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武记
简飞扬看了一下满纸的黑墨,有些头疼,将纸放下,对贺宁馨笑道:“你的墨菊图画的越发好了。”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言不由衷的样子,啐了他一口,道:“我明明画的是山水,哪来的墨菊?”
简飞扬尴尬地呵呵笑了一声,赶紧起身道:“我去换衣裳。”闪身溜进了净房里面去了。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拿起简飞扬扔在榻上的宣纸,自己看了起来。
楚谦益画的图,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幅图,准确地来说,是四个连贯的画面。
第一幅图,是一个垂着门帘的大门,从门帘掀开的一角里,一个小孩子的脑袋露了出来,似乎在透过门帘,观望着什么。
第二幅图,似乎是门里面的情形。只见里面有一张架子床,床上坐着一个女子,头上挽着发髻,是一个个妇人的样子。床边也坐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却是长发垂髫,像是个姑娘的样子。坐在床上的女子,正伸了手,一手搭在坐在床边那个女子的脖子上,一手抓着那个女子的手腕。
第三幅图,是一个男人出现在屋里面,大步向床那边的两个女人走过去。
第四幅图,便是那个男人将坐在床上的挽髻女子推倒在床上,而坐在床边的那个垂髫女子已经躲在了那个男人身后。
似乎后面还有第五幅图,可是楚谦益没有继续画下去。
看着这四幅图,贺宁馨的心跳得怦怦地,紧张地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第二幅图,明明就是当日她身死的那一日,在宁远侯府中澜院自己的卧房里,她跟裴舒芬起了争执时候的情形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因为她在裴舒芬那个奇怪的琅缳洞天里面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回想当时的情形,将那一幕记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记得,当她抓住裴舒芬手腕的时候,突然一股大力从裴舒芬的手腕处传来,将自己吸了进去。开始自己还以为自己的身体都被吸了进去,后来才知道,原来吸进去的,只是自己的魂魄……
想到当时的情形,贺宁馨怔忡了一下,又拿起图细看起来。
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贺宁馨也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她记得,裴舒芬进来之前,她正在教楚谦益描红。为了单独见裴舒芬,她让姜妈妈带着楚谦益进到一旁的暖阁里去了……
原来当时发生的事情,都被楚谦益看在眼里——大概还有姜妈妈……
贺宁馨又看了看那第三幅图和第四幅图,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在琅缳洞天将自己的魂魄吸走,自己身死之后,楚华谨又进来了。可能看见自己扼着裴舒芬的脖子,楚华谨便将自己推倒在床上。裴舒芬是不是在那时候,已经同楚华谨有了首尾?
这些事情,是不是就是楚谦益心里那个不能对人说的秘密?
是不是在他心里面,是他的爹爹,为了后母,杀了他的亲娘?
如果他真的这样想,他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回到宁远侯府,同他最痛恨的两个人一起生活?
贺宁馨头一次意识到,事情原来已经变成这样。她要做的事情,比她以前想象的,还要多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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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亡羊补牢中
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同沈氏一起回了裴家。晚间洗漱过后,将要歇息的时候,夏夫人悄悄跟裴立省说了贺宁馨的提议。
随着夏夫人的讲述,裴立省起初还漫不经心,其后却是越听面色越凝重,沉心思索起来。
此计关系到宁远侯府、皇后娘娘、三位皇子、还有裴家和圣上,其间关系错综复杂,里面蕴含的深意,裴老爷越想越心惊。就是不知这镇国公夫人真的是如此深谋远虑,还是偶尔为之,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是也。
夏夫人不知裴立省在想些什么,自己靠在架子床的后靠背上,又回头整了整淡蓝色绣着一支迎风独立的兰草的大迎枕,对裴立省道:“宁馨的这个主意,虽然辖制了舒芬,可是却帮了那些妾室。——老爷觉得我说得可对?”夏夫人对贺宁馨已经不知不觉亲近起来,言语里不再称她是“镇国公夫人”,而是叫了她的闺名。
夏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楚谦益无论出了何事,都会由裴舒芬来承担责任,那些妾室还不都联合起来,一石二鸟,既除了嫡长子,又除了填房夫人?
