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第49章

作者:Loeva 标签: 穿越重生

  大太太蒋氏这些天没少在族里活动,眼下在庄中的形象好得不得了,又公正又慈爱,出手也大方,前几天听说还为了九房一个偏支子弟要去康城书院读书的事,写信向她住在康城的一个娘家亲戚讨要荐书,好让那个少年不用经过反复考验,便能直接入学。消息才传出,便立时有几家族人找上门去,她掂量了半天,才应了其中一人。如今不但偏支的人,连几家嫡支都有人想要巴结她了。要知道,顾氏全族如今只有一个官,顾二老爷还在待职中,而年轻一辈里,除了京城那位大少爷文贤外,便只有二房的二少爷文良有举人功名了,其他的,都只是童生而已,仅粗识得几个大字的子弟,也不是没有。康城书院名声在外,许多达官贵人的子弟都乐意入读,每科都能出十几个进士,过去还曾出过状元,若能得到直接入学的机会,锦绣前程就到手一半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太太要是提出将女儿接回家中,断不会有人敢说“不”的,更别说于老夫人病了,一个“孝”字抬出来,谁都没有阻拦的立场。  

  卢老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便微微一笑:“既然长房的人说她病了,那她就是病了。咱们自然应该去探病的。”  

  文怡会意地笑了笑,把话题转回料子上来:“孙女儿觉得那块驼绒的好,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穿绒也能暖和些,再另外做几件夹衣、棉袄,料子一概选颜色素淡的,您觉得如何?”  

  卢老夫人点点头:“你想得周到,康哥儿如今已是过继了,守孝什么的,跟孝子要守的就不同了,他素来生得弱,可别受了寒气,就给他做暖和些。文顺文全兄弟两个的衣裳,也尽量挑暖和的料子做,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文怡应了,回头从备选的料子里又挑了一回,抽出深蓝、浅灰、月白、米白、石青这几种颜色的厚棉布与姑绒来,送到祖母跟前再看一回,等她点了头,便立时交给丫头们传出去,让裁缝店的人去给文康文顺他们量尺寸、裁衣裳,顺便又叫了他们跟前侍候的人过来,问了些起居饮食上的事,方才让她们出去。

  卢老夫人见孙女儿在九房的人离开后,便一直在沉思不语,便问:“在想什么呢?”

  文怡笑了笑,才道:“孙女儿觉得……九房的人似乎跟先前有些不一样了,好象……看着咱们时……目光没那么坦然,还带了几分提防……孙女儿不大明白,祖母与我对他家这不好么?便是家中的仆役,也没人冒犯他们呀?”她犹豫了一下,“孙女儿想起,这些天里,九房有几位长辈来过,他们又不象十七叔与十七婶那般,与六哥他们兄弟翻了脸,又是以关心晚辈的名义来的,我们家总不能拦着他们相见,因此便没说什么。难道……是他们在背地里说了咱们的坏话,叫九房的人生了异心?”

  卢老夫人笑笑:“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不必叫人去打听,也能猜得到。你嬷嬷昨儿还跟我说起呢,说是她无意中听到九房的婆子在议论,差点儿气坏了。”

  文怡忙问:“嬷嬷也听到了?是怎么回事?!可是十七婶又在闹?!”  

  卢老夫人摇摇头:“是为了咱们六房资产的事。”  

  文怡愣住,但听了祖母的解释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六房取回了大部分祖屋,但其他产业却有些说不清楚。因为当年归入族中的田地都已分给族人了,便没法照原样收回来。如今六房拥有的田地里,最大的一份是那三十顷良田,虽是在顾庄边缘,但并未列在族田册子上,不是族田。  

  除此以外,当年分得六房族田的族人,都以现下的时价补了银子,用这笔钱在外地买的田产,自然更不是族田了。还有平阴县西山村的田庄,也是聂家舅老爷买来送给外甥女儿陪嫁的,并不是六房公产。这么一来,六房名下居然没有一亩族田,田地全是私产!  

