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方如凤就笑,“你是大队长,你要出远门还不容易?自己给自己开介绍信,你想去哪都成。”
“大嫂说的在理。”徐爱国哈哈大笑,“不过光有介绍信还不成,得有钱有全国粮票,我才敢出门。不然光顾着走,没地方填饱肚子,那不得饿死。”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前往榨鼓市的客运车了,是那种绿皮短身,比面包车大一点点,只有十个座位的小型客运车。
车一停,就有候在车站,要前往市里的人们一窝蜂的挤上去抢座位。
周岳也在其中,他个子高瘦,力气很大,一马当先的冲上去,往最后一排的连座一躺,给方如凤、徐宝、陈秀三人一人占了一个位置。惹来很多人的不满,纷纷指责他一个大男人占那么多地儿干啥?该给老幼妇孺让座位等等。
周岳像没听见一样,任由那些没挤上座位的人在耳朵旁边叽歪,他还是稳如泰山的躺在那里,等着徐爱国帮着徐宝她们把行李拿上来,这才让她们入座。
虽说是短途客运,可从平昌县到榨鼓市,光车程都要两个小时。这时代的路况都不好,大多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加水泥路,坐一次车,那车抖的,跟坐过山车一样,抖得人要死不活的。这时候讲什么让座美德,那就是虐待自己。
周岳都算仁慈了,只给三个女人占了座,自己则和一大群人挤在车前头,挤得不分你我。
徐宝入座后,瞧着前头有个抱孩子的女人没位置坐,和一大帮男人挤在一起,孩子背在她的背上,被人群挤得脸都要变形了,就和陈秀商量了一下,让陈秀坐在她的腿上,给那女人让了座。
方如凤后来又让一个去市里看病,身子颤巍巍,脸色苍白发青的老人家坐她的座儿,引来老人家的儿子儿媳妇儿一阵感谢,还塞了不少自家种的李子给她,算是答谢她的让座之情。
徐宝想给她让座,方如凤摆手拒绝了,她做了一辈子的农活儿,在车里站两个小时没啥。徐宝和陈秀两个小姑娘没做过什么农活儿,现在天气热,车上的汗臭味、狐臭味、脚臭味等等各种奇怪的味道充斥在鼻子间,她怕她俩不坐着,一会儿晕车吐出来可就不好了。
徐宝就在这些奇怪又酸爽的味道中,和陈秀紧紧挤在一起,忍住想吐的欲望,一路颠簸得要死不活,总算到了榨鼓市的汽车站。
一下车,徐宝跟车上很多人一样,憋不住的在站台吐了个稀里哗啦。她不晕车,只是被那些坑坑洼洼的路抖的胃里难受,憋了一路,一下车闻着新鲜空气,就控制不住的往外倒。
方如凤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但都憋着没吐,陈秀还不嫌弃徐宝吐的污秽,在一旁给徐宝捶背递手绢儿。
有穿着工作服的车站工作人员,手里端着一盆盆的沙子过来处理污秽,一边扫还一边说:“这些乡巴佬,有事没事儿就爱往市里跑,尽浪费国家资源。坐不了车就别来啊!弄得这么脏,咱们每天都要扫,恶心死了”
说着,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故意往徐宝穿的绣花布鞋里,倒了点沙子。
徐宝皱眉,她也知道要处理别人吐的污秽有多恶心,但也不至于拿她出气吧,正想开口说什么,就见站在她旁边的陈秀一下打翻那个工作人员手里端着的沙子。
那还有半盆的沙子,就哗啦啦倒在那工作人员的的裤腿和鞋子里面,惹来那工作人员的大呼小叫。
“对,对不起”陈秀一脸怯怯的看着那个发火儿的女工作人员,“我不是故意的”
“你个乡巴佬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这鞋子可是回力鞋!才买一个月,你弄脏了我还怎么穿?给我赔钱!不然我叫你好看!”
那女工作人员原本就对每天干这种恶心的活儿,心里头对乡下来的人鄙视的很,眼见那村姑明显是故意打翻她手里的沙子,这会儿还做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更是火大,一阵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
徐宝听得也火大,她知道陈秀刚才那番作为是给她出气,但没想到遭受到那个女工作人员如此谩骂。
忍不住学着那个女工作人员的话怼她:“弄脏你回力鞋又咋拉?你还弄脏了我祖传的绣花鞋呢!你给我赔钱!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给我赔进去!不然我今天叫你好看!”