裴立省正想着自己的事儿,闻言看了夏夫人一眼,笑道:“我们大齐朝对承爵有铁律,非嫡子不能承爵。就算嫡系死绝了,庶子也要记到嫡母名下,才能袭爵。再说,皇后娘娘的娘家,立谁都不会立庶子做世子。除非有妾室扶正,庶子变做嫡子,又或是庶子被寄在正室名下,充作嫡子才行。”
再说就算裴舒芬被圣上休离了,又不是楚华谨死了,难道宁远侯府不会再娶一个继室回来?哪里轮到妾室出来摘桃子?——这些事别人想不到,宁远侯府的妾室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夏夫人有些不忿自己的想法被裴立省驳了回来,偏着头想了想,扳着指头给裴立省数起来,“头一个兰姨娘和桂姨娘,两人是贱籍出身,不是良妾,不得扶正,所以她们俩,早就不做指望了。如今两个人一个想儿子考科举,一个想儿子考武举,都打算自谋出路呢。最多背靠皇后娘娘,多些路子和人脉而已。——比那些白手起家的寒门仕子要强些。”
“第二个齐姨娘和方姨娘,都是出身大家,又是良妾。特别是齐姨娘,娘家得力,又儿女双全,当年还跟楚华谨有过婚约。若是要妾室扶正,最有可能的,就是齐姨娘。那方姨娘,听舒凡说过,是个明白人,且不贪心,应该不足为虑。——所以这一计,若是让姨娘们知晓,最可能打主意的,便是齐姨娘。”
裴立省笑眯眯地看着夏夫人如数家珍一样盘点着女婿。
楚华谨的几个妾室,道:“那些人也值得你费这些功夫打听。有那功夫,不如多陪陪益儿、谦谦和老夫才是。”
夏夫人啐了裴立省一口,道:“跟你说正经的,别瞎打岔”
裴立省笑着摇摇头,道:“妾室扶正这回事,勋贵世家里面极罕见。更何况宁远侯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同意?”这不是让皇后娘娘打自己的脸?
夏夫人想了想,也笑了,又有些迟疑,道:“就算如此,可是保不准……”
裴立省点点头,道:“是,以后的事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就像当年,齐姨娘也没有想过她会从原配正室,变做妾室。谁又能说,她的娘家定南侯府,未来不会立下大功,让她有个扶正的理由?”
在皇权倾轧里,什么名分、嫡庶、尊卑、规矩,都是过眼烟云。只有赢了的人,才是硬道理。——就算史书,也都是胜利者书写。百年之后,谁还在乎哪一家的主母是妾室扶正,哪一朝帝王又是杀父弑兄上台?
更何况,对于帝王来说,对自己家人狠心的,说不定是个对百姓善待的好皇帝。而对自己家人呵护备至,百依百顺的,也可能对黎民百姓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暴君。
好皇帝和好人从来都不能划等号,而且两者的评价标准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
夏夫人听出点门道,点头道:“这倒是。咱们大齐朝如今的首辅,就是老2舒兰嫁得赵家,不是刚刚将那苏夫人扶正了吗?听说首辅赵大人还专门向圣上请旨,请封苏氏为诰命夫人呢”
说得是裴家老2裴舒兰嫁的首辅赵家。赵之庆是当朝首辅,裴舒兰嫁得是他的庶长子赵振邦。赵振邦是赵之庆唯一的妾室苏夫人所出。那赵之庆正室死了多年,一直没有续弦,都由妾室苏氏打理家事,人都叫她“苏夫人”,十分有才气,也很守规矩。所以虽然是妾室,因为她人好,夫君又是首辅,在京城贵妇圈子里,还是人缘不错的。并没有因为她是妾,就被大多数正妻所排斥。
裴舒兰嫁了过去,苏氏对她十分照顾,既不摆婆母的架子,又不赶着给她送通房,送姨娘,还嘱咐赵振邦要对妻子一心一意。如今舒兰已经生了长子,此时又怀了第二胎,正是害喜的时候。前些日子夏夫人还专程去赵府看过裴舒兰,知道她过得很好,裴家人也为她高兴。
裴立省微微笑了笑,道:“老赵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将苏氏扶正了。看来他是打算要辞官了,所以临走前给苏氏求个诰命,也好衣锦还乡的意思。”赵之庆一走,就该自己的大儿子裴书仁进文渊阁了……
夏夫人也笑着打趣道:“这样一来,倒是我们家占了便宜了。舒兰不过是庶出,可是赵振邦这不变成嫡长子了?”
