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武记
贺宁馨察言观色,又出了个主意道:“姑母若是寒了心,咱们就把长兴侯府挤得一干二净,拿回嫁妆,自己另嫁他人就是了。——犯不着跟这些人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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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授人以渔下
简士芸摆摆手,脸色沉郁,轻声道:“我的心乱得很,你让我好好想想。”说着,有些送客的意思。
贺宁馨知道今日的事,对简士芸冲击太大,让一个一向与人为善的人突然要以牙还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姑母,宁馨还是那句话,若是姑息养奸,一个谢姨娘去了,还有无数个新姨娘会补上来。以姑母为人的良善宽厚,若是不能先用谢姨娘震慑后面的人,这长兴侯府,还真没有什么回去的必要。”贺宁馨又劝了一句。就如同朝堂上的争斗,若是不能把对方打得无还手之力,就根本不要出手。
简士芸倒是还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是啊,去了谢姨娘,还会有张姨娘、赵姨娘、王姨娘……,在这些人面前,自己如何能树立起正室的尊严?
看着简士芸脸色有些动容,贺宁馨继续解释,“不是宁馨狠毒,有意要同谢姨娘过不去。实在是以姑母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定要让谢姨娘身败名裂,活受罪,姑母才能在长兴侯府立足得稳。”
简士芸心里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低声道:“我是非常恨她,可是女人的名节最重要。——哪怕让她自尽呢,也好过将她卖去教坊,让人糟踏。”
贺宁馨又叹了口气,只好将陈宜岚提出来,希望简士芸为母则强,为女儿多打算一番,“谢姨娘有一子一女,姑母只有一个女儿。姑母想想,表妹当年在长兴侯府,在谢姨娘手下过得什么日子?——本来是嫡长女,却订婚的夫婿被抢,娘亲给留的嫁妆被夺,在侯府里面,还要自己做针线换取月例银子。而谢姨娘的女儿,既抢了表妹的未婚夫,又以嫡长女的排场出嫁。如今在夫家,想必是一呼百应,安富尊荣。表妹却不得不背井离乡,到深宫里搏一份前程。还有谢姨娘的儿子,是长兴侯的庶长子。看长兴侯的意思,以后很可能是这位庶长子承继长兴侯的爵位。”剩下的话,贺宁馨没有再说了,以简士芸的经历,应该能想明白。
贺宁馨提出要将现在是养在外宅的谢姨娘卖到教坊,真正要打击的,其实是那位庶长子。若是他的生母成了迎来送往的教坊中人,他就无论如何都无法承爵。如果谢姨娘自尽了,反而会成全那位庶长子,反倒不妥。所以万万不能让谢姨娘在入教坊之前寻短见。
只要谢姨娘入了教坊,长兴侯就得熄了让这位庶长子承爵的心思。这样一来,就算简士芸生不出来,挑个把听话的丫鬟生个儿子,养在自己名下,长大了承袭爵位,自然是两全其美。
简士芸是个良善人,并不是傻子。贺宁馨一提起谢姨娘所出的庶长子,简士芸立刻就明白了贺宁馨执意要卖谢姨娘去教坊的真正用意。——其实还是在为她的长远利益打算。
想通了这一层,简士芸又惭愧,又欣慰,拉了贺宁馨的手,嘴唇翕合了两下,才道:“是姑母愚善了。宁馨此计,既是为姑母打算,也是为岚贵人打算,实是大善。我自己吃苦不要紧,可是要带累了我的孩儿,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贺宁馨见简士芸终于想通了,也甚是高兴,道:“姑母不用急,先晾长兴侯几天,然后去跟他谈条件。”又叮嘱道:“姑母只用跟长兴侯谈嫁妆,让他签借据。别的话,让飞扬来说。”毕竟将谢姨娘卖去教坊之事,若是直接由简士芸提出来,未免太过直白,且会让长兴侯记恨。可是若是简飞扬提出来,就只能显出镇国公府为简士芸撑腰,让长兴侯不敢再怠慢简士芸。
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自然会有不同的效果。
看着简士芸若有所思的样子,贺宁馨起身告辞,“姑母慢慢想,我先回去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贺宁馨便看到裴家夏夫人送来的帖子,说明日带益儿和谦谦过府一聚,有要事相商。
