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面北眉南
顺德帝点头笑了笑,对提着花篮子的内侍道:“捡几只好看的等会儿给太后,剩下的送到勤卷斋吧,找个梅瓶好好养着。”
勤卷斋是顺德帝在宫内的小书房,平日里看书批折子接见近臣都在那里。
内侍有些意外,看了那宫女一眼,忙应下了,赶紧吩咐宫女去找梅瓶。
顺德帝很心安理得的将人家的花篮子给占为己有了,也不问问人家宫女愿意不愿意,在他心里,不反对就是愿意。
好在临走之前他还对自己的近侍太监高公公吩咐了一句:“去挑两件上好的红狐和玄狐披风送去宜春宫,红狐披风赏给魏嫔,玄狐披风给这位……莺,莺歌?”
莺歌闻言一愣,忙跪下谢恩。顺德帝叫了一声平身,便带着自己的随从往慈安宫去了。
高公公显然也还是认得莺歌的,对她也十分和蔼:“莺歌姑娘,这么冷的天以后出来要穿的厚一些才好。快回宫去吧,赏赐咱家等会儿就差人给宜春宫送过去,”
莺歌忙又谢过高公公,高公公笑了笑追着皇帝的步子去了。
莺歌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她握紧的手心已经汗湿了,还有些发抖。
皇帝去看魏嫔的时候她虽然没有刻意往他面前凑,但是有时候也会照面。顺德帝对她的态度虽然一直和蔼,但是也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不想,今日远远看了她一眼便认了出来。还叫出了她的名字。
今日与见皇帝也是在她意料之外的,她牢牢记得三娘的话,欲速则不达,刻意反而落了下乘。现在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她并非急功近利之人,所以平日里向来只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
莺歌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来自己是来摘花的,便又返回了园子,打算再摘几只回去。虽然没有了花篮子,用手拿着也是一样的。
她提醒自己,不要被恩宠冲昏了头脑。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的目的还有初衷。
********
“少夫人,奴婢已经去探过方姑娘了,方姑娘伤了右手手掌与左胳膊,奴婢已经将您给她的伤药送了过去,方姑娘让奴婢替她向您道谢,还说等她伤好了会亲自上门谢过。”庄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行了礼之后躬身回道。
三娘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随手将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紫铜提粱暖手炉递给了庄嬷嬷。温声道:“这么冷的天,幸苦嬷嬷了,先暖一暖手吧。”又让白芷去端了个锦杌子来。让庄嬷嬷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庄嬷嬷忙双手接过暖手炉,谢了三娘,这才坐了,又接着道:“奴婢去的时候王妃给方姑娘请的太医正好出来,王妃很关心方姑娘的伤势,还派了自己身边的嬷嬷去照料。还好这天儿冷,方姑娘倒是能少受一些罪,奴婢刚刚瞧着,方姑娘两只手都被白纱布包裹住了,虽然瞧不见伤势。不过听她身边的丫鬟说,太医诊过了之后道方姑娘的伤势好好敷药调养,也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您又给她送去了去疤灵药,应当是无碍的。”
三娘点了点头,放了些心。
昨日礼亲王府混乱,方静宜又刚刚受伤。需要医治,三娘和王筝便没有过去。听说方静宜已经回了自己府上,三娘一早就打发了庄嬷嬷带着药去探望。她这里还有宣韶从蒋太医那里拿来的伤药,治疤痕是最好的,这个她之前试过。想着方静宜那纤秀又擅于弹琴的手,三娘觉得若是这么毁了当真是可惜了,便将药给了她。
蒋太医这人,医术虽然高。但是由于年轻时候的一些经历,有妙手而无仁心,护短又小气。他的某些药虽然效果很好,平常人却是求都求不到的,就拿伤药来说,即便能请的动他去看诊,他给你的药也与宣韶从他那里得来的大大不同。
好在因为有宣韶在,三娘在他那里弄来了不少的好药作为平常的备用药。蒋太医曾经因此心疼的呲牙咧嘴,提起三娘就吹胡子瞪眼,在背后骂她败家。不过他虽小气,对宣韶这个徒弟还是真心不错的,基本上有求必应。
“少夫人……”庄嬷嬷看了三娘一眼,又看了看屋子里立着的小丫头们。
三娘便婆子和小丫头们都出去了,只留了白英和白果伺候。
“嬷嬷有什么话就说吧。”三娘看着庄嬷嬷道。
庄嬷嬷想了想,斟酌着道:“少夫人,按理奴婢这内院的下人是不该管这些事情的,但是奴婢今日在外头听说了,又觉得不与您说一声心理不踏实。”
三娘闻言心中一动,朝庄嬷嬷道:“可是关于相公和礼亲王世子的事情?”