  这种情况对卢老夫人与文怡是有利的,毕竟康哥儿还小,身体又弱,万一日后有个什么差迟,六房再次断嗣,这族产便要再次交回族中。祖孙俩已经吃够了苦头,便用这种混淆的方法,将族田换成了私田,以免日后再受制肘。  

  然而在九房的人看来,六房这么做就有些不厚道了。本来康哥儿是名正言顺的嗣子,就该继承六房族产才是。如今这继承权大打折扣,若是将来六房的正牌小姐文怡出嫁时,把所有田产都充作了陪嫁,那康哥儿怎么办?!  

  文怡皱着眉头道:“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在这里头挑拨离间!孙女儿倒觉得,六哥和十一弟,还有弟弟都跟咱们很亲近,只不过是底下人有些异动罢了。但此事不可不防,万一有心人长年累月在六哥他们耳边说三道四,将来他们与咱们生份了,祖母怎么办?!”  

  卢老夫人冷冷一笑:“我心里有数!凭他们说什么,该怎么做,我自有道理!他们说我防着康哥儿他们,就当我是防着好了!才四岁的孩子,我怎知道他以后会出落得如何?况且如今九房穷而六房富足,防人之心总是要有的。升米恩,斗米仇,咱们待人好,也要留个心眼,省得养出个白眼狼来!”

  文怡知道她倔脾气又犯了,张口想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扯开了话题,说起明日探病的事来。

  待说完了话,文怡退出正屋,便站在廊下默默想了好一会儿。紫苏从前院走过来,见状笑道:“小姐原来在这里?叫奴婢好找!方才裁缝店的人来说,几位少爷的尺寸都量好了,只是他们报上来的衣裳数目跟咱们说的不一样,少了好几件呢,便遣人来问,是照哪个数来做?”

  文怡心中一动,便道:“还是照咱们说的数去做,做完了,把康哥儿的单子跟九房的单子分开算就是了。”

  紫苏一脸不解:“这是为什么呀?那多麻烦?!”

  “你只管照我吩咐的去说就是。”文悦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不一会儿便到了西厢房,文顺文全兄弟现在通常都是在这里读书写字。才走到窗边,她就停了下来,前后看了看,见没人在,便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声响,果然听到文全在跟文顺说:“……去年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六伯祖母和九姐姐要给咱们做新衣裳,哥哥为什么不肯?只做一件,学里的人看了要笑话的。”

  文顺沉声道:“我昨儿说的什么?你都忘了?!六伯祖母疼我们,我们心里感激,可也不能厚着脸皮装没事人儿!六房的情形,咱们心里有数,六伯祖母和你九姐姐自个儿还没做几件新衣呢,咱们怎能越过她们去?!再说,前儿两位婶婶过来说的话,你没忘吧?若是他们见六伯祖母疼我们,便粘过来打秋风,岂不是连累了六伯祖母和你九姐姐?!她们待我们好,我们心里也该感恩才是!咱们家如今虽穷些,但几件衣裳还是有的,我去年做的几件棉袄儿,还有两件剩下,是半新的,你拿了去穿就是,不会叫人笑话的。”

  文全乖乖应了声:“那我去跟六伯祖母说,今年不做新衣裳!”

  文顺听得好笑:“那六伯祖母就该恼了!那是长者所赐,不要就亏了礼数。咱们私下让针线上的人少做些就是了。”

  文怡在外头听得心头微酸,也有几分庆幸,祖母和她的眼光还不算太糟,九房的兄弟都是好的,日后也不怕他们会不知感恩。

  身后传来丹儿有些迟疑的声音:“九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厢房里的人顿时慌了,有桌椅碰撞的声音传来。文怡回头朝丹儿笑笑,便抬脚进了厢房,道:“是我。方才听到裁缝们的话,我有些不明白,便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听见了六哥的这番话。”

  文顺满脸通红,文全也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站在桌边。文怡索性走过去,开门见山地道:“六哥,十一弟,咱们如今是手足,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若有哪位长辈让你们受了委屈,你们也该跟我祖母说一声,不要外道了才是。”

  文顺红着脸嚅嚅道:“叫九妹妹笑话了……她们总是长辈……”

  文怡明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们都是九房的长辈!自家祖母身为六房的人,却不好插手太过。于是她问:“六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兄弟都是知道的,我有句话想问你,便又怕六哥会误会。”

  文顺迟疑片刻:“是什么话?”