贺宁馨精神一振,忙命人写了单子给小厨房,准备益儿和谦谦喜欢吃的饭菜还有点心,为明天的聚会做准备。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贺宁馨打发简飞扬去了衙门,便先去简老夫人院子里请安。
简老夫人自从上次号称有病,让贺宁馨去“伺候”了她一晚上之后,便昏睡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将简老夫人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再不敢去招惹贺宁馨。
所以贺宁馨这些日子过来请安,简老夫人都是随便跟她闲话两句,便让她回去了,也不再为难她。等贺宁馨走了之后,简老夫人便接着张罗简飞振的婚事,连日来找了不少官媒上门,听她们说说合适的女儿家。
贺宁馨看着简老夫人忙乎,也不发话。只是过一阵子,就给简飞振暗中通气。
简飞振有了准备,已经搅黄了好几次明里暗里的“相亲”行为,让简老夫人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从简老夫人院子里回来,贺宁馨刚刚坐下喝了杯茶,外面的丫鬟过来通传,说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到二门上了。
贺宁馨急忙带着丫鬟婆子出院门相迎。
一行人刚刚来到致远阁的门口,便看见夏夫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过来了。
看见贺宁馨站在致远阁大门口,楚谦谦第一个就挣脱了夏夫人的手,飞一样地跑了过来,一头扎进贺宁馨怀里。
贺宁馨抱着楚谦谦软软的小身体,脸上不知不觉笑成一朵花。
“谦谦快下来——看你这样子,见谁都要猴到人家身上去”夏夫人在后面嗔怪道。
“干娘——”楚谦谦拖长声音叫道,让贺宁馨甜到心坎里去了。
“夏夫人太见外了。我是谦谦的谊母,谦谦跟我亲热,是天经地义的。”贺宁馨笑着道,抱着楚谦谦在怀里,又亲了亲她粉嘟嘟的小脸。
楚谦益有些羡慕地看着妹妹肆无忌惮地扑在谊母贺宁馨的怀里,也轻声叫了一声,道:“干娘。”学着楚谦谦的样子,不再文绉绉地叫“谊母”。
这一声“干娘”叫得贺宁馨眼圈都有些红了,忙将头埋在楚谦谦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才抬头对楚谦益点点头,道:“益儿乖”又对夏夫人打了招呼,便带着他们一起往屋里去了。
进到致远阁的堂屋里,夏夫人又命自己的大丫鬟和心腹婆子拿着几样尺头礼品,去暄荣堂给简老夫人送过去。
夏夫人晓得简老夫人自中风以后,就在家里养病,很不愿意见外客。她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曾经亲自去暄荣堂一趟,简老夫人也只出来略坐了坐,便进去了,不欲跟她交谈的样子。
后来贺宁馨也婉转地暗示夏夫人,简老夫人性子比较独特,如今脸上又留下遗缺,怠慢之处,还望夏夫人海涵。
夏夫人便心领神会,以后再来镇国公府,都只是让自己的大丫鬟和心腹婆子过去暄荣堂问个好,也是礼多人不怪的意思。
楚谦谦和楚谦益进到致远阁的堂屋里,就围在贺宁馨身边,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别来事项,好象几百年没见一样,其实也就十来天而已。
贺宁馨耐心地听完两个孩子的话,笑着刮了刮楚谦谦娇俏的小鼻子,道:“就你调皮。——去吧,跟着扶风姐姐,让她带你去后花园寻寻兰草,看看有没有你外祖父想要的那三品兰花。若是找到了,就让花匠移到花盆里,给你外祖父送过去。”扶风是贺宁馨的大丫鬟,此时正随侍在旁。
夏夫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楚谦谦欢呼着往门外跑去,楚谦益看了夏夫人一眼,还未开口问,夏夫人已经挥挥手,有些头疼地道:“去吧,去吧。我看你们在你干娘家里,比在外祖家还要放肆。”
楚谦益有些害羞地抿嘴笑了笑,又征询地看向贺宁馨,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贺宁馨心里微觉酸楚,抚了抚楚谦益的头,怜惜道:“去玩吧。要记得照顾妹妹,也要照顾好自己。”
楚谦益猛地点头,本来有些不合年纪的成熟的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又转身往门外跑去,追着楚谦谦去了。扶风早就出了门,追楚谦谦去了。
