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浴火小熊猫
琴语给她嗷嗷懵了。
瑶光趁机挣开他站起来,命令道:“你——先不许动!”她赶快又补充,“也不许哭!”
“好好听我说话!”
“我很喜欢你的陪伴。我尤其喜欢看你打香篆。但其实,哪怕你合出的香篆烧到一半断了,我也不在意。因为我真正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会做什么,做的有多好。”瑶光停一停,轻轻呼口气,“你很美。所以,郡主才会选中你。美貌是上天所赐的,可以是一笔财富,也可以招致不幸。”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话琴语能不能明白,但还是看着他双眼说:“我答应帮你,不仅是因为你美,还因为你有灵性。”你让我看到了孟萱。可能还有韩瑶光。
“所以我不会用与郡主对待你一样的方式对待你。因为一旦那样,我就很难再碰触到你藏在内心里的,更美也更迷人的东西了。”
郡主这种行为,用曹公的话说,是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其片刻之趣兴,是个滥淫的蠢物,她韩瑶光虽然不敢自称比郡主所为高明太多,但她心里坚持一条,男欢女爱,必须得建立在某种平等的基础上,不然,实在没什么意思。不过杵臼而已。
瑶光说完,静静看着琴语。
琴语显然听懂了。他正一正衣服,肃容合掌而拜,“方才是我唐突了炼师。万望您原宥。”
瑶光一笑,“你这样就很好。来,你坐在这里,我为你画幅画。”
琴语早听说瑶光之所以能来的第二次就成为入幕之宾,乃是因为她给老郡主画了幅画像,老郡主视若至宝。
他再次拜谢,然后叫人取来笔墨纸砚等物和一张矮脚长条几方便瑶光作画。
瑶光笑道:“我有惯用的画具,叫人取来便是。你来,我告诉你要怎么摆姿势。”
瑶光命人去她的别院取来她的各种画具,让琴语依旧穿着这身绯色的袍子,一手支着头,侧卧在茶室内,身后是那炉还未燃尽的香。
多好的模特啊!
而且还是自愿的!愿意配合我!不会一味僵硬羞涩!
老子想画人体的手早就按捺不住了好嘛!上一次画人体可是穿越之前!不不不,我还得暂时再忍耐忍耐,别吓着孩子。
这幅画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完工。
瑶光技痒已久,效率惊人。她借鉴了在太妃那儿看过的几张美人图的意境,糅合水墨画与水彩的画法,画了一副写意画。
画中的琴语只有一个背影,难辨雌雄,乌黑的长发有些散乱,有几缕从发髻中散开,落在茶室的薹上,绯色的衣襟半开,这位美人的寂寥就如身后袅袅而升的无声轻烟一般,虽然无形,但却弥漫于室内,甚至在观画者鼻端浮动萦绕。
瑶光画完后让琴语去请常悦。
常悦惴惴不安来了,一见这幅画,立即拉着琴语齐齐下拜,“炼师再造之恩万难报答!”
常悦又看了会儿画,哭得比不久前的琴语还痛呢,废话,她们暖云深把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养到这么大,其间淘汰过多少次?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钱?结果才接了第一个客人就报废了?报废了!还有可能造成品牌公关危机!特么的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郡主不告而别之后,常悦等管事肯定要将琴语是怎么服侍的过程事无巨靡复盘呀!可不管复盘了多少次,结论都是:我们并没做错什么啊!
真是气死了!遇到这种缺德客人倒了八辈子霉了!可特么人家是郡主!跟当今皇帝喊叔叔。我们能怎么办?
今天瑶光一来,常悦就暗搓搓地推荐,炼师今天可还要琴语作伴啊?
按平时的行情,瑶光虽然成了VIP顾客,还由老郡主代付了一年的年费,可她才来了几次?要跟美少年共效于飞,那还差着一两千两银子的消费呢!
