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仙
饶是如此，她还是问：“是谢总的命令吗？”
安娜道：“总经办里的去留，当然是谢总的意思。”
虽然心里已经接受了事实，但顾冉仍有些猝不及防，当初他突然让她来，现在又突然让她走，一点缓冲余地都不曾给。她抬脚就向总经办去：“我去找谢总。”
“你不用找，谢总出差去了。”
“出差？”
“是啊，今天凌晨走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
……
安娜走后，顾冉还是去了总经办，推门的一霎，有微凉的风从窗台吹过，更显得屋内空落落。
那宽大的老板椅背后，谢豫果然不在。
……
随后的日子，顾冉回到了自己的老岗位，销售部。
又做上自己最熟悉的工作，而且不用再被老板折腾，顾冉以为自己会高呼万岁，从前她在总经办被谢豫折磨时，每天做梦都想回销售部，可现在真回了，虽然有种重获自由的兴奋感，可心底除了自由，却还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
那天，谢豫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就走，顾冉站在空荡荡的总经办门口，呆了良久。
其实那会，除了工作上的突然调动，她还想问问那一晚的情况。
那一晚，她痛得迷迷糊糊，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不清楚，但唯独对两件事还有些微的印象，第一个是靠在昏暗的车厢，车子一直在往前开，夜风刮过车窗旁，吹得呼呼作响，而车辆在城里七拐八弯，向着遥遥的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第二个印象就是，好不容易回了家后，不知是谁给她灌了一大碗又鲜又甜的东西，咽下去后让人腹内暖和饱满，就是有点撑……
其它事她就真没了印象，但甭管他那晚怎么对她的，他好歹把她送到了家……她原本还想来致谢，毕竟冷面BOSS这样关心员工，实属难得，可谁知道，他就这样不辞而别。
而他走后，她有打过他电话，他没接，她又给他发过微信，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他也没回。
没回就没回吧，人家大总裁日理万机，可能真顾不上这么点事……顾冉在心里给谢豫找了说辞，关了手机里的微信，抬头看向面前推成一沓的营销策划书，想着一会要怎么跟小沈董报告。
是的，谢豫公务出差，公司里的事就暂由沈嘉文打理，谢豫走后，顾冉这一段时间的工作，皆是直接向沈嘉文报告。
说起沈嘉文，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从前虽然挂名在公司，但还是花花公子哥的性子，偶尔来溜达一圈，大多时间依旧在外面游山玩水，纵情人间。可近两个月后，他似乎收了点心，来公司的频率明显增多，而眼下谢豫出差以后，他更是一副坐镇大本营的模样，准时准点朝九晚五，甚至夜里还加班。
这不，今晚要布置下个月的销售计划，沈嘉文就留下来跟销售部一起加班，销售部加班到十点多，他就陪到了十点，还体贴地让秘书给一群人点夜宵。
吃夜宵的空档，他看向身边顾冉，“又加班到这么晚，这段时间辛苦顾经理了。”
谢豫将顾冉调回归销售部后，这阵子随着旺季来临，整个部门又开始忙碌，顾冉几乎每晚都加班到十点以后。
顾冉嘴里嚼着桂花小汤圆，手里还握着鼠标不停修改策划书，闻言摇头笑：“不辛苦，公司是我家，我爱我家！但如果这个家能再给我多点银子，我会更爱它的！”
沈嘉文忍俊不禁。
笑了会他突然道：“你不生那天的气了？”
“那天？”他指的是那天来大姨妈她怼他的事吗？想了想顾冉摇头笑，“早就不气了。”
话说回来，她那会怼他，是因为真生气，但现在原谅，也是真原谅……其实这事她也想通了，即便没有他跟谢豫的阻挠，她跟医生小哥哥多半也长不了，小哥哥一心想找个单纯天真的女孩，希望未来的妻子能有份单纯简单的工作，而顾冉所在的销售岗位应酬多，面对形形色色的复杂人群也多，所以小哥哥的要求，她未必达得到……这么一想，早点掰了也好。
再说了，眼下顾冉就连破坏相亲主力军谢豫都因为一碗鸡汤大度地原谅，沈嘉文这个助攻更是没必要揪着。
想到这她一笑，对沈嘉文道：“那么点小事，谁还天天放在心上啊，再说，你这几个晚上夜夜请我吃好吃的，再跟那你计较，那我的心……”她用筷子在夜宵里捞了捞，在甜汤中捞出一枚小小南瓜子：“岂不是比瓜子仁还小！”
