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暄和
否容学生说一句话!”陈择梁还没回答,却见张皓文身边的邢恕一拱手站了出来,躬身问道。
旁边的琼州同知在徐知府身旁耳语几句,徐知府点了点头:“邢秀才,你说吧。”
张皓文以前只是听说邢恕对审案子的事很感兴趣,常常抱着本大明律看来看去,一转头,对上了丘洵那一副看好戏的目光,他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想起了丘洵坚持要来的时候说过的话,丘洵虽然不怎么对他们说以后的事情了,但是,从现在这个状况来看,莫非……莫非邢恕将来是个断案高手?
邢恕立在公堂之上,双目灼灼发亮,一身青袍加上他少年人高挑却略有些削瘦的身材,带着凛然正气,显得格外挺拔出众,他又拜了一拜,开口道:“小人方才听了此人证词,心中有个疑问。我常听皓文说,他在老家有座宅子,但因为他们一家都来了琼山,那宅子里常年空无一人,全村都知道此事。既然是有人往宅子里非法私藏铜钱,应选在夜深无人之时,前些日子琼山一直阴雨连绵,文昌的天气大老爷应该一查便知,如此黑夜之中,你是如何看清那些搬箱子的人是谁的呢?不能因为他们把箱子搬进张家空宅,就认为此事和张家、陈家有关吧?”
“哎,你……你个后生你可不能乱说话,不是他们陈家的还能是谁?我、我认得那几个人,都是陈家的人!错不了!”刘癞子也早就想好了对策,虽然一上来就被这个不认识的少年质疑,他还是很快就开始反驳。
“抬十箱铜钱,那可不只是几个人就能做到的呀。”邢恕紧接着问道:“所有抬箱子进张家的人,你都看清楚了吗?”
第69章 人证物证
“你……你怎么这么啰嗦!我当然没有一一看清, 但走在前头的是陈择梁的大哥还有他弟弟,这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剩下的就是他们家的家丁吧?大老爷, 这小子是谁?他怎么敢在您面前审起我来了……”刘癞子打心眼里觉得不太对劲, 马上开始转向徐知府:“大老爷,我不想和他废话,他一看就和张皓文是一伙儿的呀!”
这会儿,徐知府的脸色却和刚才不太一样了,开始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些, 仿佛也对邢恕的问话产生了兴趣:“邢秀才,你还有何要问的吗?”
“有, 还有很多,这整件事情连我一个局外之人一听都觉得十分蹊跷——大老爷,您想,他说看得清清楚楚,那想必是天色还早, 陈家这么多人浩浩荡荡抬着箱子进张家, 难道就无其他村民看见吗?张家长期空着, 箱中又是钱财, 他们怎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难道就就不怕被人惦记上?你……”
邢恕回头一指目瞪口呆跪在地上的刘癞子:“到底是什么时辰看到此事的,除了你之外, 又有谁能证明领头的人是陈择梁的大哥和弟弟?他们将箱子埋在何处?是如何埋的?你当时又身在何处?你到镇上之后又询问了哪些人,到底是谁告诉你这枚钱币来自倭国?这些你若不都交代清楚,你的话又如何让人信服呢?”
邢恕一口气说完,丘洵在一旁兴致勃勃的抬手拍了两下:“邢兄说的好呀, 这样的铜钱,不说别的,就问问座上诸位,有几个能知道它的来历?朝廷早有规定,民间可是‘片甲不准入海’的,你说的‘出海的老人’是谁,不如说出来让知府大人也把他传来作证吧?”
“这,这这……”潭牛镇上哪有什么认得这铜钱的人?刘癞子一下子有点发慌,两只眼睛开始四处乱扫。郭守鑫可没跟他说过,知府会盘问的这么详细,而且还说若是有人在堂上问出什么刁钻的问题,自有人会出面替他周旋。他所要做的,就是时时刻刻保持镇定,不能让知府看出端倪。
于是,他赶紧收敛心神,开始想办法应付,不过,他要是有这个本事,那也不至于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了,直觉自己额角的汗水不停往外冒,刘癞子抬手胡乱抹了抹,整个人显得越发狼狈。
“知府大人,”阶下一名幕僚走了出来,道:“这几位读书人虽然说的有些道理,但刘癞子的证言也并非全不可信。他乃是一介乡野村民,偶瞻大人神威,心生恐惧,具体的事回想起来一时怕是有些困难,不如这样吧,先把他们几人都押下去,小人和同知大人再慢慢审问这刘癞子,把所有证词都记录在案,您看如何?”
“择梁哥,我记得你说过,你大哥随我爹去金鸡岭了,因为有事耽搁,根本没有赶回来过重阳节,是不是?”张皓文此时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刘癞子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解放,谁料张皓文忽然说出这话,彻底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顿时忘了郭守鑫的嘱咐,跳起来道:“……啊?不可能呀!我明明那天早上见过陈老大的!你……你骗人!”
张皓文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刘癞子,刘癞子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反倒是那幕僚走了过来:“好了,公堂之上,不要吵来吵去!成何体统!刘癞子,你回去好好回想回想你所见的事,待会儿说清楚些,不要像这般前言不搭后语,否则叫大人如何审案?!”
张皓文抬眼往台上望去,正对上徐知府满眼疑惑,又带着几分威慑的两道目光。这目光在张皓文脸上稍作停留,又将台下众人扫了一遍,最后方才缓缓道:“好,今日就审到这里吧,刘癞子、陈择梁都带下去,暂做关押,张皓文你们三个,跟本府到二堂来,本府有事要问你们!”