庄嬷嬷见三娘似乎心里有数,便放了些心,点头道:“正是此事。奴婢刚刚从方家出来的时候,正好在伯爵府外院听到两位清客在谈论今日朝堂之事。说是有人上折子弹劾我们姑爷和礼亲王世子,早朝的时候皇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昨日发生的大事总还是需要人承担。奴婢虽然不太清楚朝堂之事,但是也直到若是弹劾的折子多了,皇上他也……奴婢告诉夫人这些,是想要夫人心中有数,若是姑爷回来之后心情不顺,您就多担待一些,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惹了姑爷生气。”
庄嬷嬷见的多了便知道的清楚,男人在仕途受挫的时候脾气最为暴躁,一不小心就会引起他的不满,最需要好好哄着。在庄嬷嬷心理,她的主子是三娘。姑爷仕途顺不顺不是她能管的到的。但是帮助自己的主子不被夫君厌弃,让两人关系融洽却是她需要做到的。
庄嬷嬷又小声的教了三娘许多哄人的手段,三娘一脸认真的听着,虽然她觉得可能大多用不上。但是别人的经验总是值得好好学习研究的,而庄嬷嬷也是一番好意。
最后三娘点头道:“我知道了,嬷嬷。您放心,我不会惹了相公生气的。”
庄嬷嬷见孺子可教,心中高兴,告辞退下了。
“小姐,姑爷真的会被弹劾吗?”白英小心翼翼的问。
在她的印象里。被弹劾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那些言官们一个个都如狼似虎,不大目的誓不罢休,一咬住了就不会轻易放了。被盯上的官员小则丢官降级,大则丢命抄家。当初孙家的人也是先被弹劾了才会被关到刑部大牢。
白果也有些紧张:“那皇上会降罪吗?”
三娘想了想,吩咐丫鬟道:“你们出去不要乱说,若是碰到府里有人议论也要立刻制止,免得人人惊惶。”见丫鬟们似乎被弹劾两个字给吓到了。三娘笑着安慰道,“你们放心,不会有事情的。即便真要降罪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姑爷是姓宣的。只要他不想着反天,看在已故世子的份上,皇上和太后都会顾惜的。”
白英和白果闻言觉得自家小姐说的十分有道理,不由得放了心。
“不过嘛……”三娘偏头想了想,突然话头一转。
白英和白果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同时问道:“不过什么?”
三娘莞尔一笑,用一根铜钎子轻轻拨弄着暖手炉里的**碳,漫不经心道:“不过有些事情,有些人那如意算盘打的还是太响了一点儿。想要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也要看他们够不够格!”
想拿我家相公随意揉捏?我会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三娘在心中冷笑。
白英和白果看着三娘的表情,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感觉好像有种雪花落到了脖子里那种冰凉的想让人打颤的感觉。
三娘抬头看见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失笑,吩咐道:“去厨房看看我昨日吩咐她们准备的鳆鱼泡好了没有,做起来耗时。这会儿应该在在蒸笼里蒸着了,否则晚上就来不及炖了。”
宣韶在外头总是很忙,三娘怕他累着,从是会想办法给他补身子。好在无论是什么,宣韶都会默不做声的吃掉。
最喜欢跑厨房的白果自然是欢喜的接下了这个任务,蹦蹦跳跳的去了。刚刚的担忧也一扫而光,在她心理,她家主子这么笑了,倒霉的从来就是别人,所以她倒是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家姑爷担心了。
白果才一走,老王妃身边的张嬷嬷就过来了。
“少夫人,王妃让您给姚姑娘和县主备车。”
三娘闻言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笑道:“悦容表妹和惠兰要去何处?”