周遭的人听得好笑的同时,那个方如凤让座的老太太一家人,徐宝让座带孩子的年轻妇女,一窝蜂的围着那个工作人员,噼里啪啦指责她,什么要赔她先赔,她看不起劳动做人民,要找她们的领导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等等。
原本趾高气昂的女工作人员,被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说的脸涨成紫红色,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话来。
这年头劳动人民最大,甭管你在城里是什么身份,有多看不起乡下人,一旦惹怒众怨,离下岗也没多远了。
很快女工作人员憋不住,强行辩解了几次,又道了几句歉,还不能平息众怒。最后惊动了车站领导,对徐宝一行人真诚的道歉后,保证会对这个工作人员做一番处罚,知道他们要去坐火车,还专门找了两辆自行车,搭他们去了火车站。
客运站离火车站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带着一大堆行李走路过去,就得花上一个多小时。徐宝对这个领导的办事态度十分满意,火车临走前,还好心情的给他挥手道别。
火车上就比客运车好多了,这个时代的火车是那种绿皮火车,座位跟现代的火车差不多,还算宽敞。这个时候又是淡季,车上的人并不多,基本都是坐票,没有站票。过道就不拥挤,徐宝他们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不过因为这辆车是从南方发过来的车辆,车上的座位或躺或坐了不少人。
徐宝她们的位置是个三连排座,外加一个排座单位置,有个男人躺在他们的三排座位上,身材看着有些魁梧,徐宝三个女人不好上去喊人,周岳就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身体,“同志,麻烦让一让,这是我们的座儿。”
那个男人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周岳,似乎在掂量着什么,半天都没有起来的意思。
忙活了大半天,一直娇养的陈秀有些站不住脚了,身形就有些摇摇欲坠,徐宝赶紧扶住她。
周岳见状,眉头紧皱,周身隐隐带了一些煞气,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变得十分阴冷。
那个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一个鲤鱼翻身跳起来,坐在对面的位置,朝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和我兄弟以为这座位没人,就一人睡一边。勿怪,勿怪。”
他说着回身拧了一下睡座位上的一个干瘦男人,那个男人被弄醒,迷迷瞪瞪的起身,正想发火儿,魁梧男递给他一个眼色。
干瘦回头,看着对立座位旁站的周岳虽然高瘦,但露出的胳膊上肌肉紧实,且有许多淡化的刀痕伤口,还有紧盯着他俩的那双阴冷眼睛,一看就是打架好手。
顿时干瘦男老实的坐起身,看着周岳安排徐宝她们坐一排,而他放好行李后,非要坐在他和魁梧男的中间,大有一种严防死守他们坐在一起干坏事的感觉。
火车开起来后,列车员从喇叭说了一堆欢迎语,末了加了一句,“请保管好自己的钱财物品。”时,徐宝有种错觉,好似周岳左右偏头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像是不敢看他的目光,低头不知道在想啥。
火车宽敞,还可以开窗透气,路也不坑坑洼洼,一路平直的奔驰。哐当哐当走了大半天后,徐宝三人都有些疲倦,相互靠着睡了过去。
等她们再次醒来,却是被火车上的列车员推着餐车,高喊着:“包子馒头稀饭盒饭、瓜子花生白酒烟糖嘞!有没有人需要的?不用粮票,不用烟糖票!用钱就能买!”
徐宝三人一下清醒过来,听说不要粮票、烟糖票,很多从榨鼓市或者其他地方新上车的旅客惊奇之余,都纷纷问起价格来。
“同志,包子多少钱儿一个?”
“盒饭多少钱?”
“中华烟多少?”
“汾酒多少钱一瓶儿?”
列车员停下来,一一回答,“包子五毛钱一个,没肉的盒饭一块五一个,加肉加蛋的四块钱一个。中华烟七毛两分钱一包,每人限购一包,汾酒八块钱一瓶,限购两瓶”
包子国营饭店才卖八分钱一个,到火车上就翻了好几倍,大米副食店才卖一毛七分钱一斤,这里就翻了个天价!很多人嘟囔太贵了,纷纷拿出自己家带的干粮饼子啥的,就着自带的水,凑合一顿了事。
那列车员看着那些人的动作,翻着白眼,说了句:“出门在外,想不用票就买到便宜东西,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徐宝一愣,心说这年头真是太不好了,到哪都要票,都要介绍信,难得火车上有不要票的福利,居然价格番了无数倍!一般人家根本舍不得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