张皓文看看邢恕,又看看丘洵,邢恕方才说了那么多话,一直都很镇静,
这会儿却显得有点紧张,额角覆着一层薄薄的汗,丘洵则好像在想什么似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三位请吧。”从台上走下来的琼州同知对他们一伸手,带他们往后堂走去。
“你,让我带的人把府里进进出出的门都看好,不准任何人离开,出府报信。”张皓文他们几个落座之后,听到徐鉴如此吩咐一直立在他身后的一名下人。
“是!”那人身影一闪,几步跨出了这侧厅。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徐知府方才在大堂上满脸的严厉随着他一杯茶下肚而渐渐消散,再次望向张皓文他们几人的时候,方才严厉的目光中已然带上了几分赞许。
“邢恕,举神童入县学,十四岁被学道拔为生员。丘洵,三岁识字,五岁作诗,琼州岛上有名的神童、才子。”徐鉴放下茶杯,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看着他们几人,接着道:“张皓文……我听艾巡抚提起最多的就是和你有关的事了,小小年纪便得了唐家青睐,还立下大功,令琼州汉、黎百姓化干戈为玉帛,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呀!”
“最令本府惊讶的是,以你的才华和名气,直接入县学就可以了,你却坚持要自己参加县试、府试,结果一举拿下两试案首……本府倒想问问你,你为何不愿意接受举荐呢?”徐鉴一脸好奇的看着张皓文。
“这个,也不是学生坚持不接受举荐。”这问题回答起来有点困难,毕竟面对着都是举神童出身的丘洵和邢恕,张皓文不敢说不是自己考出来的怕不能服众,只能道:“小人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农家子,虽说蒙业师照顾,开始读书比别人早些,但总觉得自己和‘神童’二字还相去甚远,所以便想着入场试试,毕竟科举之路还长,万一小人的文章有什么不足之处,也能尽早发现,尽早改正嘛。”
“你这孩子倒是实在的很。”徐知府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和你们兜圈子了。本知府初来乍到,就遇上你们这一桩棘手的案子,若是不能办得彻底让人心服口服,接下来本府的政令就难以在琼州推行下去。邢恕,方才你问那一番话,本府已经看出来,刘癞子是在编造事实,至于指使他的人是谁……张皓文,你和你的家人想来应该是知道的吧?”
张皓文一愣,他没想到徐知府竟然问的这么直接,他还没想好如何作答,徐知府却对着他把手一摆:“你现在不用说出来,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办案子讲求的是人证物证。我打算现在放你们出府,让你们去寻找这些证据!”
“大老爷英明。”张皓文起身一揖:“既然大老爷对学生们这么坦诚,学生也就实话实说了,小人不但知道这往小人家里藏匿铜钱的人是谁,连他打算往学生家里藏钱这件事,学生也早早就知道了。”
“真的?”这回轮到徐知府愣神了:“那你为何不加以阻止呢?”
“知府老爷,”张皓文话音一转:“现在您至少应该相信,我姐夫他没有通倭,整件事是刘癞子编出来的瞎话了吧?……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恐怕就是——这十箱倭国的永乐通宝,它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琼州不和海外通商久矣!”丘洵缓声道:“但在数年前,还是有很多商贾暗地里和倭人做生意的,或许就是那时候积攒下来的呢?”
“不可能!”邢恕却开了口:“这么些年的时间,他们早就把铜钱熔了重铸了,这些是通倭的证据,他们自己也知道啊,哪能一直留到现在?”
还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啊!张皓文开始庆幸自己这次带上了丘洵和邢恕,他们三言两语就解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让事情变得越发清晰了。
“这还不是最值得担心的。”丘洵干脆也和站了起来,对众人道:“自从永乐帝时日本将
军和大明交恶,两国已经数年互不往来,偶尔打打交道,一般都是倭人进犯沿海,抢掠货物。如今四海大治,天子圣明,日本的将军们对大明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想来皇上已经在重新考虑允许倭国来朝贡的事情了吧?”
平日丘洵没少叨叨这些事情,但不知道他的来历的书院学生们大多是听个热闹,只有张皓文和邢恕从来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张皓文望向徐鉴,想看看这位知府大人的态度,想不到徐鉴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咳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恢复了平静,把张皓文他们几个吓得手忙脚乱,正要叫人,却被徐知府制止住了,他扶着胸口缓缓道:“生长于如此闭塞的岛上,还能对国事了若指掌……我真是小瞧了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呀!”
张皓文他们三个还在因为丘洵差点一句话把徐鉴呛死而心有余悸,却听徐鉴又道:“那你们可否知道,倭人……正在准备大举进犯广州?”
“什么?”这下子轮到丘洵喷茶水了,他的记忆从来不曾出过差错,但这件事……再次偏离了前世的轨道!
第70章 不得不入虎穴
“怎么办呀, 张皓文,徐知府让咱们来取人证物证, 没让咱们来郭家爬墙头啊……”丘洵脚踩在邢恕肩头上, 扒着郭家的墙哆哆嗦嗦:“你怎么动作这么快?莫非你常常来他家爬墙……?”
“丘贤弟,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墙下传来邢恕断断续续的声音,随即轰一声响,丘洵的脑袋在墙头消失了。
张皓文顺着墙根往前摸索,又听见墙那一面邢恕喘了半天气, 开口问道:“再试一次?”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吱呀”一声, 墙边一扇窄小的木门被往外推开了。
“快跑!”邢恕当机立断,一把把丘洵从地上拽起来拔腿就要跑,张皓文在后面低声喊道:“是我!这里有门,快回来,不用爬墙了。”
跑在前面的两人脚步一顿, 同时瘫在地上。丘洵抱怨道:“这知府大人也真是的!让我们帮他查案, 却不给我们提供半点方便!”
“徐大人肯替我们掩护就不错了!”邢恕说着把丘洵拉了起来:“此事非同小可, 徐知府手里还没有半点证据, 况且又是初来乍到,实在无法动用官府之力, 这不才找上咱们三个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