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武记
裴舒芬定了定神,对夏夫人字斟句酌地道:“前儿舒芬进宫去见皇后娘娘,正好碰到圣上也去娘娘那里闲坐。娘娘就说起了益儿和谦谦,说他们都大了,老是在咱们裴家也不是事儿。特别是益儿是宁远侯府的世子,以后是要承继宁远侯府的,是不是还是应该多回宁远侯府住一住?”
夏夫人心里一紧,忙问道;“那圣上怎么说?”当初楚谦益和楚谦谦回到裴家,是圣上的旨意。若是要再送回宁远侯府,一定也得有圣旨才行。
裴舒芬笑着道:“圣上说,娘娘说得有理。只是孩子还小,再等一阵子吧。”暗示圣上已经松了口。
夏夫人手捂着胸口,有一刹那的怔忡和难过,看着裴舒芬道:“圣上可说了等多久?”
裴舒芬摇摇头,道:“没有。舒芬也不敢妄拟。”
裴舒芬走了之后,夏夫人在厅里一个人坐了好久,才起身来到裴老爷的书房,道:“看来圣上打算让两个孩子回宁远侯府了。”
裴老爷坐在书桌后面的紫藤大圈椅上,眉头皱了起来:“她还说了些什么?”
夏夫人便将裴舒芬说得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听完夏夫人的话,裴老爷的眉头皱得更紧,喃喃地道:“圣上到底在想什么……?”
夏夫人静静地坐在一旁靠窗的罗汉床上,手里抹着象牙雕的晶莹骨牌,有些怅惘地道:“这幅骨牌,还是舒凡在的时候,托人给我带回去的。你还专门写信去劝她,莫要做得太出格。”
裴老爷起身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长叹一口气,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
“给益儿和谦谦收拾东西吧,既然圣上有意让他们回去,我们再阻拦也无效,反而对这两个孩子不好。”裴老爷对夏夫人劝道。
夏夫人一下子就哽咽起来,拿帕子捂了嘴,呜咽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益儿才七岁,谦谦才三岁,下个月才满四岁呢……”
裴老爷不知该如何跟夏夫人解释。
自从皇贵妃生了儿子之后,圣上就马上批了裴舒芬诰命夫人的封衔,算是安抚了皇后娘娘这边,也是给三个嫡出皇子脸面。
最近听大儿裴书仁说,皇贵妃最近又复宠了。为了两宫平衡,圣上拿益儿和谦谦当作棋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裴立省曾是三朝首辅,对皇帝的心思并不陌生。他知道,帝王心术,制衡为上。只是如今的宏宣帝,有一点让他不明白。
在他看来,如今其实是皇后这边看上去更势大一些。特别是自从镇国公夫人跟益儿和谦谦上契之后,外面的人都已经把镇国公府看作是站在皇后这边的人马。圣上怎么还会让益儿和谦谦回到宁远侯府,继续加大宁远侯府的筹码呢?——这样做,真是不像圣上一贯的手笔。又或许,其中有什么事,是外面的人还不知道的?
裴立省捻须沉吟半晌,想起了镇国公的态度。——对于他夫人同益儿和谦谦上契的事,他可是大力反对的。后来反对不成,就只让他夫人跟两个孩子上契,他自己倒是置身事外,两不相沾的样子。
还有那个奇怪的镇国公夫人,你说她莽撞吧,可是她事事有后手。你说她深谋远虑吧,她却在益儿和谦谦这件事上,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只是凭着一己喜好,任性妄为,根本不顾此举会给他们镇国公府带来多少麻烦。
也许圣上态度转变的根子,其实是在镇国公府?