裴立省嗐了一声,道:“就算是庶出,之前跟嫡出也没有两样。再说他们家又不是勋贵,嫡出庶出都要靠自己考出功名。——倒跟宁远侯府的情形不太一样。”
夏夫人的心思又收了回来,想着宁远侯府的情形,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裴立省见状,伸手揽住夏夫人的肩膀,道:“你别想多了。首先此事就算可行,圣上也绝不会明旨,甚至是密旨都不可能。最多只是当面口谕,敲打敲打,让宁远侯府里有关人等日夜提心吊胆就是了。所以妾室是不可能知道此事,从而兴风作浪的。”
夏夫人抬眼看了裴立省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则如果圣上真的闹得人尽皆知呢?”
裴立省呵呵笑道:“若是嘉祥帝,还有这可能。如今的圣上,可不是那等莽撞人。——退一万步说,如果圣上真的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就说明圣上已经有铲除宁远侯府的决心,才下这种让宁远侯自乱的旨意。你以为到了那份上,益儿和谦谦,包括我们,又能逃得过去?”
夏夫人吓了一跳,赶紧道:“圣上哪是那种人?——又不是庞太后当政……”又不虞道:“……圣上为何要为难我们家?我们向来就是站在圣上那边的。”除了跟宁远侯府联姻,夏夫人在心里又暗暗加了一句。
裴立省两手一摊,笑道:“这不就结了?——圣上不会这样做,圣上也不是滥杀之人。而且如今圣上要用我们裴家人,对宁远侯府也会留三分情面。只要皇后娘娘那边不要多事,宁远侯府那边不会有事的。”
女儿裴舒凡给宁远侯府的路早就铺好了。端看现在圣上对皇贵妃多有防范,却对皇后娘娘越发宽大,就知道圣上的主意在哪边。——若不是圣上正当盛年,太子早就立了。
想到这里,裴立省又想起前些日子,大儿子裴书仁跟他密谈的话。那天,圣上召了裴书仁入宫,问他对立太子一事有何看法。裴书仁才知道,有人联名上书,让宏宣帝早立太子,以安百臣之心。
裴立省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担心是宁远侯府出的昏招。后来听了裴书仁的解释,才知道圣上并没有算在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头上,只说臣下“阿谀”,故意逢迎而已。不过还是郑重地问了裴书仁对立太子的看法。
裴书仁答得十分小心翼翼。因为他身份特殊,既是圣上倚重的肱骨重臣,又是皇后娘家的姻亲,实在是不好回答。
好在裴书仁对这个问题也想过很久,此时圣上问起来,便将自己考虑的问题一一摆了出来,对圣上道:“圣上正当盛年,立太子一事,不必操之过急。而几位皇子,年岁也不大,正是锤打历练的时候,若是早早立了太子,分出君臣,倒是让一个心分出两个心来。再说了,太子在位的时间太长,也不是好事。历来史书上面有载,做太子的时间越长,后来的下场就越不好。圣人说观史可以知未来,圣上现在不立太子,也是保全几位皇子的意思,切不可听了有心人的鼓噪,就伤了父子情分。”
裴书仁的话,十分合宏宣帝的胃口,当下便传旨给皇后娘娘,让她赐了几匹宫用锦缎出来,给裴书仁的妻子沈氏封赏。
圣上为了褒奖裴家,此后又特旨让裴立省入宫,做了几位皇子的师傅,同原有的几位皇子师傅一起,教习皇子。
这些事情聚在一起,让裴立省明白,圣上对立谁做太子,已经有了计较。可是并不想过早地公诸于众,让群臣都去向未来的新君献媚去。
虽然此举也有副作用,比如太子迟迟不立,几位皇子也都大了,说不定也有自己的想头。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如今圣上几位大一些的皇子,都是皇后娘娘所出,一个娘生的,当然要亲近些。而且无论谁笑到最后,宁远侯府都是无碍的。