她说着将筷子举起来，把瓜子仁给他看，那活泼又生动的表情，极度传神。
沈嘉文啼笑皆非，“所以，这是女汉子的作风？”
依旧是过去对女汉子的称呼，但是这一次的女汉子三个字，却没有任何的贬义，反而含着淡淡的褒扬。
顾冉也不谦虚，弯着唇笑，“女汉子也有女汉子的好啊，吃苦耐劳，体力能加班，心胸宽广，能装无数倍瓜子仁，吵过架第二天就忘！多好！”
沈嘉文道：“那凭你这优良的汉子属性，我是不是该多发点奖金？”
顾冉立刻两眼发亮，头点得象鸡啄米，连连点头，“好呀好呀！银子越多越好！”
沈嘉文忍不住又笑，“你怎么那么爱钱。”虽然人人都爱钱，但顾冉是每次见到钱就两眼放光，活像耗子见到了米仓，格外地热情。
“谁让我是后一种人呢。”顾冉道：“你看啊，这世上的人分两种，前一种呢，是有依靠，能用快捷的手段获得金钱物质的，比如生下来就是富二代，有好爹妈可以依靠，再或者，不是富二代，但用婚姻做手段，找有钱人结婚，这种来钱也快……”
“你也可以啊。”沈嘉文道。他身边这样的人多如过江之鲤。
“我虽然也觉得那种来钱快，但我这人有怪毛病，不是自己挣的钱就不踏实，所以我注定只能做后一种人，没有有钱的爹妈，也不通过男人来富有，虽然我曾经也有抱大腿的想法，但最后我还是认为，人要靠自己……”
“所以这样的我，怎么能不爱钱呢，就算你们给我发奖金，那也是因为我卖命工作，表现好才发啊，所以每一分每一厘都是我不靠任何人挣的，我干嘛不爱这些钱，这都是我的宝贝啊。”
她说到这还扬起拳头，“我不仅爱，我还要把这些宝贝赞起来，治好我爸爸的病，未来还要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嗯，牛逼！”
她似乎十分满足，还给自己鼓了掌，旋即又自恋地眯眼总结，“所以，你别看我整天嘻嘻哈哈，其实我还是有点骨气的……那啥，楚楚曾经说我有韧性，你发现没？”
“韧性？”沈嘉文若有所思点头，“倒真是。”
她体内的确是有股劲的，过去他不曾感受到，如今倒是愈发有体会。
最近跟她处事这么久，瞧她夜夜加班，但从不抱怨，即便工作如山，也是一件件解决，再大的困难，她也总保持着微笑，性格上耿直不做作，不痛快时实话实说毫不绕弯，她也会吵架，会愤恼，但冰释前嫌后又会毫无芥蒂容纳对方。而眼下，即便因为父亲潦倒困窘，她也从不指望别人。哪怕她身边明明就有他这号人物，抛去过去两人感情瓜葛不谈，即便没有，作为认识十来年的老同学，她也从未想过从他身上讨到任何快捷的利益。
了解越深入，她的性格越值得欣赏。
末了，沈嘉文笑叹了一口气，手搭上她的肩，“那就加油哦顾经理，看好你！”
顾冉还在盯着电脑屏幕继续奋战，“必须看好！”
……
沈嘉文离开后，顾冉一直忙到11点半才走。
深夜的风格外大，掠过路边树影簌簌晃，顾冉蹭周楚楚的顺风车，窗户半开着，吹得顾冉的头发微乱，顾冉揉着鸡窝似的毛，就听前面的周楚楚说：“晚上跟小沈董聊什么呢？怎么觉得你们俩没了男女关系，反而还聊得开一些？”
顾冉点头，“好像是，可能我跟他一开始就错的。如果当初对他没有那些心思，没准现在也成朋友了，其实抛开渣男这个属性，他为人还不错。”
周楚楚也在那边赞同，“沈嘉文这人，作为同事跟朋友，还行。”
这话倒是真的，沈嘉文这人，就是感情上玩世不恭了点，其他方面倒还好，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但和蔼没架子，待人接物也够绅士风度，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少董，却很少对员工摆脸色发火，出手也大方阔绰，跟着他的员工福利都不错。
两人笑了一阵，前面周楚楚像是有感而发，又补了一句，“不管怎么说，他比谢豫好相处。”
这名字一提，原本笑嘻嘻的顾冉表情微顿，她靠窗默了会，说：“谢豫也有谢豫的好。”
……
许是被人提到了谢豫，顾冉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翻手机微信。
大概在一周前，她给谢豫去了几条微信，是为那天晚上的事向他道谢，但一晃七八天，他仍然没有回复一句半语。
想了想，顾冉忍不住又发了一条，“谢总，在干嘛呢？最近忙什么？还顺利吗？”
可信息发出去后半晌，仍是毫无回应。那微信页面安静的，像从没有他这个好友一般。
最后顾冉等得不耐，看着谢豫头像里的那深海图片，骂了一声，“死谢豫，这是做皇帝了吗，日理万机奏折如山，连回个微信的时间都没？”