但是现在琴语眼看著名头要坏了,可顾不得了!只盼着他能接个客人,韩瑶光再美言几句,留个五星好评啥的,暂时挽救一把,把公关危机度过,然后再想别的招儿吧。
万万没想到——人家韩道长是大触!瞧瞧这幅画吧,这画虽是写意,但画法和寻常写意又迥然不同,美人的散发,衣襟,衣褶也不知怎么画的,异常灵动,活灵活现,似乎下一秒画中人就会转过身来,看得久了,甚至会有种错觉,仿佛画中香炉里的烟在不断盘旋变化。
常悦负责美少年们的素质教育,自身的鉴赏水平自然不低,她立刻做出判断:此画价值千金。
常悦满面堆欢,忙又叫了一群美少年端酒菜上来,她亲自服侍瑶光用宵夜,再饮几杯甜丝丝的桂花酿,“观主大人曾言炼师为她画了幅画像,精美绝伦,世所罕见。我们听了都极向往,可观主大人何许人也,她的画像我们又哪有眼福看到呢?哎呀,没想到!我的黄天菩萨,我们琴语这是什么福分呀,竟能入得炼师的眼!炼师竟然愿以他为画。哎呀,哎呀,这让奴说什么好呢?”
除了慇勤招待,常悦非常大方地说,免单了。并且希望瑶光还能再多来几次,再为琴语画几幅画像,如果有别的孩子炼师看得上眼的,尽管说,都能拿去当模特!
瑶光心想:白嫖还能有免费模特?值了。
一个急着给手中的潜力红牌刷声望值,一个技痒许久没有模特,双方一拍即合。
画卷墨迹一干,常悦当即要差人骑马去郊外墨宝斋一位画师的住所,请他糊裱了,尽快拿回来。
瑶光见常悦急成这样,弄得琴语也很紧张,忙放下酒杯劝他们,“画要糊裱好总也要几天功夫。哪里就这么火烧眉毛了呢?”
常悦皱眉急道:“炼师不知,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
中秋之后到重阳之后,这一个月历来是京中贵女们尤其是女冠们大肆出游寻欢的日子。重阳过后,天气渐冷,贵族女性们就不怎么出门了,更别说来梨溪山了。
故而,每年中元节到重阳这段日子,是暖云深培养好的少年们的“毕业季”。应届毕业生琴语要是在今年的招聘会上找不到长期饭票……
“要是这段日子琴语没有重新获得一位愿意长期供养他的客人,唉……前途堪忧。”常悦显然根本就没把瑶光当做潜在人选。
瑶光不由想起孟萱。当初韩瑶光版特意编排双人舞,也是为了避免孟萱落入“前途堪忧”的境地吧……
“夫人不必担忧。”瑶光指指茶室两边的米纸槅扇门,“画并不一定非要是画卷、画轴啊。”
常悦立即醒悟,大喜过望,再次拉着琴语跪俯拜谢,“炼师这是再造之恩呀!”
