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第190章

作者:Loeva 标签: 穿越重生

  柳东行背地里长吁短叹,后悔自己犯了老毛病,说话总是有所保留。

  

  他恐怕只有在罗明敏这位挚友面前,才是真正坦诚的,那是他们多年相交又曾同生共死结下的情谊。饶是如此,他也曾经有过瞒骗对方的行为,又更何况是对文怡这位新婚妻子?

  

  他其实不是有心要哄骗她,只是有些机密之事,不好对她坦然相告。至于秦云妮,他原本就不认识,只是看在妻子的份上,愿意对云妮网开一把。以他对通政司办事风格的了解,这件事过后,只要秦云妮没被康王府的人宰了,就一定能平平安安脱罪,但那秦寡妇与朱嘉逸就难说了,要看朝廷上能做主的几位贵人心情如何,是死是生,也不过在他们的一念之间。然而文怡怜惜秦云妮,若将这些话照实相告,就怕她心里不好受。

  

  他真不是在利用她,但也心知说谎是不好的。他深深怀念着之前与自己配合默契、心意相通的妻子,每每听到她只跟自己商量些琐碎小事,心里就难受。

  

  他开始考虑另一个对付康王府与朱嘉逸的办法。

  

  与此同时,文怡却在收拾行李。柳东行的职务是在康南驻军所而非康城,若不是为了她和康王府的事,也不会再职务交接结束后,便赶回康城来了。军务不是几天功夫就能料理妥当的。文怡曾听东行提过他刚到北疆时遇到的种种难处,以及军中老兵对他这个新人武将的刁难,开始担心他一个新上任的主将难以压制驻军所内的将士,心里虽仍旧恼怒,但还是开口劝他,及早返回驻军所去。

  

  柳东行听了她的劝告,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窃喜,笑道:“不妨事,我来之前,心里就已经有数了。康南驻军所的前任驻将调走多时,暂代职务的副将程锦夏是上官将军的旧属,还与傅游击有些交情,我与他攀谈过后,便知他心性稳重,不是那等爱争权夺利之人,想必朝廷当初派人前来时,便是特地选的不容易被权势利益诱惑的性子。我是来做事的,同样无心争权夺势,与他可说是一见如故。他事先得过朝廷下达的密令,知道我上任后的要务是对付康王府,便主动提出由他节制士兵,我专心处理康王府之事,他绝不会拖我的后腿。”

  

  文怡心中不以为然。太子将柳东行安排在康南,不是为了让他只处理一个康王府的,等康王府诸逆伏首,他还要在这里驻守至少三年,甚至有可能一直守下去。若是不能收服军心,只一味依靠副将节制下属,一旦遇到需要调兵遣将的情形,他还要通过副将去支使士兵,岂不麻烦?

  

  她刚要开口,却又顿住了,心道:“他既然对我撒谎,分明就是不信任我,也许还觉得我不懂政事,没必要让我知道得太明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事?”接着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简单的事,她马上就能想到,以他的聪明,怎会想不到?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分明是要诱使她开口,她才不上这个当!

  

  柳东行见她闭口不语,面上不由得讪讪的,有些失望。

  

  他何尝不知道做主将的要先将军心收服,日后才好办事?尤其是他这种年轻便得高位、还忽然从朝廷调过来的人。程锦夏在康南日久,威望不可轻易动摇,坐视不管,自己这个主将便要被架空了。而要将这位比自己年长又有战功的副将收服,不是靠水磨功夫,便是靠雷霆手段。若是前一种,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三王之乱已近在眼前;而用后一种,万一效果还未出来,康王府的人便起事了,他想要让驻军所的将士听自己号令,只怕他们未必真心信服,甚至还有可能因为他的手段而对他心怀怨忿,若到时候坏了大事,他岂非得不偿失?