  文怡两眼直盯着他:“九房的屋子已经建好一个多月了,十五叔和十五婶的灵位也供奉在那里,我祖母早早备下了银子,要给你们打家具,为何六哥迟迟不提起这件事?!”

  文顺脸刷的一下白了,文怡忙道:“瞧,我就说六哥你会误会。我不是在赶你,只是想问,六哥莫非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因此不肯要我们家的银子?!”

  文顺红了眼圈垂下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会……凑够银子的……不然……寻些粗点的旧家具也行……不能再叫你们花银子了……”若他接受了这笔钱,那些叔叔婶婶们一定会来打秋风,要是银子不够花,最后还是要再向六伯祖母借,他才没那么厚的脸皮……文怡叹道:“这原是六哥多心了。其实这又有什么呢?你只管打个借条来,只当那银子是我们家借给你们兄弟的,那不就完了?日后你家恢复了元气,再还给我们就是了。有人要来占你们便宜,便拿这话顶回去!若是实在不便,我就让底下人将银子直接换了家具,说是借给你们使的,难不成还有人打秋风打家具上么?!”

  文顺犹豫了一下,脸色好看些了:“那少不得我要厚着脸皮,向九妹妹借几样家具……”

  文怡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入伙的酒也不必摆,横竖你们还在热孝内呢,只是收拾房屋时,记得给康哥儿留一间。”

  文顺大喜,旋即又迟疑起来:“这……别人不会说闲话么?”他有些伤心,“十七弟……已经是六房的嗣子了……”

  文怡哂道:“哪个说他不是了?我就是怕别人说闲话,才让你给他留一间的!”遂解释道:“你们前些天不是说,族学里的先生不大得力,有好些族中子弟都打算去外地书院求学么?偏你们在孝中,不好离家,因此祖母便想,若是能访得一二位好先生,请到家里来给你们上课就好了,康哥儿也差不多到启蒙的年纪,该早些预备下了。可我们家多是女子,从外头请先生来,多有不便。倒不如让先生往你们那边去,让康哥儿每日来回上学,倒还便宜些。况且康哥儿自小体弱,让他每日多走动走动,也是有好处的。不过要是真的这么办了,中午就索性让他在你们那里吃饭,有间屋子,要方便许多。”

  文顺听了十分激动:“这话说得是!我明儿就带人回去收拾屋子!九妹妹放心,康哥儿过来我们家念书,我一定照顾好他!还会用心指导他的功课,不叫他偷懒!”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那些婶娘、姑母们的猜疑、非议是多么的可笑,六房为康哥儿着想到这一步,还会让他做个空头嗣子么?!她们不过是心怀妒嫉罢了!他心中越发警惕,决定以后再不听她们说半句六房的坏话!还有家中下人,也要严加管束!

文怡微微笑着,又跟他商量了一会儿,说好了回头让人去九房的新宅子查看,到底需要什么家具,好叫人打了送去,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中,四下无人,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文顺兄弟搬回九房,那些九房的族人就只能到那里找他们说话了。他二人都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又经历过父母的丧事,对谁待他们好谁心里藏奸,有一定的判断力,但文康却不同,他还小,万不能让他受了那些闲言碎语的影响。她能拦住偏支族人,却拦不住九房的下人,那就索性把他们隔绝开……她心中微叹:为了祖母的将来,她少不得要费些心思了……

第一百章 祖孙探病

第二日一大早,文怡便过来正房侍候祖母起身,梳洗、吃早点,预备略料理几样家务,便要去长房探病。

文康穿着月白厚棉布的半长直身,头上还扎着小童的发式,有些懵懵懂懂地牵着奶娘的手走了进来,又在奶娘和丫环们的提醒下,跪到垫子上给卢老夫人请安。

卢老夫人忙让人把他抱起来,又放到炕上,细细检查他身上的衣裳是不是穿够了,然后皱着眉头问那奶娘:“我不是说过了,哥儿身子弱,如今天气冷,不必日日早起吹风,你怎的反把他带出来了?!”