瑶光微笑:“如果有生丝、熟绢的屏风,那就更好了。”
“这不难!有的是!”常悦立即命人抬来了两座座屏和两扇屏风。
常悦这么积极,但瑶光却不打算立刻动笔。
她小命刚捡回来,不敢再漏夜画画了。
她和常悦约好,明日正午过后再来。那时光线和现在不同。她也需要时间琢磨琢磨怎么画。
其实是不需要琢磨的。等身高的人体肖像她画过很多。
她只是想回自己的屋子睡觉而已。
看常悦这个热情劲儿,要是她同意,恐怕巴不得留她在暖云深住下呢。
其实这也不是不可以。
老郡主年老忌讳多,灵慧祠里不管谁生病了,都得出去住,痊愈之后一个月才能再回来,要么就她自己搬来别院住一个月。
所以虽然老郡主也每天派人来探望,倒也特地嘱咐瑶光这阵子很不必回灵慧祠。
现在点心店上了正轨,瑶光最近也没什么心思再搞新产品,干脆就在别院常住一阵。就当是休年假了。不过,她长了个心眼,特意请张师姐又做了一个安慈太后灵位,在别院几间正房之中找了个好方位,用屏风围出一角,设了案几神龛并香炉蒲团等物,依旧每日按时供奉。
翌日,未到午后,常悦已打发两个婢女赶着一辆小骡车来了,说是来帮瑶光拿画具杂物的,还送来一份中秋节礼。
瑶光让婆子们准备了一份回礼,欣然乘车而去。
到了暖云深,自然又是好酒好菜美少年招待。
暖云深准备的酒都是素酒,也就是未蒸馏过的果酒、米酒,喝起来还不如啤酒度数高,浓稠甘甜。瑶光酒足饭饱,藉着微醺酒劲在暖阁里睡了个午觉,醒来后由婢女们服侍梳洗,这才开始画画。
隔日便是中秋。
瑶光和薛娘子、吴嬷嬷、竹叶、小竹,又叫上秦婆子,多宝夫妇,在松鹤楼订了两桌席面来别院,欢聚一堂,搞了搞佳节慰问,和店铺邻里、炊具行木器店等互有往来。
这天晚上薛娘子留宿别院和瑶光共度中秋。
婆子们在花园中摆了桌椅,准备好瓜果月饼等物,因此时山上晚间已颇冷,瑶光又病愈不久,就又立起了帷帐。
瑶光和薛娘子坐在帷帐中,只见天上一轮冰盘般的明月,月凉如水,不远处溪流潺潺,花丛中秋虫啾啾,夜风吹得两岸花木树叶簌簌作响,更助凄清。
两人坐着谈笑一会儿,薛娘子察觉到瑶光有些愁绪,只握一握她手,并无言安慰。瑶光回以一个微笑:“照姐姐,耽搁你与家人团聚了。”
薛娘子摇摇头,“我母亲早逝,父亲续娶后又生了许多儿女,这时承欢膝下,正是一家团圆,我嘛,节礼送一份,尽了孝心,皆大欢喜。我若是真跑去凑一头,人家反而怪我不识趣。”
瑶光轻笑一声。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原先的世界现在是否也是中秋?她的父母不知现在怎样了。在她航海失踪后,估计她父母会伤心一阵子,然后继续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他们从来都是这么教她的,先把自己日子过好,再说伴侣、子女、他人。每个人都是自成一体的,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
她现在真的希望她父母可以贯彻这种想法,不要一直为她的离去而难过,努力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同一轮明月下,宫中中秋宴会可要热闹得多。
宫中宴席一结束,大周皇上就派了太监将月饼、花篮、桂花酒等物以太后或是皇后名义送至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家中,以示恩宠器重。
隔日收到皇帝礼物的人家便会叫女眷进宫谢恩。
这是大周开国大帝搞的,有个“君臣一家亲”的意思,其后便成了惯例。
次日太后长秋宫中十分热闹。
送走命妇们之后,太后将自己家的几个女眷留下用午膳。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渤海侯夫人和她的女儿崔英洁,还有她的大侄女林婉素和最近陪她住在宫中的堂侄女林绮。