  

  因此他决定按兵不动,依靠在北疆战场上新得的军功,以及正统武进士的出身,只要程锦夏不跟他对着干,他要指挥驻军所的兵马,还没什么问题。等他把康王府的事解决了,又添一大功劳,他在这些将士之中也有了一定的威望,到时候再寻机让程锦夏高升离开,康南驻军所便真正落入他手中了。这个法子既稳妥又不伤和气,乃是如今这等时局之下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他早已有了腹案,长时间留在康城,一来是为了着手对付康王府,二来也是为了安程锦夏的心。只要这件事办好了,程锦夏身为康南驻军所的副将,也有一份功劳,因此必会积极配合的。柳东行故意不把心里的打算坦白告诉文怡,是盼着她为自己着急,能开口劝一劝自己。

  

  没想到她还是不肯开口。莫非在她心里,那点谎言就真的那么不可饶恕么?哪怕明知道他会吃亏,她也不愿意提醒一声?

  

  柳东行心中郁闷,也沉默下来。不久,康南驻军所那边来了信,要他回去处理一些公务,他本想要叫文怡一起回去的,但见她那副淡淡的样子,又不想开口了。她之前说要随他去康南驻军所,是因为不想参与哄骗云妮之事,不然她也没必要离开这新置办的舒适住所,去住驻军所那简陋的屋子受苦。如今他已经另想到办法了,她没必要再避着云妮,那倒不如留在康城好了,也能过得舒服些。

  

  于是他便随意道:“我回驻军所去处理几件小事,过两天就回来,你就留在这儿吧。云妮的事别担心,通政司还没送人来呢,你只管在这里安心预备过年。”

  

  他随便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便带着几名亲兵离开了。文怡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感到十分委屈,索性一把摔了手里的针线活。那是她特意给他做的一双冬靴,特地在里头加了羊皮的。

  

  别的丫头都不敢问什么,只有冬葵小心地靠上前来,轻声问:“大奶奶,大爷走了,那……您之前收拾好的行李……”

  

  文怡闷声道:“扔回箱子里去吧,横竖他用不着我陪!”她本来是打算陪他一道去康南的,天寒地冻,他一个人在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没想到他居然会对她说那样的话,莫非是恼了她,不愿意叫她相伴么?!

  

  冬葵讷讷地退下了,独留文怡一个人在那生闷气,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前门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文怡心里正恼怒,听到声音便眉头一皱,高声问:“是谁在吵闹?!”守在门边的冬葵忙探头去看,一旁的荷香跑出了院子,转眼又跑了回来,笑道:“大奶奶,是六小姐来了!”

  

  六小姐?

  

  文怡先是愣了一愣,接着大惊,忙将先前的一肚子怨气都收了起来,起身走了出去,果然看到文慧站在前院,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身上的厚斗篷,身边有个脸生的丫头正高声命柳家家人帮着卸行李。

  

  文怡张望了一圈,也没瞧见第二个顾家人,忙迎上去笑问:“六姐姐怎么来了?也不事先叫人送个信过来,倒吓了我一跳。大伯母怎么不见?”

  

  文慧冲她笑笑:“吓着你了?不好意思,我来得急,也就没叫人送信来。我娘还在顾庄呢。年关将近了,族里要办祭祀,二房打算告诉祖宗们,他家也出了个官,好在族人面前露露脸。那些祭礼上的琐事,素来只有我们长房清楚,二婶最近病了,我娘便走不开。我就一个人来了。”她四周扫视一圈:“听六叔祖母说过了,这就是妹妹在康城新置办的宅子?听说开春以后,六叔祖母就要过来小住了,九房那两个小崽子也要跟来读书?这里地段不错呀,离市集不远,闹中取静,屋子也不俗气,就是花木少些,瞧着萧条了。”

  

  文怡笑笑:“这季节里能有什么好花木?等到开春再移植些也就是了。姐姐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也累了吧?快进屋看茶。”又命冬葵带人收拾客房,便陪着文慧进了上房。

  

  两人坐定看茶,文怡仔细瞧了瞧文慧的气色,觉得不错,便笑问:“姐姐近来过得可好?回到故乡,想必比京里暖和些吧?今儿怎么忽然过来了?大伯母既不得空,随便请哪位伯母婶娘或是兄弟陪一陪也是一样的,您一个人过来……不大方便吧?”