“对了,益儿和谦谦要回宁远侯府的事,也得让他们的谊母镇国公夫人晓得一声。”裴老爷对夏夫人吩咐道,“要不,你明日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拜访一下镇国公夫人?——谦谦昨日不是还闹着要去找她谊母说话来着?”裴老爷想起楚谦谦玉雪可爱,又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忍不住嘴角微翘起来。
听裴老爷说起楚谦谦,夏夫人的眼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墙脚那三盆贵重的兰花。一盆金岙素,此时应该叶子上已经有了黄斑。一盆翠一品,已经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还有一盆张荷素,已经出了杂色斑纹。——看来这些兰花,的确被谦谦动过手脚了。
看见裴老爷嘴角含笑的样子,夏夫人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了下去,点头道:“明日太着急了。明儿让人递个帖子,后日上门拜访吧。——圣上也说了,益儿和谦谦还小,等过一阵子再说。圣上贵人事忙,一时半会想不到我们益儿和谦谦这里,也是有的。”
裴老爷没有反驳夏夫人的话,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如今圣上那里也是诸务繁忙,不说民生,就说西北那地儿,没了总兵,可得早做打算才是。”
夏夫人听见这些朝堂上的事就脑仁儿疼,闻言忙笑着起身道:“老爷自己琢磨吧,我去后花园看看益儿和谦谦去。”
裴老爷置若罔闻,坐回自己的圈椅上,拿了张宣纸出来,开始笔走龙蛇。
夏夫人临出门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回头笑道:“老爷也别紧着写折子,还是找人来瞧瞧那三盆兰花吧。”说完,笑着出去了。
裴立省写完一篇奏折,才想起来夏夫人的话,觉得怪怪的,起身到墙脚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裴立省心里几乎要吐血,立时就把管书房的小厮拉过来要痛打一番,那小厮不敢再瞒,将楚谦谦做得“好事”一五一十全招了出来。
裴立省哭笑不得,到底晚上还是将楚谦谦叫过来训了一顿才罢。
楚谦谦垂着头站在裴立省面前,做出一幅十分悔恨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外祖父的训,便立刻猴上外祖父的膝头,揽着外祖父的头,撒起娇来。
这一招百试百灵,裴立省还想再板着脸,可是一看楚谦谦莹澈的大眼睛里,有大大的眼泪盈盈欲滴,裴立省立刻心软了,自责不已,忙又哄着楚谦谦。
楚谦谦立刻破涕为笑,道:“外祖父不恼谦谦了?”
裴立省苦笑道:“给外祖父十个胆子,也不敢恼我们谦谦啊”
楚谦谦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小人儿要面子,当着大家的面不肯认错,可是私下里,只有她跟裴立省两个人的时候,还是悄悄地对裴立省陪了不是,还道:“外祖父放心,谊母说她家有好多好看的花儿,等谦谦去谊母那里给外祖父多要几盆兰花过来。”说得裴立省怦然心动,悄悄嘱咐楚谦谦道:“跟你外祖母去镇国公府的时候,偷偷问问你谊母,有没有金岙素、翠一品和张荷素这三种兰花。如果有,让你谊母开个价。”
楚谦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夏夫人让人送了帖子去镇国公府给贺宁馨,言道明日要过府拜访。
贺宁馨这几日在家里接待了远道而来的长兴侯陈亮一行人。长兴侯陈亮便是简飞扬姑母简士芸的夫君。自从陈宜岚入宫做了贵人,长兴侯陈亮便立时将家里的谢氏夫人处置了,当作外室养了起来。自己带了随从上京,一来是想通过简士芸的外甥简飞扬谋个实缺,二来是想打听一下,女儿陈宜岚在宫里过得如何。
简士芸对长兴侯余怒未消,并不想见他,所以都是贺宁馨同简飞扬一起出面招呼。
