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第229章

作者:Loeva 标签: 穿越重生

文慧面上的表情消失了,她也想起了自己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的过往,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淡淡地道:“我不是与他约在桃林中私会,而是被郑丽君使计引去的。因为她对朱景诚有意,心想事成,又与我有隙,便想趁机奚落我。可我那时早与你定了亲事,又收了你的信物,对朱景诚已是死了心,又怎会上她的当?她见奚落不成,一怒之下口不择言。朱景诚当时尾随她去了桃林,正好听了个正着,对此十分厌恶。郑丽君后悔不已,见我在场从头到尾看了个全,哪有不记恨的?因此后来才会故意推我那一把。这件事的真相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可惜,你看来并没有听进去,只一味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我明白,这样会让你觉得好受些吧?你心里清楚是自己毁约在先,也清楚这么做有违君子之道,若责任在我,自然就把你自己摘出来了。”她瞥了柳东宁一眼,面无表情:“你要继续自欺欺人,就尽管自欺欺人下去吧,反正你已经娶了顾文娴,就该与她做一辈子的夫妻。我是你的小姨子,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做不知廉耻的事。”

柳东宁整个人呆住了,见文慧转身要走,方才醒过神来,激动地道:“六表妹你别走!我……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以为……我以为……”

文慧不耐烦地转过身来:“你就少以为了!我那时候见人就这么说,人人都知道,可人人都不信,难道你就一个字都没听说?反正不管你知道不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宁可相信外人的谣言也不肯相信我的是你,选择毁婚改娶顾文娴的也是你,全都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这会子又后悔什么?难道我顾家的女儿就一定要与你纠缠不休,哪怕是你娶了妻子,也不肯放过我么?!你也知道我娘在跟我说亲事了,还摆出这副样子来,是不怀好意的吧?!”

柳东宁急得直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绝无此意,我只是……我只是……”他忽然悲从中来,只觉得此生幸福都因自己一念之差而毁灭殆尽了,他心中是说不出的后悔。倘若他当初不是钻了牛角尖,哪怕是多问文慧一句话,两人的婚事也不会起了变故,那么也许他现在早就与文慧双宿双栖,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夫妻了,又怎会为妻子不通世故而烦心不已?

他暗暗垂泪,沙哑着声音道:“都是我的不是……如果当初……”

“没有如果,没有当初!”文慧斩钉截铁地道,“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你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你好歹也是个男人,既娶了妻子,就肩负起了责任。难道你害了顾文慧还不足,又要害顾文娴了么?那我就更看不起你了!连礼仪道德都不懂,还说什么读书科举、出人头地?将来即便是为官做宦,也不过是尸位素餐之辈,还不如早些回家卖红薯呢!”

她甩袖就走,留下柳东宁一人怔怔地立在原地,发了半天呆,直到手臂上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方才醒过神来,发现文娴铁青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文娴方才在屋里隐约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当即便连寒暄都顾不上,只匆匆说了句告辞的话出来了,将文慧与柳东宁后面的对话听了个齐全,心里是又酸又涩,既怨文慧不守闺训擅自私会姐夫,又怪丈夫薄情无义冷落发妻,嘴里自然就没有好话了:“人都已经走了半天,你还在这里发什么春?!若你真的那么想,我也不是好妒的,明儿我就回平阳跟家里人说,让他们把六妹妹嫁你做二房可好?就怕六妹妹如今看不上你了,人家盯着举人老爷呢,哪里还瞧得上你一个白身?!”

柳东宁气愤地瞪着妻子,看着她曾经娴静温婉的脸容如今变得扭曲,一股冰冷的疼痛从心底深处渐渐弥漫至全身,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无处挣脱。

柳东宁最终还是带着文娴走了,什么话也没说。卢老夫人与蒋氏也隐约听到了他与文慧的对话,自然不会拦着,而且后者更担心女儿的情绪,对他更没好感。柳东宁过后只在过年过节或是长辈过寿的时候前来请安问好,其他时候连门都不上,也不许妻子文娴上门,但他在人前却从来没有忘记礼数,对卢老夫人与蒋氏依然十分恭敬。而对韩天霜这位有可能与文慧议亲的学友,他则秉着不远不近的态度,继续与其交往,即便在人前提起文慧,也一律将她视为单纯的表妹与姨妹,俨然一副慈兄架势,至于人后的感想如何,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他对妻子文娴的管束倒是严厉了许多,以她体弱多病为由,强制她留在家中休养,不许出门交际,除了熟悉的亲友之外,外人一律避见。时间一长,康城中人提起这位来自恒安世家的学子,也就只记得他为人还算谦逊好学,风度颇佳,可惜功课平平,还有个体弱多病不爱见人的妻子了。

康城发生的这一切,先一步离开的文怡与柳东行自然一无所知,即便事后卢老夫人在信里略提了一提,也不过是说柳东宁经过兄长一番教导,过后又与文慧说开了前事,终于悔悟,从此专心于功课而已。