仿佛这话还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她又哼了一声，“哼，下次再想把我调回总经办，我都不陪了！”
然后，洗澡睡去。
……
那边，遥远的M市，星月稀疏，夜色静悄。
酒店里，有人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加班到凌晨。
手机微信“叮咚”响了一声，他手伸过去接了一下，知道是谁的，但最终没有回。
半晌后，他向外喊道：“陈助理，泡杯咖啡。”
隔壁房间的陈助理很快送了咖啡来，端到房里时，陈助理看看墙上滴答的挂钟，劝道：“谢总，又到一点了，这笔大单子虽然重要，身体也不能不顾啊。”
谢豫喝着咖啡，不以为意：“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加加班。”
可他嘴里说着加班，手里的报告书看了半晌，却是一页都没翻动。
陈助理立在一旁，看到谢豫的手机提示灯一闪一闪，担心有重要消息错过，便提醒道：“谢总，您的手机有微信。”
一侧喝着咖啡的谢豫手一顿，说：“让它去。”
陈助理看了手机一眼，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这阵子BOSS的状态略显反常，这趟的确是因要事出差，但似乎又跟往常不同，比如，那一晚过后，他急匆匆将休长假的刘秘书招回来，哪怕刘秘书的假期还没到；而那一晚他半夜搭飞机离开H市时，像发现一个不该窥见的惊天秘密后落荒而逃；再比如，来到这，他总是看着手机微信不接，可接下来又会时不时出神，像是牵挂着什么……甚至，陈助理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谢总好像是在刻意躲着什么，压抑着什么。比如，眼下这不肯回复的微信。
想了一会，他问了个不该出口的问题，“谢总，您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谢豫喝着咖啡，醇厚的咖啡香盈满房间，他没有答话。
房里久久的沉默，气氛让人尴尬。
就在陈助理准备离场时，房里谢豫突然低声道。
“你说……人会不会因为一些梦境，而去爱上另一个人。”
“什么？”陈助理一愣，扭头就看见房间那侧的谢豫，他捧着咖啡杯，英俊而高冷的侧脸看着窗外茫茫夜色，表情有些恍惚，像是问对方，又更像是自语。
陈助理有些讶异，他印象中的BOSS不该有这种表情，谢豫是永远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方向明确，行为利落，英明决断的人，而不是这一刻，眸里透着些微迷茫与困惑。
但想着BOSS最近不正常也不是一丝半点，陈助理又放宽心态，实话实说：“不可能吧，谁会因为一个梦就爱上一个人，感情这事，不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话后，谢豫没有回答，在喝了口咖啡后，他又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的理智操控不了你的行为，做出一些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你会怎么办？”
陈助理的表情已然转为惊恐，“……不敢想，太可怕了。”
谢豫微微颔首，不知道是赞同他的话还是其他意思，最后他挥挥手，让陈助理下去。
……
陈助理走后，谢豫独自坐在那，一杯苦咖啡饮尽后，他再度打开了手机。
微信上，顾冉的消息还在页面上，与之一起的，还有她发来的萌萌哒微笑表情包，像她时常微笑的脸。
谢豫只是凝神看着，但像往常一样，没有回复。
……
最后，谢豫站起身，去洗了个冷水脸。
这是他年少养成的习惯，少年时深夜看书犯困，就用冷水浇自己，年长以后，这个习惯养成，每逢他疲惫怠倦、或是心神不宁迷惘不安时，他就去洗手间。
冰冷的水拍在脸颊上，仿佛能让神智一瞬清明，谢豫看向镜中的自己，水濛濛的镜面映出他的脸，面容冷峻，五官依旧英挺，可那浓眉深目，依稀带着逼人的锋芒，仿佛运筹帷幄，成竹在胸。
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而不是那个每个夜半，对着某一个人，变成另一幅模样。
——无法否认，他到现在，闭上眼，脑海里都仍是那一晚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