贺宁馨跟长兴侯陈亮接触了几次,便看出这人华而不实,好高骛远。若是留在京城,不仅对镇国公府,而且对陈宜岚在宫里面,也是祸非福。因此她跟简飞扬商议了,只在长兴侯的家务事上做文章,只打算寻个错处,将他的气焰先打下去。结果经过多方打听盘问,居然让她从长兴侯从陇西带过来的几个得脸的丫鬟婆子那里,打听到那位谢姨娘真正的下落,居然是从侯府当家的妾室,变做了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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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授人以渔中
贺宁馨探得谢姨娘的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先将此事按下不提,开始同长兴侯对起简士芸当年的嫁妆来。
简老夫人还收着简士芸当年的嫁妆单子。贺宁馨未嫁之前,简老夫人便着人去陇西长兴侯府要简士芸的嫁妆,让管事带着嫁妆单子去让那谢氏姨娘赔补。那管事在陇西呆了俩月,是空着手回来的,说是长兴侯陈亮应承说,会亲自上京,将嫁妆交回到大姑太太简士芸手里。
可是如今长兴侯陈亮来到京城,口口声声说要接简士芸回家,却只字不提当年被那谢姨娘谋去的嫁妆一事。
“长兴侯大人,我姑母说了,嫁妆一日不还,她一日不回陇西长兴侯府。——请你们还是先回去将嫁妆打理清楚了再来接人吧。”贺宁馨笑意盈盈,打算先将他们请回去再说。自己再另外派人去陇西,彻查那谢氏姨娘的下落。
长兴侯陈亮是个有些白胖的中年男人,肚子已经有些微微挺起来,穿着有些窄小的暗绯色窄袖常服,一条白玉腰带将隆起的腰围勒出一条沟壑。所幸长得还算高大,所以看起来还是有些气势,保养得比实际年纪要轻些。
听了贺宁馨的话,长兴侯有些不虞地道:“嫁妆的事,以后再说。你让士芸出来,我有话要说。”摆起了姑丈的架子,对贺宁馨不是很客气。
贺宁馨知道长兴侯昨日刚得圣上特许,入宫见了陈宜岚一面,大概是知道女儿在宫里甚是得宠。从宫里回来之后,气势就不同了。看人都是扬着头,斜着眼睛。不像刚来京的时候,高大的汉子见人都佝偻着腰,见谁都一脸笑意,实在前倨后恭地厉害。
贺宁馨在心底里暗暗摇头。这样的男人,姑母简士芸若是不能这次彻底把他拿捏住,还不如就此合离算了。否则跟他回去也是受揉搓,指不定还得三天两头送信过来,让简飞扬去给她做主。——贺宁馨可不想一直给人收拾烂摊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说姑母简士芸,如果有女儿在宫里做贵人,还有嫡亲外甥是一品镇国公兼一品中军都督府都督,她还要任凭别人揉搓她,贺宁馨不介意将她养在镇国公府,养老送终算了。或者简士芸要是愿意,也可以合离找户好人家再嫁,犯不着把一辈子耗在一个任人欺侮的地方。
听见长兴侯不客气的话,贺宁馨垂眸沉思了半晌,抬头笑道:“长兴侯说得有理,我这就去劝劝姑母。——您先回客房歇息。姑母性子执拗,恐怕还要费些力气才能让她来见您。”对长兴侯陈亮,简家人都没有一个人叫他一声“姑丈”,都以“长兴侯”称之。
长兴侯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那就劳烦外甥媳妇了。”一点都不客气。
贺宁馨笑着让人送了长兴侯出去,自己折去了简士芸住的梧桐院。
梧桐院南厢的绣房里,简士芸正坐在窗前的绣架前面,怔怔地看着被细棱格檀木窗分隔成一格一格的天空,和院子外那颗修长笔直的梧桐树。
“姑母在做什么呢?”贺宁馨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一声,笑眯眯地问道。
简士芸浑身震了一下,才回过头来,看见是贺宁馨站在门口,忙起身迎过来,道:“快进来,外面风大,仔细闪了面。”
贺宁馨笑着走进来,往绣架上看了看,看见一只梅花鹿刚刚绣了个轮廓,但是已经十分精致鲜活。
“姑母这一手绣活,真是无人能出左右了。”贺宁馨用手轻抚着绣架上面绷着的古香缎,轻声赞道。
简士芸走到绣房门口,出声让外面伺候的丫鬟砌茶拿点心过来,又对贺宁馨道:“馨儿谬赞了。姑母我没什么本事,做姑娘那会儿就喜爱刺绣。当年在家的时候,有大嫂亲自指点,又帮我寻了很多宫里针工房放出来的绣娘做师傅,才习得一二。——不过比起大嫂,我的绣活实在不值一提。”
贺宁馨心里一动,将本来想说的话先放下了,顺着简士芸的话头好奇地问道:“姑母是说,娘也是刺绣好手?”