文怡不了解其中详情,只当文慧与柳东宁这两人已经心结尽去,觉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文慧与韩天霜的亲事能否说成,还是未知之数,大伯母蒋氏眼下只能与韩家人慢慢交往着,等时机成熟了再提。毕竟文慧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婚事波折了,必须谨慎行事。至于柳东宁,若能从此抛开一切妄想,安心与文娴过日子,专心读书备考,对他也有好处。文怡对此乐见其成,便将信收起来,安待康城传来的新消息。

她与柳东行在康南镇上的生活颇为安逸。如今柳东行已经收拢了属下兵将的军心,公务也都熟练了,她除了平日与其他将军家眷的正常来往,便无须多费心思。康南镇子小,住的人家也不多,且人人都敬着她是主将的妻子,从不敢有所怠慢冒犯,而她家里的下人也比在京城或康城时少多了,家务自然也就更简单。她每日除了料理家务之外,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偶尔也会在柳东行的陪同下出门走走。

柳东行在休沐的时候,除了带文怡四处游玩赏景,也会教她一些简单的医理,认几样对养生有益的药材,或是重操旧业,亲自为她把脉,细细为她斟酌补药方子。一日他偶然听说文怡从前曾经跟李春熙学过点骑射,立时便起了兴头,亲自到山上砍了木头下来做成箭靶,手把手地教她射箭,天气好的时候,就带她一块儿到风景优美宁静的地方练习骑术。

康南镇的日子平静而幸福,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就在文怡沉浸在甜蜜的日子中时,康城北港码头上有一艘大船靠岸了,从船上走下来一个清瘦的华服少年,面对前来迎接的旧仆,露出了微微的笑容:“陈四家的,没想到还有故人记得我,我很高兴。”

陈四家的顿时泪流满面:“世子爷,您总算回来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康国公

朱景深愣了一愣,脸上渐渐露出一个苦笑:“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我早就已经不是康王世子了。要叫,就叫我国公爷吧。”

一个月之前,在他踏上南下的大船前几日,皇帝在京城颁布了一项旨意,将已经革去王爵的前康王世子朱景深晋封为康国公,并且赐了一座位于京城的国公府,以及土地财宝锦帛若干。国公,并不是本朝宗室爵位,但论地位,又比镇国将军这等寻常宗室封号要显得尊贵些。朱景深年纪轻轻,家奴还有谋反嫌疑,居然能位列国公,而且爵位世袭子孙,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皇家格外开恩了,而且是大恩典。他在金銮殿上三跪九叩向皇帝谢恩,心里却明白,曾经的康王府真的永远回不来了。

陈四家的不懂得这些朝廷上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自己从小侍候的小主人回来了,她一家人都有机会重新回到他身边。见朱景深露出了难过的神色,她连忙安慰:“不论是国公爷还是小世子,您不还是您么?小的心里实在高兴,这几年……小的夫妻无时无刻不想着您,只是不得您传召,不敢擅自上京投奔……”她低头揩拭眼角的泪意,“王爷王妃在天之灵保佑,小的终于等到您回家了……”

家?朱景深鼻头一酸,强忍住泪意,淡淡地道:“我如今已经在京城安家了,地方不比这里的王府小。等事情办完了,你们有谁愿意的,就跟我一道回去吧。”

陈四家的喜出望外,忙跪倒下拜:“是,谢世子……不,谢国公爷恩典。”脸上的泪水却是越来越多。

朱景深心中一柔,弯腰将她扶起:“快起来吧,这些年苦了你们了,我原该早些派人回来看你们,把你们接到京城去才是。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过的?我听说你们两口子受了委屈,还一度被王永泰那厮赶出了王府,那你们是如何谋生的?家里人都安好么?”

陈四家的激动地道:“谢世子爷关心,小的们全家大小都平安无事,老天保佑,小的们遇到了好人。王永泰将我们几家忠于世子爷的旧仆赶出王府后,秦家的小女儿云妮儿从中牵线,找到一位年轻的官家夫人雇我们到她家里当差,因此日子还算过得。世子爷要回来的消息传到后,那位官家夫人就给了我们遣散银子,让我们回家去了。”

“是么?”朱景深心里有几分庆幸,“是哪家的夫人出手相助?我得好好向他们家致谢才是。”

陈四家的正要回答,船舱里却走出了一名宫装丽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红着绿的丫环,地位显然与寻常婢仆不可同日而语。那丽人面上带着笑容,轻轻走到朱景深身边笑道:“国公爷,这是您从前用过的人么?”

朱景深收敛了神色,淡淡地答道:“她是以前在我母妃院里侍候的丫头,嫁给了父王身边的陈四,我就叫她陈四家的,确实是王府里的老人了。”又转向陈四家的:“这是夏姨娘,宫里赐的。”

陈四家的一阵愕然,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恭敬地行礼问好:“见过夏姨娘。”眼中却隐隐带着几分戒备。宫里赐的人,这里头的意思可不简单。

那夏姨娘正是当日东宫的宫人夏未馨,她如今是朱景深身边唯一的妾室,上无主母,新近又立了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里会将陈四家的放在眼里?不过是为了讨好朱景深,才愿意纡尊降贵出言询问罢了,见陈四家的见礼,便端起了贵妇人架子:“既然是王府从前的老人,自然与新挑上来的丫头媳妇不一样了,对礼数也当更清楚才是。如今我们爷已经被圣上封了康国公,就该叫国公爷,万不可再唤世子爷了,传到京城,岂不是给爷惹事?”