楚谦益的丫鬟婆子和乳娘也跟着对夏夫人和贺宁馨行了礼,追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几个丫鬟婆子,还有夏夫人和贺宁馨。
贺宁馨看了看夏夫人带过来的丫鬟婆子,道:“劳烦各位姐姐、嬷嬷了,下去吃杯茶,解解乏罢。”
镇国公府的一个管事婆子过来,对着夏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福了一福,道:“各位跟我来。”说着,带了夏夫人的丫鬟婆子下去吃茶去了。
贺宁馨的另一个大丫鬟扶柳见状,也带了镇国公府剩下的丫鬟婆子下去了,将堂屋留给了夏夫人和贺宁馨两个人。
看见人都走了,夏夫人端起一旁桌上的清茶,轻轻吹了吹,往嘴里抿了一口,才抬头对贺宁馨道:“谦谦淘气,镇国公夫人不要见怪。”
贺宁馨忙嗔道:“跟夏夫人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宁馨就可以了。”
夏夫人抿嘴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两个孩子真是跟宁馨有缘。他们平日里不是这样的,非常守礼。就算谦谦比较淘气,也只是在家里面,对着她最亲近的人才这样。比如她外祖父,谦谦淘气,多半是对着外祖父淘气。”说着,将楚谦谦的“丰功伟绩”一一说了出来,包括她弄坏了裴立省最心爱的三盆兰花,才有了今日楚谦谦一来,就迫不及待地向贺宁馨求兰花的事儿。
贺宁馨恍然大悟,想起裴立省那样严肃的人,也被楚谦谦整得哭笑不得,不由莞尔道:“裴老爷子真是疼谦谦,也是谦谦的福气。”
夏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也不知这福气还能持续多长时间。”
贺宁馨的心怦怦跳得厉害,看着夏夫人问道:“夏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夫人盯着贺宁馨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今日我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一来是两个孩子一直念叨,要过来这里见见你,跟你说说话。二来,是有件事情,我们觉得,也当让你知晓,有个准备。”
贺宁馨心里一沉。——可别是她最担心的那件事。
“前几日,我们家的四姑奶奶回来说,圣上有意让益儿和谦谦回宁远侯府去。”夏夫人缓缓地道。
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贺宁馨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圣上当日下旨让益儿和谦谦离开宁远侯府,回到自己娘家去住,是为了笼络裴家人。另外,也是为了给皇后和宁远侯府一个警告,让他们不要想当然地把还没有到手的东西,就已经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若真的是自己想的这样,那么圣上有什么理由,又改了主意呢?
就目前来看,圣上依然需要裴家人,而且是越来越需要。而宁远侯府,如今也蹦达得比她当年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更厉害。当年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一直是致力于同各大勋贵府上交恶,同时让皇后娘娘“装愚守拙”,不跟别人争。可是现在,宁远侯府却是致力于跟各大勋贵府上搞好关系,而且卓有成效,已经隐隐成为京城勋贵里的领头羊。
这样的宁远侯府,圣上怎么会不去继续打压,反而有意让益儿和谦谦回到宁远侯府,更加壮大宁远侯府的声势呢?
贺宁馨低头琢磨了半天,突然想起皇贵妃先前主动对她示好的事儿,貌似圣上也知道了,并且警告过简飞扬。估计皇贵妃那边,也敲打过了。
皇贵妃刚生了儿子,又没有娘家,难道圣上认为,皇贵妃的示好,是在未雨绸缪,为势单力弱的四皇子做打算?
可是就算镇国公府站到皇贵妃那边,一个刚刚崛起的镇国公府,也比不过在京城里经意了十几年的宁远侯府有用。
况且自己刚刚跟宁远侯府的两个嫡子、嫡女上了契,明明从表面上看,是攀在皇后那一边。圣上就算心有疑虑,也绝对不会认为镇国公府就一定是站在皇贵妃那一边的。
总之如今的皇贵妃和皇后比,势力还是远远不如。
那么圣上这样做,看来是针对宁远侯府。——到底是安抚,还是捧杀?