太后让人在炕上摆了小桌,携了众人入内室,叫宫女们将一个花梨圆炕桌搬到炕上,一手携了林婉素,一手拉着崔英洁上了炕,又叫崔夫人和林绮也上炕坐,“我们娘儿们这么上炕坐着,又宽绰,又亲香,总归都不是外人,又是大节下的,不拘礼了。”众人只得称是,陪着太后上炕坐着,小太监们流水般将酒馔果品摆上。
众人陪着太后吃了饭,闲话家常,崔英洁和林绮正是韶华玉貌之年,林婉素未出阁前也一直得太后喜爱,几人说说笑笑,把太后逗得很是开心,倒也其乐融融。
一时饭毕,太监们撤了菜肴碗碟,宫女们端上几个精致盘子,里面放着四样不同细点,一样龙须酥糖,一样岩浆蛋糕,还有两色果冻。
太后指指岩浆蛋糕和两色果冻道:“这几样是京中最近时兴的点心,也不是多好的东西,只是难买些。皇上特特地派人买了来给我的,你们也尝尝。”
渤海侯夫人道:“皇上待娘娘真是至孝。这点心再金贵,也是样点心罢了,难得是这份孝心。唉,我那傻儿子,什么时候能有这个心,我也能闭眼了。”
崔英洁知道她老妈又要旧事重提,想请太后在皇上面前给她不成器的哥哥美言几句,忙把话题岔开,又给母亲递个眼色,喜滋滋向前一探身子,指着那盘如金晶般的果冻道:“这个点心,莫不就是灵慧祠做的‘金风’么?我未进京时就听人说过,这点心是太清宫的几位真人们吃的,仿佛是用山间云雾凝成的仙露做的。常食能使人身轻体健。”
她对林婉素、林绮嫣然一笑,“两位姐姐可都尝过了?他们家这点心现今一日只卖十盒,我派人去了几次都空手而归,若不是在姨母这儿——唉哟,该说若不是皇帝表哥这份孝心,我怕离京时都还尝不到呢。”
太后被她这通马屁拍得通体舒泰,笑道:“那你就多吃点。”又叫宫女,“还有这点心么?包一些给英姐儿带家去。”
林婉素、林绮和崔英洁没见过几次面,但已知道她的为人。她兄长调戏韩瑶光被暴打了一顿,抬回家去才发现牙齿掉了好几颗。别说他这事闹得京城无人不知,皇帝正恼他,便是没人知道这事,他掉了颗门牙,说话漏风,正忙着找高明牙医补牙呢,又哪敢面圣。崔家本指望这次进京能将世子之位给定了,现在弄成这样,哪有不恼恨韩瑶光的。
崔英洁进京后,三五不时便往宫中来,打得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林婉素还罢了,林绮和她已经明里暗里激情碰撞了几次了。林绮自问没得罪过这位渤海侯家小姐,可崔英洁仗着自己手里有钱又和太后血缘更近,几次三番想给林绮使袢子呢。
这么个人,旁人避让着她,她瞧你不顺眼还要暗中踩上一脚才顺意呢,韩瑶光大大得罪了她家,她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夸灵慧祠做出的点心。
果然,大家吃着点心,崔英洁本来满脸喜气,吃了一口“金风”之后轻轻“咦?”了一声,面有诧异,又赶快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强颜笑了笑继续吃点心。
林绮心说,来了。嘿,且看你要做什么戏。
第86章
崔英洁这番做作看得林绮低头冷笑取了块岩浆蛋糕放在自己面前,道:“旁的不说,他们家这味点心味道真是一绝,吃的时候又有趣,名字也怪好玩的。”
林婉素也知道崔英洁要搞事但她向来厌恨韩瑶光,因此只对林绮笑了笑,还推波助澜跟太后说:“姑姑怕是表妹并不爱吃这‘金风’。”
太后放下茶盏看向崔英洁。
崔英洁只得强笑道:“姨母,并不是这点心不好吃只是……”
她吞吞吐吐,脸色变了几变才小声说,“我原也以为这点心是了不得的仙露做的这会儿一尝,倒和我们那里用石花菜做的‘燕菜糕’像是一样的东西。”
渤海侯夫人忙斥道:“胡说八道!燕菜糕是用海草榨的汁儿做的贫苦人家吃不饱饭才用那个撑肚子的这灵慧祠的点心如何能一样?”
崔英洁嘟了嘴低头却还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小环给我做着玩过的,就是一样……”
渤海侯夫人狠狠瞪她一眼,她才住了嘴。渤海侯夫人又忙对太后笑道:“娘娘,她小孩子家不懂事随口说的。我听说这点心要一两银子一块呢,怎么可能是燕菜精掺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