简士芸掩袖笑道:“何止是好手——你不晓得,大嫂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女,当年出阁前,她的绣活已经是出神入化。那时候,江南最有名的绣娘薄三娘还专程寻到范阳,向大嫂求教。据说从范阳回去后,薄三娘的绣技大涨,并且手创玲珑阁,就是如今大齐朝最有名的绣坊了。”
贺宁馨更是惊讶,很难将一个肌肤细嫩,十指青葱,柔若无物的简老夫人,同一个绣技高超的人联系起来。
“这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贺宁馨沉吟道。
简士芸笑着看了她一眼,道:“范阳卢氏当年何等气派,这些事情,怎么会传得让外面的人都知道?——那薄三娘自己都没有吐过一个字,卢家更不会让外人晓得。我能知道,也是大嫂身边的婆子告诉我的。”
可惜年岁太久远,范阳卢氏不用说,已经被庞太后整得家破人亡。简家的旧仆也都死得死,卖的卖,都寻不到了,不然倒是可以问一问。
“那娘现在怎么不绣了?”贺宁馨好奇地问,简老夫人的手指,可不像一个精于刺绣的人的手指。
简士芸偏着头想了想,有些不确信地道:“大概是回祖籍太过辛苦,将绣技都搁下了吧。你知道,这些东西,不经常练着,难免手生。我也有十几年没有拿过绣针了,如今重新用起来,还是生疏得很。”
贺宁馨站在绣架前面,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赞叹道:“虽然针法看上去是有些生疏,可是间距、用色、还有层次,这些最要紧的东西,都一丝不乱,显见是有功底的。——跟完全不懂的人新练起来的针法比,是很容易分辨的。”
简士芸见贺宁馨这话说得奇怪,也走过来看着自己的绣架,道:“练过和没练过的,当然不同。若是有根底的,就算丢下十年八年,重新拣起来也容易得很。比不得一窍不通的人,拿起针跟拿根棒槌一样,一看就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而已”说起刺绣,简士芸又找回几分自信,将陇西府的俗语也拿来取笑。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贺宁馨见简士芸心情开朗了许多,便拉了她坐下道:“姑母,宁馨今日过来,是有事相商。”
简士芸微笑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慌乱地问道:“可是你要赶我走?”
贺宁馨忙道:“姑母说哪里话?姑母若是心甘情愿,在这里住一辈子都成。——只是姑母真的想在我们这里住一辈子吗?”。
贺宁馨知道,简士芸其实还是想回去的,就是有些抹不开脸面,又担心被长兴侯府的人欺侮,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
简士芸跌坐在绣房北墙下的软榻上,木着脸地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贺宁馨叹息着摇摇头,坐在简士芸身边,推心置腹地道:“姑母,不是宁馨僭越。只是这事,得姑母自己立起来才行。——我们可以帮着姑母,但是如果姑母一味指望别人,那长兴侯府在陇西,天高路远地,就算我们能撑腰,也要赶得去才行啊”
简士芸脸上阴晴不定,低头垂眸,细声道:“我也知道。可是我有近十年不在长兴侯府,如今就算回去,也是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啊……”
这话已经有些意思了。
贺宁馨笑着拍了拍简士芸的肩膀,对简士芸道;“只要姑母愿意一试,宁馨可以帮姑母出几个主意。”
简士芸想了想,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带了笑意,道:“宁馨足智多谋,姑母我洗耳恭听。”
贺宁馨笑着连说“不敢”,又道:“只是宁馨的几个小想头而已,姑母听了,自己斟酌着办就是。”
说着,贺宁馨便对简士芸道:“姑母若是还想回长兴侯做当家主母,首先就要拿回嫁妆。宁馨仔细看过姑母当年的嫁妆单子,除了那些陪送的布匹绣品以外,别的应该都能收回来。”那些布匹绣品,经过这么多年的损耗,就算拿回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要也罢。除此以外,压箱银子、首饰、古董、田庄,铺面,都应该收回来。家私应该还在侯府里,倒是暂时不用考虑。
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给嫡亲妹子陪送的田庄、铺子,都是在江南的上好良田,铺子也是在江南,都是布庄和绣坊。想着简士芸就喜欢这些,弄这些她熟悉的行当也好打理。
“除了拿回田地和铺面的契纸,还有这十年来田地的出产和铺面的赢利,都要一个子儿不漏,都交回来。”说话间,贺宁馨已经拿出两份单子,都是估算的十年来江南良田的出产和铺面的赢利,不过是取了时下的中位数,已经是很可观的一笔银子。
简士芸看了半天,叹息道:“这差不多是长兴侯府全部的家产了,你叫他们怎么拿得出来?”
