎坐在里面,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不知该不该进去。
同样错愕的还有房三郎,似是没想到她会来,连忙起身道,“苏娘子先进来坐吧,大概……我们要等同一个人。”
苏宓点点头,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两人之前也不算相熟,如今还是第一次同处于一个房间,气氛略微有些尴尬,房三郎开口道,“这九思也真是,明明是他做东,自己却迟迟不出现。”
苏宓笑道,“那今日可不能轻易放过他,等他来了,可要好好罚他才是。”
房三郎笑道,“我倒有一个主意,倒时还要苏娘子支持才行。”
“那好办。我一定站在房公子这边。”
“苏娘子不好奇是什么主意?”
苏宓愣了愣,轻笑一声道,“自然是好奇,不过现在知道可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也拭目以待呀。”
房三郎哈哈大笑,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对了。”房三郎道,“上回苏娘子要的药材,可派上了用场?”
“嗯。还要多谢房公子,我都用上了。”
“蟾酥性温,味辛,能解毒止痛、开窍醒神,不过,蟾酥含毒,不可轻易尝试,自行碾碎,轻则会引发红肿、流涕,重则还会中毒。”
苏宓惊喜道,“房公子还懂药理?”
“你忘了啊,我是参芝堂的东家,自然懂一些。你若碾碎药物有麻烦,可以去参芝堂找我。”房三郎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若不在,事先会叮嘱刘伯,你亦可找他。”
“这……原本是我自己的事情,怎么好一直麻烦你?”
“不是什么大事,或许以后还有我找你帮忙的时候,况且,这点小事我若熟视无睹,九思也会怪我不够朋友。”
“怎么了?我会怪谁不够朋友?”人未见,声先达,房门大开,杜九思跨步进来,一手折扇风流无双。
房三郎道,“你这厮,约我们前来,自己倒迟到了。”
杜九思连饮三杯,“我该罚该罚,不知道这样三郎和阿宓可满意?”
苏宓撇撇嘴,“我们还没说罚什么呢,你就自己决定了?还拣你自己最拿手的?”
“成,那你说,罚什么?”
杜九思向来爱酒,千杯不醉,至于有什么软肋,苏宓把这个梗抛给了房三郎。
房三郎接道,“九思不如跳支舞吧。”
“什……什么?!哎,我是问阿宓,可没问你。”
大唐包容开放,男子会跳舞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还以跳得好为傲。但杜九思就不一样了,他一向没什么跳舞的天赋,跳不到节拍里不说,四肢更是完全不协调。
原来是这个惩罚,苏宓灿然笑道,“嗯,就这个了。我附议。”
“哎我说好你个房三郎,我就晚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就把我的表妹拉到你的阵营里去了?”
房三郎摊手,“那是我这个提议甚好,苏娘子才附议。”
杜九思叹了口气,恨恨地看了房三郎一眼,算了,他就帮人帮到底吧,不过他也不能白白一个人表演啊。
“早就听闻长安苏宓琴艺无双,给为兄伴个奏?”
苏宓笑意盈盈,“九思表兄,受罚的可是你哦,还让我跟你一道。”
“哎话也不是这么说,为兄都还没听过你抚琴呢,这不听一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成。”苏宓应了下来,“不过,九思表兄得跳两段才行。”
“哎你个小丫头!”杜九思佯装要打她,看她突然下意识闭上眼躲避的样子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应了下来,命小厮抬一架古琴进来。
苏宓轻抚琴面,杜九思是男子,曲调就不能婉约,得以欢快豪迈为主。轻捻琴弦,铿然流畅之声流泻而出,调子不难找,苏宓又强调了重音,杜九思竟还跟上了节奏。他跳得开心,也不管好看不好看,想怎么跳就怎么跳,还发明创造了几个独有的舞步。他刚转过一个圈儿,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苏宓停了手,看向杜九思和房三郎,明明吩咐了小厮不要进来打扰,怎么还敲门?
杜九思有了脾气,“怎么回事,哪个没眼力界的这么不识抬举,敢打扰小爷我……哎?怎么是你?”
杜九思跟门外的人交谈了几句,就跟着他一道离开,还让苏宓和房三郎稍等他一会。
衣袂扬起,苏宓觉得这人好似相识,隐隐有不安的感觉,起身与房三郎告辞,“家中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劳烦房公子与九思表兄说一声。”
“怎么了?”房三郎不明所以,苏宓也来不及解释,开门就走。
“苏娘子这是去哪儿。”
苏宓顿住了脚步,闲适散漫又清冷桀骜的声音,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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