那奶娘忙低头回道:“小的原也想让康哥儿多睡一会儿的,只是六少爷那边前儿听说后,便吩咐小的,不要纵坏了哥儿,让他长成个好吃懒作的,因此小的方才催哥儿早些起身……六老太太放心,哥儿昨晚歇得早,已是睡够了的。”

卢老夫人眯着眼睛看她,没说话。文怡心知这奶娘是九房跟过来侍候的,自然更亲近九房,若在平时,倒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才出了昨日那件事,她就得警惕起来了,于是笑道:“六哥原也是为了康哥儿好,是真心疼弟弟才这么说的。祖母别恼,您不也是疼弟弟,才想让他多睡一会子么?依我说,横竖已经起来了,不如就让他在您屋里练练大字,瞧瞧十六妹吧?”

卢老夫人脸色放缓了些:“这也好。”然后低头对文康道:“昨儿不是学了几个大字么?你六哥教你写了,可还记得?”文康侧了侧小脑袋,脸上还带着困意,头一点一点地:“记得的……孙儿记得……”

文怡只觉得他模样十分可爱,忙坐到炕边抱过他,小声问:“可是还想睡?早饭吃过了么?”

文康先是看了看奶娘,然后才缩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睡……好孩子应该早睡早起……要给祖母请安……祖母没吃早饭,我也没有吃……”

文怡方才分明瞥见奶娘给他使了个眼色,似乎在提醒他要说些好听的话,心下便有些不悦。她抿了抿唇,仍旧笑着对他说:“今日祖母这里有好东西吃呢,有枣泥山药糕,有菊花糕,还有甜甜的红枣莲子茶,康儿想吃哪一样?”

文康眼中一亮:“我要吃菊花糕!”话才出口,便立时缩了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奶娘一眼,然后小小声说:“我什么都能吃的……”

文怡立时回头瞪了那奶娘一眼,后者慌忙低下头不说话,便很快又用担心的眼神看向文康,倒叫文怡又好气又好笑。

卢老夫人不动声色地道:“那你就陪祖母一块儿吃吧,你姐姐也常跟我一块儿吃,倒比我一个人吃要热闹些。”又问文悦的奶娘可在,孩子可吃饱了?石楠进文悦的房间转了一圈同,回来报说:“十六小姐刚吃过了,奶娘正替她换衣裳呢。”卢老夫人点点头,叫过康哥儿的奶娘:“你去帮一把吧,康哥儿这里有我呢!”

那奶娘迟疑了一下,看了文康好几眼,方才慢慢地往文悦房间的方向挪动。文怡也不理她,只是命丫头们呈早点上来,半抱着文康,喂他吃了两块糕,小半碗莲子汤,听到他说饱了,方才随便拣了两块糕吃。

卢老夫人见文康吃饱后精神了些,小脸红润,比刚来时好多了,便微微笑道:“也不必吃得太饱了,把这碟枣泥山药糕留给他饿的时候吃,这东西好克化,也能补身体。”

文康见她笑容慈爱,想起以前自己随父母兄长过来请安时,她一向是很宠自己的,便大着胆子道:“康儿想多要一块菊花糕。”卢老夫人笑了:“那就把剩下那两块也给你留着,但你不可吃多了,当心积了食吃不下饭!”文康忙不迭点着小脑袋,两只眼睛忽闪忽闪,满脸是笑:“孙儿知道了!”