皇贵妃所出的皇子,年岁差的太多,又是早产,目前看来,应该是无碍的。而宫里多得几位贵人,前儿倒是听说有人有喜了,就算生了儿子,也不足为虑。
而镇国公夫人此计,不过是在夹缝中为益儿多一层保障而已。
“此计到底是否可行,完全要看圣上的意思。”裴立省沉吟道。
夏夫人在大迎枕上动了动,将心思转到圣上那边,担心地问道:“说得也是。圣上可会愿意援手?这可是臣子的家务事……”
裴老爷倒是冷笑一声,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臣子,这可是逼过圣上休妻的臣子……”想起当年,裴立省当真对老宁远侯楚伯赞有几分恼怒。他当时可不晓得,圣上跟当时的废太子妃合离,原来是老宁远侯提出的条件。早知道老宁远侯来了这招,他裴立省就算是同样拥废太子登基,也绝对不会将女儿嫁过去。——这样胁迫圣上的“拥立之功”,怎么会有好下场?
其实当时不止是他,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圣上为了复位,主动向老宁远侯楚伯赞示好,同废太子妃合离,娶了老宁远侯的嫡长女以示决心的。一直到现在,大部分人都是这个看法。所以在老宁远侯暴毙之后,也有不少人私下里非议圣上“过河拆桥”、滥杀功臣。
后来还是缇骑出面,整治了几个好说是非的,才将这股子邪气压了下去。
裴立省能知道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也是他女儿裴舒凡嫁了过去之后,从老宁远侯那里亲自听来的。老宁远侯对裴舒凡一向十分赏识,将这些秘事,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她,让她对这些事有了全面的了解,才好为宁远侯府仔细谋划。
裴舒凡自从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段公案之后,才改变策略,顺势让宁远侯府远离了朝堂中心。——也亏了女儿左支右绌地为宁远侯府费尽心机,才在老宁远侯暴毙之后,保存到宁远侯府到如今的位置上。换了任何别的人,宁远侯府现在还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夏夫人从不知道有这件事,瞠目结舌了半日,道:“那镇国公夫人此举,也有些让圣上出气的意思?”
以小利而谋大利,让圣上的怨气用较小的代价得以抒发,这还是在为宁远侯府盘算,寻一条生路的意思。
“也难怪。我们的益儿,以后可是宁远侯。若是圣上那里一直得不到交待,便是益儿长大也难为啊”夏夫人跟着叹息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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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亡羊补牢下
裴老爷听见夏夫人说宁远侯府,轻声笑了笑,有些不屑地道:“镇国公夫人太高看宁远侯府的人了。自从我女儿去后,宁远侯府再无一个明白人”
夏夫人皱了皱眉头。裴老爷这话,可不再把裴舒芬当她女儿了。虽说不是夏夫人生的,可是切切实实是裴老爷的血脉啊。
“你也别说得太过。既然连镇国公夫人都为宁远侯府留了几分余地,你也不要袖手旁观了,出言点醒一下总可以吧?你的一个女儿不在了,可是还有一个女儿在那里呢。——再说还有益儿和谦谦,你不为他们想想?”夏夫人提醒道。
裴老爷张了张口,又咽了下去。这些事情,还是等尘埃落定的时候再跟夏夫人说吧。看夏夫人如今的样子,如果得知当日的事情,立时就要闹腾起来了。说不定会直接找上宁远侯府,马上把裴舒芬拎回来,送进庵里让她剃度出家,青灯古佛过一辈子算了。