  

  文慧嘲讽地笑了笑:“如今谁还有闲心搭理我不成?便是有人要陪我,我也不乐意!”

  

  文怡听得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第三百七十章 顾家新闻

  文慧一脸的满不在乎:“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老一套么?我的名声在老家早就坏了,哪怕京城的事没传回来,族里的人也不待见我。一个个活像我身上有肮脏东西似的,私底下没少调唆四婶把我送清莲庵里去,我娘当众发了脾气,方才一个个消停了。”

  

  文怡眉头皱得更紧了:“族里闲话多是难免的,你没事别出门招惹他们就是了。你们长房虽然不再是族长了,但积威犹存,只要大伯父没有送信回来跟族人说他恼了你这个闺女,谁家敢上门来寻你的晦气?”

  

  文慧笑了一声:“我们老爷哪有这个魄力?那岂不等于直接告诉族人他教女不严么?全族上下那么多房人,谁家女儿象我这般大胆?不过风声多少会传点出去,二老爷一家已经回来了,他们家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岂会容我逍遥?自然是巴不得多**口风,好给自家弄个垫底了。”

  

  文怡听得生气:“你的名声能有多坏?跟二伯父如何能比?你仍旧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女儿,只不过是亲事没成,脾气又坏点罢了,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罪名。我倒觉得你不肯攀龙附凤坠了祖宗清名,才是有气节的行为呢。但二伯父可是直接下了大牢!若不是他自个儿翻了事,朝廷又怎会下旨革他的功名?拿你做的哪门子垫底?大伯祖母与大伯父会恼你,也是他害的,你就该将实话说出来,叫族人都听听他做的好事才对!”

  

  文慧懒懒地道:“犯不上,他虽是长辈,但说话行事都叫人看不起。我与他争吵,倒脏了我自己的嘴!”她轻轻掸着袖子上的灰尘,衣裳是新做的,浅浅的紫,绣着别致的兰草,很是清雅不俗。

  

  文怡瞥了她几眼,微微笑道:“你这话,我是不信的。这样大的哑巴亏,你真的甘心吃下?若只是你一人倒罢了,我就不信,大伯母会容得别人这般糟蹋你。”

  

  文慧瞟了她一眼,也微微一笑:“娘都快气死了,被我劝了半日,才压住了火。不过她不跟二老爷一家吵闹,可不代表她愿意息事宁人。她先回来的,管家的大权自然是她掌着,二太太回来了要接过去,她便说没有长媳闲着,却叫小儿子媳妇劳累的道理,让二太太给她打下手,只分了些琐碎又得罪人的差事去。二太太又没法争,老太太还在京城呢,如今长房就数我娘最大,她但凡想要使点心计,她先不孝敬婆婆后又排挤妯娌的小道消息就传出去了。我娘最会哭,到二房去哭上半日,人家族长夫人便要过来教训人了。二太太还能做什么?”

  

  文怡听得好笑:“这么说,大伯母终于也硬气起来了?”

  

  文慧的神情放柔了:“我娘说,都抛夫弃子了,若还不硬气起来,由得人欺负到头上,那就白回来了。横竖老太太和老爷都不在家,只要她一日还是当家主母,便要做这个家一日的主,万没有叫个被革了功名又德行有亏的小叔子和不孝婆婆、对继女不慈的小婶子给踩到头上的道理。如今她的儿女都有了前程,我的命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她破罐子破摔。二老爷夫妻俩若要跟她斗,她就奉陪到底,只要他们不担心自家儿女的名声受了连累,结不到好亲就行。”她抿嘴笑了笑:“我娘其实是怕我在家里受委屈呢。有她管着家,至少没人敢克扣我的吃穿用度。我想要什么,她都能给我办到;想做什么,她也能纵着我。”

  

  文怡叹了口气:“大伯母这份慈母之心,着实难得了。六姐姐,你可要珍惜才是。”

  

  文慧低头轻啜一口茶水,缓缓道:“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如今我除了娘,还有哥哥嫂子,再添一个弟弟,或许还有一个你,也就没别的亲人了。娘的好意,我只管安心受了,也会好好报答她。但最让我高兴的,是娘终于开窍了,遇到难事,不再只懂得哭了,也会多为自己着想。我敢说,哪怕眼下老太太与老爷立时从京城回来呢,我娘也不会再任由他们揉捏!”