46和49章都修改过了。有空的书友可以回去再看看。改得是细节,大的情节走向没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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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釜底抽薪
贺宁馨跟夏夫人说话的当儿,脑子里已经连转了十七八个念头,将宏宣帝各方面的考较,都仔细琢磨了一番。
“宁馨,你说益儿和谦谦能回去吗?”。夏夫人心里颇是不安,但是为何担心到这种地步,她自己又说不出所以然。
诚然没娘的孩子是要可怜一些,可是也不是所有没娘的孩子都长不大的。照说益儿和谦谦有裴家人,还有镇国公夫人做后盾,比别的孩子还要多几分保障。再说了,就算那种家都没有了的孤儿,也有很多在外面乞讨长大的。偏他们家孩子就会长不大?——夏夫人觉得自己应该是担心过头了,对着贺宁馨讪讪地笑了笑。
贺宁馨听了夏夫人的担忧,将对宏宣帝的考较暂且放下,问道:“夏夫人,您也不必担心至此吧?——宁远侯府也不是龙潭虎穴,两个孩子再怎么说,也是宁远侯的亲生骨肉,是宁远侯太夫人嫡亲的孙子、孙女。不说别的,就说看在圣上和皇后娘娘份上,他们都不会让这两个孩子有个好歹。”
夏夫人皱了皱眉,在座位上不安的挪动了挪动了,沉吟道:“这些道理,我也晓得。就是心里一直心惊肉跳的,不知为何。”
贺宁馨笑着对门外吩咐了一声,让扶柳给夏夫人端了些上好的茶面子,加上今早刚出炉的小点心,给夏夫人送了过来。
“夏夫人先用些茶点,咱们慢慢再聊。——也许夫人是饿着了,心慌而已。”贺宁馨知道夏夫人有个血虚的毛病,不能饿着。一饿就会心慌意乱,虚汗直冒,严重的时候,还会晕厥过去。
夏夫人早上却是没有好好吃早食,闻言也不客气,就着扶柳送上来的茶水、点心,慢慢吃起来。
贺宁馨沉默地坐在一旁,将此事又思来想去琢磨了一番,已经有了主意。
等夏夫人吃完茶点,脸上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贺宁馨又让扶柳上了杯加了红糖的清水,让夏夫人慢用。
夏夫人喝着加了红糖的水,有些惊讶地道:“你也喜欢在水里放糖?”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我娘家有个亲戚有血虚的毛病,大夫就是这样嘱咐的。我看夏夫人的面色,似乎也是气血不足。横竖这加了红糖的水甜丝丝的,补一补也不是坏事。”
夏夫人对贺宁馨的细致十分叹服,道:“你有心了。”
贺宁馨心里一动,忙笑道:“不是我有心,是谦谦有心。”说着,便将此事推到谦谦身上,说是从谦谦那里听说了夏夫人的症状,所以推测夏夫人有血虚之症。
夏夫人心里十分熨贴,对贺宁馨叹道:“谦谦才这样小,就这样机灵,实在是难得。”
贺宁馨点点头,道:“确实机灵。所以夏夫人放心,此事咱们从长计议。”
夏夫人又有些着急,道:“圣上不知何时就要下旨,哪来的功夫从长计议?”
贺宁馨想了想,对夏夫人解释道:“夏夫人仔细想想,圣上若是打算让他们立时回宁远侯府,肯定马上下旨算了。如今不给个准话,大概是要拖上一拖。——且以益儿和谦谦的身份来说,不管拖多久,他们终归是要回宁远侯府去的。”
宁远侯府再不上道,在贺宁馨看来,也是楚谦益的。别人想从中摘桃子,可得先问问她同不同意
夏夫人神色黯然,喃喃地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想着,等他们再大一些,能有自保的能力也放心些……”
贺宁馨心志坚韧,当事不可为的时候,马上就将心思转到如何随分从时、因势利导上面去了。在她看来,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端看当事人如何选择。做得好,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做得不好,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她从不怨天尤人,更不会坐以待毙,或者等着让别人来拯救她。
“夏夫人,您真的很担心两个孩子?真的想让他们在宁远侯府顺顺当当地长大?”贺宁馨试探地问道。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是如果夏夫人愿意配合一下的话,她的计划会更容易展开。
夏夫人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道:“这还用问?——你这孩子,怎么也犯傻了?”
贺宁馨低头抚了抚裙带上的金玉禁步五事,不敢看着夏夫人的眼睛,轻声问道:“夏夫人,容宁馨问个出格的问题。”
夏夫人很少看见贺宁馨这样局促的样子,有些好笑,温言道:“你不用拘束,有什么话,尽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