这样做,就是直接打皇后娘娘,还有圣上的脸。——裴舒芬可不再是裴家的小庶女,而是宁远侯诰命夫人,是有封号,有俸禄,有品级的。不再是寻常人等想告就告,想拉下马,就能拉下马的。
更何况如今看起来,圣上是有意立皇后娘娘的儿子为太子,从此会着意给皇后娘娘和宁远侯府留三分脸面,不会再让别人给宁远侯府没脸,让皇子蒙羞,所以裴家人此时倒是不能轻举妄动。
再说若是镇国公夫人此计得到圣上的赞同,裴舒芬也没有多少戏可唱了,就让她在宁远侯府里镇住那些妾室们,也是好的。
而且镇国公夫人此计,还有一个附带的好处,便是让裴家人主动对圣上提出此事,也能进一步把裴家从宁远侯府这条船上摘了出来。——这一点,裴立省估计就算是镇国公夫人自己都没想到。不管怎样,他们裴家都承镇国公府的情面就是。
益儿和谦谦是死去的原配裴舒凡的孩子,而裴舒凡同宁远侯府别的人是不一样的。再加上圣上向来高看裴舒凡几分,又承过她的大情,说不定会想法保全她的遗孤。总之只要楚谦益这孩子不自己走上邪路,他在圣上那里,绝对是无忧的。
想到这里,裴立省便对夏夫人道:“我们在这里说一千,道一万,都抵不上圣上说一句话。也罢,明儿我就专程进宫一趟,同圣上说说此事,看看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想头。”也算是先通通风,看看形势。如果此计不行,再作计较就是。
第二天本不是裴立省要入宫教习皇子的日子。吃过早食,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又去了镇国公府,跟贺宁馨厮混。而裴立省在自己的外书房里盘桓了一个多时辰,也换了朝服入宫面圣。
宏宣帝早朝方罢,正在养心殿批折子。听见是裴立省求见,便放下手里的折子,笑道:“宣。”
裴立省跟着传旨内侍进到养心殿,知道宏宣帝今日心情不错,便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地将此事说了一遍,言道想听听圣上的意思。
宏宣帝笑吟吟地脸慢慢淡了下去,如墨玉一样的瞳仁紧紧地盯在裴立省身上。虽然不发一言,裴立省却觉得有千斤威压在身,不由得后背里汗淋淋起来。
养心殿里一片静寂,空气里有股凝重挥之不去,让周围伺候的内侍都有些战战兢兢起来。
过了好久,宏宣帝将眼神从裴立省身上收回来,对殿里伺候的内侍扫了一眼。这些人赶紧躬着腰,从殿里倒退着出去了,将养心殿留给明面上的两个人。
宏宣帝这才轻笑一声,对裴立省道:“坐。”先赐了下首的杌子给裴立省,又道:“裴爱卿真是能给朕出难题。——朕每日批折子都觉得时辰不够用,却还要去管臣子的家务事。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朕不务正业,闲的慌呢”语气却十分轻松,不像是真的生气的意思。
裴立省偏着身子坐在杌子上,闻言有些佝偻的腰杆挺直了几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宏宣帝拱手道:“陛下能者多劳,谁敢说陛下的不是,让臣跟他说话去——管保叫他痛哭流涕地过来认错。”裴立省辩才无双,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大殿之上,将当时的首辅辩得当场吐血倒地。也是自那以后,他才入了隆庆帝的眼,后来一路官运亨通,年岁轻轻就做到了首辅之位。
想起当年的事,宏宣帝也笑了笑,道:“也罢,既然裴爱卿这样看得起朕,朕就能者多劳一次吧。——来人”对着殿外宣道。
殿外伺候的内侍躬身进来听宣。
“传旨,宣宁远侯楚华谨、宁远侯夫人、太夫人立时觐见。”宏宣帝笑着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