  

  说到这里,她眉梢一挑,凑近了文怡小声道:“你可知道我娘回来后都做了什么?她从没入府当差的家生子里跳了新的丫头婆子媳妇小厮,仔细调教了,就叫他们悄悄儿在顾庄里散播二老爷一家在京城里做的事,连五姐姐都没放过。别看我的名声坏了,他们一家的名声也没强到哪里去。二老爷和二太太回来时,族里早就知道了他们闹的笑话,都不齿得很呢。二太太要继续管家,我娘上二房闹了一场,庄上的小道消息便传得更厉害了,还有人拿段丫头的事来说嘴,二太太气得告病,不肯出门见人。至于二老爷,被我娘驳了面子,又叫二房含沙射影地说教了一番,终日在家饮酒解决。我娘特地叫人将家里的好酒搬出来任他挑着喝,说是喝死了完事,还能落个清静。”

  

  文怡捂嘴止住笑意,但眼里却掩不住惊诧:“真没想到,大伯母居然也会使这样的手段。”只是想到文娟,又觉得她无辜可怜,“其实十妹妹为人并不坏,若受了父母连累,连亲都说不成,就可惜了。”

  

  文慧漫不经心地道:“连累不了,十丫头在京城时就定亲了,二太太临动身前好容易说服老太太与二老爷点的头,就是你给说的那个连家,在军中当差的。十丫头没回来,陪着老太太留在京里,只等明年五月完婚。二老爷不肯在京城继续丢脸,硬是拉着二太太回来了,说好了等十丫头出嫁时是不会上京送嫁的。”

  

  文怡这下真是又惊又喜:“连家的亲事果然成了?我只当大伯祖母与二伯父是断不能应的,没想到他们还肯改主意!”

  

  文慧冷笑:“连家门第是差了些,但好歹祖上也出过官,十妹夫又是个有品级的武官,总比叫十丫头回老家继续耽搁强。说白了,二老爷原本就只是个光头进士罢了,哪儿来的底气攀龙附凤?五姐姐能攀上尚书府就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到底经不起那样大的福气,只能用了几个月,如今还不是灰溜溜回老家做平民百姓去了?十丫头一个庶女,难道还能攀上什么高官显宦不成?难得连家不嫌弃十丫头家里被革了功名,若还要挑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日后撑死了说个举人秀才,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二老爷这个岳父呢!”

  

  文怡假装没听到她对文娴的嘲讽,只是为文娟庆幸:“我家相公说了,小连将军是个实诚人,十妹妹嫁了他,必会有安稳日子过。二伯父二伯母不能送嫁,确实有些可惜,但有大伯祖母与大伯父做主,陪嫁断不会寒酸的,反倒避免了让人说闲话,连累十妹妹没脸。回头我得写一封信回京城,再备一份厚礼去,好给十妹妹添妆。既是明年五月完婚,我怕是没法送十妹妹出阁了。”

  

  文慧瞥她一眼:“你素来是个厚道人。”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张望四周一眼,问她:“九妹夫不在家?”

  

  文怡顿了顿,露出一个状若无事的笑:“他才去了康南驻军所任上,要过两天才回来。正好姐姐来了,这两日就与我作伴吧。”

  

  文慧撇撇嘴:“我可不是只来住两天便算了的,少说也要住到正月后。我娘听说六叔祖母说你们夫妻今年公务忙,不能回平阳去。我就想着,你们要忙公务,想必是要留在康南的,那在康城新置办的宅子必然会空下来,我过来也就用不着另寻房子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怎么?九妹夫去了任上,你就没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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