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方如凤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站在徐家所有孩子们面前,绷着个脸问:“你们这是要干啥?我们是军人家属,动我们之前,先去镇上的公安局调查清楚。”
这一个多月以来,其实有不少以前跟徐家有矛盾的人家,向小(红)兵举报了徐家很多次,都被徐宝以她们是军人家属,不得私自抓人等等的话儿给搪塞了过去。
想也知道,人家军人在外拼命保家卫国,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自主兵动人家的家属,那谁还愿意当兵,谁还愿意保家卫国?不说当兵的不允许,就是上头也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就算如此,也架不住有人眼红,有人记恨徐宝一家子。
比如现在,一个人从人群里跳出来,对一个穿着绿军衣,看起来不过十八岁,却眼神凶狠,身材精瘦的青年道:“她撒谎!她女儿是有一个军人对象没错,可他们根本没领证!这算哪门子军人家属?!用这借口逃避你们的搜查,分明是做贼心虚!说不定他们是敌特份子,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儿!你们得替人民除害,做个好榜样!”
“徐燕,我发觉你真的疯了!见着谁都要咬上一口?”
徐宝一眼就看见说话的人是谁,忍住内心想掐死她的冲动,皮笑肉不道:“你家那口子作风不正,经常和田家那个田秀莲搞在一起,还把人家的肚子搞大,前些日子还商量着抓药不要孩子,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就撺掇他干这种混账事儿,你们俩都没抓去p斗游街,你们又凭什么抓我们?”
最后那句话是说给小(红)兵们听的,胡口污蔑人谁不会?那许柏志本就脚踏两只船,前段时间确实搞大了田秀莲的肚子。
田秀莲跑到隔壁老徐家大闹一通,让徐燕跟许柏志离婚,给她让位置。
当时可把徐燕给气的,发疯似的把田秀莲、许柏志两个渣男贱女又抓又挠,田秀莲肚子里的孩子就在争打间给打没了,许柏志当场扇了徐燕一耳光,扬言要跟她离婚。
第63章
可徐燕和她娘何小荷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当即抓着这对狗男女要交给小(红)兵处置。
许柏志一想到要被关在那又臭又暗的牛棚子里, 还要游街, 被围观的又打又骂,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又犯了怂。一顿跪地自扇耳光子, 又是认错,又是保证,保证和那田秀莲断绝关系。
何小荷出了一通气,觉得女儿结婚才几个月,又离婚也忒丢田家脸,从中劝说了几句, 徐燕也不想在这关头离婚便宜田家那个贱人,这才忍气吞声没离婚。
但心里有刺,徐燕怎么也容不下那个渣男在自己面前晃悠。尤其过年的时候, 她看见了少女之时一直心心念念的陈渊。
他依旧那么冷硬帅气, 却只想着徐宝那个贱女人, 徐燕为此愤恨了几个月,恰逢小(红)兵四处抓人,今天和许柏志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吵了一架,心气不顺,就顺手把徐宝给举报了。
可惜的是, 她打错了算盘, 徐宝岂是那种任由别人胡口喷人, 欺负自己的人?
徐宝说完那话,又对那个领头的小(红)兵道:“我们祖上往上数跑代都是贫农成份, 这是在公社里挂了档的。我对象原本要在四月底回来娶我,却因为执行军队任务耽搁了时间功夫,没有如约而至。我担心他的生命安危,今天本打算去北京找他,没想到被有心之人举报,耽误了我的时间。既然这样,你们就进屋好好的搜查一番,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做敌特之事。”
公社登记的贫农人家,那是确定了成份问题才做登记的,在镇上的公安局也有备案。
人家祖祖辈辈都呆在这方圆地里刨食吃,要硬说人家是敌特份子,实在是有污蔑之疑。
领头的青年冷冷看一眼徐燕,到底他们小(红)兵都到家门口了,不搜查一番,实在有违常理。
领头青年便开口让一部分人进徐家搜查,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仔细盘查,得出什么都没有时,领头青年的眼神更冷了。
“怎么可能没有!”徐燕急了,“那个徐宝的屋里,我以前去过,她屋里分明放得有古董花瓶!还有那个东屋儿,明明放了一大堆反(革)命的外国书籍,那个堂屋背后还挂了一副观音画像……你们有没有好好的搜查!”
“徐燕同志,你知不知道污蔑阶级同志会有什么后果?”领头青年冷哼一声,拿起手中的红宝书对着她说:“领袖曾经说过,一切无理由的污蔑,理应查清并予与破坏份子应有的惩罚。你这么空口无凭的胡乱污蔑人,自己家里人的作风却有那么大的问题,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来,把她和她家人全都绑起来,咱们去公社好好的斗一次!”