这倒是出乎贺宁馨的意外,这笔财产虽然不少,可是还没有放在贺宁馨眼里,她还以为这些不过是被谢姨娘占去了,要拿回来也容易。
不过这样说来,长兴侯府沦落到靠媳妇的嫁妆度日,应该是入不敷出很久了。这样也说得过去,这么多财产,那谢姨娘若不是得了有心人指使,一个人怎么吃得下?
贺宁馨默然了半晌,道:“既然姑母知道,这整个长兴侯都是吃得用得姑母的嫁妆,姑母为何又觉得自己直不起腰来?”
简士芸瞥了贺宁馨沉肃的小脸一眼,道:“我既然嫁了过去,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何必分得这样清楚?”这是当年大嫂经常跟她说得话。她只是运气不好,没有碰上一个像大哥那样的好男人。
贺宁馨又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忍不住拉了简士芸的手,道:“姑母,良善只有对良善人才有用。对狼心狗肺的人,就是与虎谋皮,被他们吃了肉都不吐骨头的。”
简士芸有些尴尬地红了脸,低头不言语。
“这样吧。姑母先去见长兴侯一面,跟他说清楚嫁妆的事儿。先有多少赔多少。若是实在拿不出来,就将剩下的签了借据。这借据,姑母不用收着,我就让飞扬做个恶人,替姑母收着。”只是担心被那长兴侯一哄,简士芸又心软,被他把借据诓了过去。
简士芸笑了起来,道:“这法子好。以后他们要是跟我不对付,我只要略提一提我外甥那里的借据,看谁还敢不老实”
长兴侯府的老一辈已经都没了,如今长兴侯就是当家。若是长兴侯低了头,自然简士芸的日子就好过些。
贺宁馨也跟着笑了一回,接着道:“第二件事,就是长兴侯如果无钱还姑母的嫁妆,那谢氏姨娘,就要卖入教坊,卖身还债。”
简士芸大吃一惊,忙摆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可让长兴侯府的脸面往哪处搁?还有那谢姨娘生的女儿和儿子,以后更是没法做人了”
贺宁馨还从没有见过这样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伤害别人的人,心里对简士芸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只是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遂正色道:“姑母容禀,长兴侯已经还了谢氏的契纸,也在官府下了档子,她跟长兴侯府,再无瓜葛。另外,好叫姑母知晓,这谢氏,如今被长兴侯当了外宅养着,除了没有住在侯府,吃穿用度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其实那谢氏的吃穿用度。贺宁馨不过是随便说说,她的人还没有去陇西府,根本不知道这谢氏现在过得如何。不过看长兴侯的样子,定是被谢氏拿捏住了。顺理而推,谢氏自然也会过得不错。
而简士芸想回去长兴侯府过上有尊严的日子,这谢氏,就非得处置不可,不过是杀鸡骇猴而已。谢氏当年将简士芸母女往死里踩,就该接受今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不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而且对贺宁馨来说,她一向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对方永无翻身的机会。
简士芸听说长兴侯将谢氏养做外宅,脸上又灰败了几层,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