文怡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开开心心地替他把那两块菊花糕也挟进山药糕的碟子里,叫了水荭过来:“把这碟糕点收好了,千万别弄脏,回头康哥儿喊饿时,就蒸热了给他吃。”水荭笑着应下,接过碟子,收进柜中。文康的视线便一起跟着那只碟子,直到柜门关上,他看不到了,方才转回头,见祖母与姐姐都眼带笑意地看自己,小脸便红了,低下头不敢说话。

文怡怕他羞恼,忙拉起他的小手:“才吃过早饭,咱们且不忙着练字,先去看看妹妹好不好?”文康立时又欢欢喜喜地点了头,自个儿往炕下挪。文怡亲自替他穿了小鞋子,然后抱他下地,拉着他的手往文悦那边去。卢老夫人一直面带微笑地目送他们离开,然后便收了笑,叫过迎春:“去请赵嬷嬷来。”

文怡将文康送到文悦那里玩了一会儿,便又拉着他回正屋去,给他在炕上预备好坐垫、茶水、笔墨、纸张等物,让他练新学的大字,卢老夫人还嘱咐水荭带着小丫头在旁边侍候,倒把那奶娘给打发了。赵嬷嬷便拉了那奶娘,去后院找“老姐妹们”说话。

文怡看看天时,对祖母道:“将近巳初(上午九点)了,祖母不是还要去长房?咱们这就走么?”

卢老夫人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声响,便笑了笑:“去吧,早些去了,还能陪着多说一会儿话。”又柔声嘱咐康哥儿:“你在祖母这里写字,若是累了,便歇了歇,去看看妹妹也使得,若是渴了、饿了,尽管吩咐丫头们,但千万莫要出了这屋子。外头有什么人说话,你也别理会,好不好?”

文康忙坐直了身体,十分正经地大力点头:“康儿不会跟十七婶吵架的!就当没听见!”

卢老夫人笑了:“不但你十七婶,换了别人,你也当没听见,万事自有你六哥他们挡着。”

文康十分乖巧地应了:“是。”

文怡笑着换他的头:“康哥儿真乖,午饭姐姐给你做你爱吃的菜,你想吃什么?”

文康眼中一亮,连连报了三四样心头好,文怡略想了想,觉得都是极容易办的,便一口应下,只是要他把字写好。文康顿时大喜,立刻摆开架势,决定今日白天要写满十页纸!

文怡搀扶着祖母出门,还未走到大门口,便听到后院方向传来几声吵闹,似乎是文顺在骂人,又有女子在哭喊,十分混乱。祖孙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皱了眉往回望。

赵嬷嬷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惶恐的奶娘,慌慌张张地跑来跪下道:“六老太太,六少爷在院里发火了,说要遣散家人呢!求您帮着劝一劝吧!”赵嬷嬷则在旁解释:“老奴正在廊下跟几个婆子说闲话,不知怎的六少爷就从厢房跑出来发火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文怡眨眨眼,有些明白了,没出声。卢老夫人淡淡地对那奶娘道:“这话糊涂,九房的事,我六房的人怎好过问?!”

那奶娘闻言哭了,只是磕头:“求六老太太帮着劝一劝吧!小的们自小在九房侍候,都是家生子儿,合家在此,若是离了主人,又能到哪里去?!”

卢老夫人却只是沉默,文怡便插言道:“六哥如今是九房家主,想要遣散几个下人,自有他的道理。我们是隔房的人,怎么好劝他?况且你是康哥儿身边侍候的人,遣了谁也不会遣你,在这里闹什么?还不快回去侍候?!”

那奶娘缩了缩脖子,便低头嘤嘤地哭,文怡也不理会,只是扶着祖母出门上车,马车很快就往长房的方向驶去。

车上,卢老夫人看了孙女儿一眼,笑问:“你平日向来容易心软,为何今天却硬起了心肠?”文怡笑了笑,小声道:“九房人太多了,人多就容易嘴杂,如今只有六哥和十一弟兄弟俩在,要那么多丫头婆子做什么?遣走一些,咱们也能安心点,顶多孙女儿回头提醒六哥一句,要发些银两给那些人。若不是怕康哥儿离不开那奶娘,孙女儿还想六哥把她一并遣了呢!”