说完把手一挥,其他小(红)兵一拥而上,直接抓住她,拖死猪一样往隔壁老徐家抓人去。
很快隔壁传来鸡飞狗跳,哭喊叫骂的声音,徐家人都惊了一声冷汗,默然无言的看看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宝安慰他们:“没事儿,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平时谨言慎行,也不怕那些小人举报。”
话说到此处,徐宝也无心久留,交代了徐家人几句,就跟方如凤匆匆去县城坐车。
依旧是倒车转车上火车,不同于上次坐火车去北京的轻松氛围,这次去北京,徐宝明显感觉到城里完全是变了个氛围。
到处是穿着绿军衣的小(红)兵四处抓人,大街小道路人很少,倒是拉去游街的人很多。
行人来去匆匆,游街之人披头散发,小(红)兵们却意气风发!
古建筑毁了,学校被砸了,知识分子一批又一批的被绳索绑着,戴上尖尖帽子在街道上步履蹒跚的被皮鞭抽打着,任由人们打骂……
一批批的古玩字画被砸烂烧毁,街道上到处是满目疮痍的房屋,熊熊燃烧的书籍,随处可见的血迹……
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骂声、拉扯,批判声……
在这一片片风声鹤唳的景象,人身处在其中,沉重的感觉都要让人透不过气儿来。
“怎么北京城比咱们平昌县斗的厉害啊?”受到氛围影响,平时大嗓门儿的方如凤,说话都把声音压到最低,跟着徐宝选择人少又安全的地方,边走边问:“这么个斗法,啥时候是哥头?咱们能找着陈渊吗?”
“先到军区再说。”徐宝心里也是慌的要命,她在后世历史书上了解过十年大动乱,但没想到严重到这个地步,感觉像回到建国前的战乱时期,乱得叫人心里都发颤。
城里现在乱成这副模样,她们从乡下来,虽然有证明贫农成份的户籍资料在手。到底现在城中大乱,她们也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只能选择小道行进,免得被抓住盘问回答不出个一二三,到时候被抓走。
这种情况下,车是不敢坐了,徐宝和方如凤一路走小路,避开人群,花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这才到了她亲妈的家里。
方如兰见到她们俩十分吃惊,先开门让她们进屋喝口水喘口气,当听她们是来找陈渊的时候,又皱起眉头道:“现在整个北京城乱的很,到处都是被抓被斗的人,我根本不敢出门,老吴他们父子俩也搬去了厂里住集体宿舍避祸。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找陈渊,把他弄出来。”
“妈,你知道陈渊他究竟因为什么被带走调查的吗?”徐宝喝完一壶水,这才喘着气问方如兰,“陈秀来找过你吗?”
“来过。”方如兰点点头,“她说她哥被军区纪委办的人带走了,连她也被人监视,不能随意走动。这段话还是半个月前她托熟人跟我带的口信,让我托点门路,看能不能把他哥弄出来。我不得已,找了一个人帮忙,如果他真帮了忙,陈渊近期应该能出来了,否则我也没办法。”
徐宝一听,脑海里不知怎么地想起陈渊,曾经委婉跟她提起过她生父的事情,当下心里百般滋味,向方如兰道谢:“妈,谢谢您替我周旋。一会儿我去军区,看看陈渊出来了没有。”
方如兰怔楞了一下,回过神阻止她,“你先别去,军区那边现在在清理反派势力,任何靠近军区的人都会被盘查记录,严重点的还会被抓起来。按照现在城里乱糟糟的状况,你还是在我这里呆着的好,一会儿我托人给陈秀打个电话,她现在住在军区军属楼,虽然不能随意走动,但能接电话的。我告诉她你来了,若是陈渊出来了,让他来找你。”
事到如今,徐宝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她的话,每天干等着。
外面一直在变,方如凤住的那栋楼也有很多人家都遭了殃,徐宝和两个妈,每天听见左邻右舍,被小(红)乒乒乓乓的敲门砸门声,吓得心惊胆战。平时除了买粮买菜,她们根本不敢开门下楼。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徐宝每天像在火上煎炸的小鱼一样,日日寝食难安,没过多久人就瘦得脱了型。
方如凤两姐妹看得心疼,纷纷安慰她,陈渊又没加入任何势力,只是以前的作风有点问题,也没什么可调查的,应该很快就出来,让她不必那么忧心忡忡,别把身子给熬坏了。
徐宝知道她们说得在理,可她都等了半个多月了,陈渊还没有出来找她,她能不担心么。
直到七月中旬的一天,天气热得要命,在没有冰箱的年代里,家里的瓜果蔬菜都不能屯,得每天去副食店里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