张嬷嬷道:“表小姐说她想要去一趟礼亲王府看望王妃,昨日因为礼亲王府有大事,礼亲王妃又忙乱所以没有过问礼亲王妃的伤势。她那里有几个治疗烧伤的方子,想要给礼亲王妃送去。我们王妃已经准了,并差人去礼亲王府问过了。因少夫人您要忙内院之事,开始王妃便没有让人过来烦您,自己派人去的。”
礼亲王妃昨日也受了些轻伤,不过因为昨日实在是有些混乱,便谢绝了探访之人。姚悦容与礼亲王世子的婚事虽然上面还未有明旨,但是大家都知道应该是**不离十了。所以姚悦容要去给礼亲王妃送药也不算是失了礼数,她身份毕竟还是不同的。这会儿又得了老王妃和礼亲王妃的同意,三娘自然是不会拦着,何况她她不想拦。
三娘沉吟了片刻,点头笑道:“我去吩咐管事给备一份礼,虽然礼亲王妃说了谢绝探望,但是悦容表妹既然要去,我们府里不表示一下也失了礼数。就劳烦表妹和惠兰带过去了。”
张嬷嬷笑道:“少夫人思虑周全,王妃也是这个意思。王妃说了,准备些什么,少夫人您拿主意就是了。”
三娘便招了婆子进来,吩咐了一番,让她去了库房。又吩咐了人去备车。
“麻烦嬷嬷回去回禀王妃一声,也让悦容表妹和惠兰准备好出门事宜,等车和东西都备好了,我让人过去请她们。”
张嬷嬷见三娘安排的很是妥当。便连忙行礼退下,去给老王妃回话不提。
“小姐,您真的放心让县主和姚小姐单独出门?”白英作为三娘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三娘有些事情还是会对她说的。虽然对姚悦容她有些看不明白,但是惠兰县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是知道的,她害怕惠兰县主又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
三娘撑着下颚想了想,点头轻声道:“不怕敌动。就怕敌不动。”
她会安排人跟着姚悦容和惠兰县主的,还会让申嬷嬷给她们两人单独行动的机会。姚悦容的路数她至今还看得扑朔迷离,所以这次她若真能有所行动,她到还真的要谢谢她了。至于惠兰县主,三娘也想要看看她到底想要联络外人做什么。
多做多错,不做无错。
白英闻言想了想,也明白了三娘的意思。
三娘便让她去叫了白兰进来,吩咐了她几句。白兰点头退下了。
姚悦容从王妃院子里出来了之后。便回来自己的院子,换上了出门的衣裳。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蓝色底子五色刺绣缎面交领长袄,粉红色襽裙。端庄又清雅。丫鬟真在给她梳头,姚悦容手中却是拿着一只紫玉佛手簪一边把玩着一边若有所思。
“姑娘这簪子看着眼生,是哪里来的?还怪好看的。”给姚悦容梳头的丫鬟笑着道。
姚悦容在镜中抬眸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什么情绪,却是让丫鬟脸上的笑容一僵,忙低了头认真给姚悦容插上一对凤头金簪,不敢再说话。
姚悦容拉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子中间的那一层,欲将手中的紫玉佛手簪放了进去。这只簪子是昨日回来之后,突然出现在自己头上的。姚悦容想到在见宣云的时候,宣云的手在自己的发髻上停留了一瞬。当时他说是在给她摘树叶子,却原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只簪子插在了她的鬓边。
“小姐,县主来了。”丫鬟匆匆过来禀报。
姚悦容的手一顿,最后还是反手将那只小小的紫玉佛手簪插到了自己的发髻上。发簪虽然精致贵重,却也不是十分鲜艳,倒是与礼亲王世子给人的印象格格不入。
姚悦容起身去去外头迎了惠兰县主进来。
惠兰县主今日看上去心情十分好的样子。拉着姚悦容左看右看,点头道:“今日这身装扮很好看。”
姚悦容笑了笑,对惠兰道:“表姐过来帮我看看这副耳坠可与衣裳相配,说着便拉着惠兰往自己梳妆台前走。”申嬷嬷看了她们一眼,也没有紧跟着,而是与主动与她搭话的姚悦容的丫鬟小声闲聊了起来。
姚悦容趁着惠兰低头看耳坠的时候,小声在她耳边道:“表姐,你今日求了我说非得出门见一见您的意中人,让我请求王妃带你出府,我一时心软,便应了你。只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你身份矜贵,平日里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惠兰在心里撇了撇嘴,暗道:什么意中人,不过是个愿意为她卖命的奴才罢了。若是以前她都懒得搭理,可是现在她实在是需要人帮她一把。不然光只天天守着她寸步不离的申嬷嬷就让她如鲠在喉。