卢老夫人淡淡笑道:“这倒不必,回头我跟你六哥说一句, 让他把那奶娘的奴婢文书过到咱们家来就是了。”她心里有几分欣慰:孙女儿总算有了长进。

文怡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抿着嘴偷笑。

马车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长房。文怡祖孙俩下车,随着引路的婆子走进内宅,同时向那婆子打听于老夫人的病况,但那婆子却说得不清不楚的,只说老太太病得下不了床了,两位太太和几位小姐都在跟前侍疾。

文怡一进萱院,便看到文慧从游廊的另一头走过来,见了她们,面上讶色一闪而过,犹豫了一下,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请叔祖母安。”又朝文怡笑笑:“九妹妹好?许久不见了。”

她是几时回来的?大伯母动作倒快!

文怡面上不动声色,也回了一礼:“六姐姐好,姐姐瞧着清减了,还请你多多保重。”

她不过是寻常一句问候,没想到文慧居然一听就红了眼圈,低头道:“多谢九妹妹想着……从前是我淘气,妹妹别放在心上。”

文怡已经惊得愣在那里了,半天回不过神来。还是卢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方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道:“姐姐说的什么话?一族的姐妹,哪有什么可气的?”

文慧闻言便露出了灿烂的笑脸,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好妹妹,我就知道,以前是我看错你了,你原是个极厚道极重情义的人!”

文怡看着她拉住自己的手发呆,卢老夫人在旁轻轻咳了一声:“你祖母的病情如何了?”

文慧眨眨眼,露出一个不大自然的愁容:“王太医说祖母是郁结于心,不能再受气了,不然怕会不好。我母亲正在里头侍药呢。”

文怡小声问了句:“二伯母和几位姐妹呢?”

文慧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之色:“二婶娘在料理家务呢!祖母发了话,不用她在跟前侍候!五姐姐和十妹妹倒是留下来了,至于那个谁,我没见着,大概是窝在她自个儿的屋里吧?”她撇了撇嘴,便又换上了笑:“九妹妹,你最近还打算去清莲庵么?”

文怡满面疑惑:“咦?我前几天才去过,现在并没打算去……”她通常是一旬去一回的,有时候家里事情多,半个月才去一回也是有的。

文慧却笑着说:“我已经回家住着了,你不用再去啦!若有空闲,不如来找我说说话?”

文怡只觉得满头雾水,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去清莲庵……跟她是否回了家,有什么关联吗?

这回又是卢老夫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们先去看你祖母!”文慧这才反应过来,忙忙在前头引路:“叔祖母请跟我来,我去为您禀报。”

文怡搀着祖母跟随在后,都疑惑不解,只奇怪这位一向待她们六房不客气的刁蛮千金怎的忽然与她们亲近起来?卢老夫人猜想这可能跟自己前些天提点了蒋氏有关,文怡则在苦思,自己去清莲庵送银米的事,文慧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会那样说呢?

进了屋,文怡便看到文娴与文娟正坐在西暖阁里头,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小几上也没有茶水,看到她们进来,纷纷起身,但文慧却没瞧她们一眼,只是引着文怡祖孙俩拐向了东暖阁。文怡回头看了文娴姐妹一眼,发现文娴面上露出几分落寞之色,旁边的文娟倒是一脸的忿忿。

东暖阁内,于老夫人正靠着引枕半躺在炕上,倒象是个病人的模样,但是精神却还好,她面前有一张炕桌,桌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正散发着淡淡的热气。蒋氏坐在炕边,小声劝她:“是温补的方子,您吃几口也是好的。”

于老夫人摆摆手:“好好的吃什么药?”抬头见卢老夫人进来,忙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打发个婆子来就好,我不过是为了小辈们辛苦一番,却是不想劳动你们的。”

卢老夫人微笑着扶起向自己见礼的蒋氏,对于老夫人道:‘我也猜到了,只是做了几十年的老妯娌,我没亲眼看见,总是放不下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你家大太太做得不错,你又何苦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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