陈四家的小心看了朱景深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方才小心笑道:“原是小的说错了,谢夏姨娘教导,小的不会再错了。”

夏姨娘矜持地点点头,转向朱景深时,脸上再度露出温柔的笑容:“国公爷,船已经到岸好一会儿了,奴方才问了底下人,说是车马都备妥了,爷是不是这就回王府去?那边……”她瞥了瞥船尾方向,“已经派过人来问了。”

朱景深转身循她暗示的方向看了看,便胡乱点点头:“既然车马已经备好了,我们这就走吧,王府就不回去了,朝廷早就封了王府,我又不是王爷世子了,还回去做什么?这几天我们就住到驿站去。”

夏姨娘愣了愣:“这……驿站简陋,国公爷如何住得?况且圣上并没有说爷不能回王府啊!”回到康城却不住王府,这不等于是过家门而不入吗?她还想瞧瞧王府是如何气派呢!

朱景深没回答,只是又往船尾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心些也好,你若想去王府,就派个人去问问,确认我们能住回去再说。”

夏姨娘语塞,不甘不愿地低了头。朱景深也没说什么,径自冲陈四家的笑了笑:“你们也一起来吧?几年不见,我有许多话要问你们呢。”

康国公一行人坐着轿子下码头进城去了,船尾处转出了几个人来,为首的赫然便是罗明敏。

他身穿便服,看起来就象是再普通不过的书生打扮,只是眼神锐利,额角一条斜斜上挑的白色疤痕更增添了几分厉色,与当初那个笑意晏晏的开朗少年相比,俨然判若两人。

他睨着远去的车轿,嘴角轻翘:“小兔崽子学乖了,不知道是真乖还是装个样子。”

旁边的下属轻笑:“大人,他真乖又如何?装样子又如何?难道他还能逃得出咱们的手掌心?若他不是个蠢人,就该乖乖照朝廷的意思办,既立了功,得了体面,也能顺手把有异心的旧奴给清除掉,再给自家新府添些忠心能干的人手,从此在京城过他闲散国公的安乐日子,岂不比担惊受怕强?他能有今日,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若不是小柳好心,他这会儿早见阎罗王去了!”

罗明敏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而问起了别的事:“安插到他身边的人没有引起疑心吧?可别叫人蒙住了双眼,反漏过了他的小动作。”

“大人放心,司里安排的人稳当着呢,如今他大概只以为那夏姨娘就是朝廷的耳目。当日圣上本就有意放他一马,正巧夏姨娘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为他求情,圣上便顺水推舟了。如今那夏姨娘在国公府里好大的脸面呢,若不是知道他未娶正室,外人见了,只当那夏姨娘就是康国公夫人了。”

另一人笑道:“说实话,这位年纪轻轻的国公爷也算是委屈了,当初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本以为必死的,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为了保命,居然要装出个一往情深的模样,对那不知廉耻的妇人拉拢示好,我要是他也得呕死!不过也亏得有这位夏姨娘在,朱景深压根儿就没察觉到真正的耳目是谁。而且咱们安插的不止一人,就算叫他发现了一个,还有别的补上。”

“那就好。”罗明敏眯了眯眼,“他若是回了康王府住,咱们还真不好安排,既然他知情识趣,我们也给点面子,只要他不出了格,咱们就不天天跟着。横竖他有什么动静,司里安排的人手和护卫的御林军都会传消息回来。这事儿就交给你们几个了,记得千万要将他做过的事、见过的人,无论巨细一一记录清楚。若有异样之处,立即来报我。”

属下有些惊讶:“大人,您的意思是……”“大人您该不会又要告假吧?!”

罗明敏收起那副凌厉的模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告什么假呀?司里通共只给了我三日婚假!若不是康国公拖拉了几天才启程,我恐怕比小柳儿婚后三日就要出征还要苦命呢!如今好不容易把人送到了,该安排的事也都安排好了,我也该腾出手来做正经事了。别忘了我可不是来监视他康国公的,忙着呢!”

他一边伸展着身体四肢,一边慢悠悠地往船舱里走,心里盘算着:不知康城通政分司的屋子怎么样?若是不好,就得找时间自己置办了,媳妇儿再过半个月就到了,可得把家先收拾干净。还有东行那小子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在康南还是城里,大半年不见,可得好好聚聚,本地通政司的事务也要跟他打听打听,还有以前在书院认得的几个朋友不知还在不在……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了,几名下属在后头见了,面面相觑,都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罗明敏抵达康城的消息两天后传到了康南,柳东行与文怡大喜,又觉得有几分意外,没想到他会随康国公朱景深的船一起到达。正巧又是休沐日,夫妻俩商量一番,便决定赶回康城去。文怡先去见祖母弟妹,柳东行则找上胡金全打听罗明敏的住处,得知他暂时住在驿站,便立时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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