第五百五十二章 埋伏
她也曾试探的问过老王妃什么时候可以打发申嬷嬷离开,老王妃却是坚持要让申嬷嬷待到她出阁。她是忍不下了,再让申嬷嬷这种恶毒的嬷嬷在她身边,她怕自己哪一日想不开就要自己把自己给结果了。
对于姚悦容的话,惠兰县主也不过是笑了笑,并没有答应。在她心理,这位表妹十分好糊弄,正是她用来拜托目前困境的帮手。上了她这一条船还想要逃开?那还真是异想天开了。惠兰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笼络住姚悦容,让她为自己办事。现在她的处境虽然比之前要好一些了,但是离真正的自由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不知道外头的马车准备好了没有。”惠兰县主将手中的耳坠亲自为姚悦容戴上,随口问了一句。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有婆子进来了行了礼道:“原来县主也在这里了,少夫人还打发了人去您的院子呢。少夫人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让奴婢过来问县主和姚小姐什么时候可以出门。”
惠兰是主,姚悦容是客,所以惠兰县主做主道:“都准备好了,这便出门吧。”
那婆子忙先告退,下去吩咐了。
两人来到二门上车,姚悦容注意看了看马车周围的人。待上了车之后才似是不经意的道:“今日跟出来的人与昨日好像有些不同呢,外头那些随从的面孔就不一样。”
惠兰扯了扯嘴角:“自然是不同的,你昨日没听人家说他们不是我们庄王府的人?今日是我出门,换上的自然是庄王府的随从。别人的随从,我小小一个县主怎么指挥的动。”
“县主,请慎言。”申嬷嬷板着脸道。
惠兰今日却是有些不同,闻言反而朝着申嬷嬷笑了笑,只是她的笑容有些冷,让申嬷嬷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惠兰县主却是没有回嘴。只低头捧着茶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白色水雾,眼神灰暗不明。
姚悦容却是看了申嬷嬷一眼,笑着道:“嬷嬷也太过严正了。这里又没有外人,表姐不过与我说几句闲话罢了。”
申嬷嬷不好对姚悦容说教,低头不语。
姚悦容笑了笑,与惠兰县主道:“我只是瞧着昨日那几个大表哥派来保护大表嫂的随从像是功夫极好的样子,有些好奇罢了。平日里倒是很少见到这种随从,瞧着到比礼亲王府的侍卫还要厉害一些。还以为府中女眷出门他们都会跟着呢。”
惠兰县主随意道:“他宝贝那女人宝贝的紧,自然要派人好好看着。至于别人么。哪里有那么多人手。也不过就是一个四品的京卫指挥佥事罢了。”
见惠兰所知道的比她还少,姚悦容笑了笑,捧着茶杯喝茶,也不再打听。
过来一会儿,马车却是缓缓停了下来。申嬷嬷皱眉,正想要出去看一个究竟。外头的马车夫道:“县主,前面的路被一个堆着货物的大推车给堵上了。侍卫们正在想法子将那推车移开。还请您稍等片刻。”
惠兰县主嘴角不着痕迹的往上扬了扬,应了一声:“知道了。”
过来一会儿外头又起了一些争执。似乎是那大推车的主人回来了,对王府的侍卫擅自移动他的推车不满。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惠兰县主一定会趾高气扬的指使人将那挡路的抽几鞭子赶开,今日却是极有耐性,半点不满也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终于平息了。马车又缓缓走了起来。
对这一行人中大部分的人来说,这是不过是一个路上的小插曲罢了。没有谁放在心上。
惠兰县主与姚悦容的马车进了礼亲王府,礼亲王妃见了姚悦容十分的欣喜。姚悦容与惠兰县主也陪着礼亲王妃说了许久的话。最后礼亲王妃又留了两人吃饭。
所以当惠兰县主与姚悦容打道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下来。
惠兰县主出来的时候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又看了一眼站的离着自己有些远的前贴身侍婢菊儿,菊儿朝着惠兰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惠兰县主勾唇一笑。
等到了二门,上了马车,马车缓缓使出了王府大门。不过才走出没有多远。惠兰县主就抱着肚子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