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芹酥酒
陈玉娇坐到他旁边,然后趴在桌子上看。
本子上整整齐齐列出今天采买好的东西,旁边还有一堆奇怪的符号,这个她在狗剩作业上看过,是这个朝代特有的计算方式,很方便,就是密密麻麻看得人头晕眼花。
俞锡臣见她过来了,一边算一边神色认真道:“我算了一下,我们今天花了八十多块钱,加上前两天的花销和路费,近一百块钱,而我们来的时候身上总共就四百六十八块,所以现在只有三百块多钱。”
“明天我们差不多还需要花费二十多块的样子,每月房子的租金五块,电费三毛,水费三毛,煤一块,这么一算,能勉强够用四年,但别忘了,我们平时还有吃喝的花销。”
转过头来看陈玉娇,“等孩子出生还有更大的消耗,这些钱可能最多用一年半。”
陈玉娇越听越焦急,最后愁眉苦脸问:“那怎么办啊?”
这些钱如果放在乡下,以陈妈精打细算的本事,别说一年,十年都够用了。
但这城里,好像哪里都要用钱,连水都不放过,真是抠抠巴巴的,也不知道谁管的这事。
摸了摸肚子,突然抬起头看俞锡臣,脑子发热道:“要不,我回去吧?”
少了她应该能少花费一点。
但这话一说出来就有点后悔了,要她离开俞锡臣,心里忍不住有些难受。
俞锡臣看了她一眼,“傻了吧?都进城了还回去,你这么一回去,孩子以后可就难了。”
他今天出去买东西,也随口打听了一番,现在城里抓盲流抓得紧,一旦发现外来人口,直接抓住关起来,陈玉娇如果现在回去,孩子肯定没办法给弄成城里户口,到明年她再来读书时,孩子只能扔在乡下,等他们毕业分配了工作,恐怕一直没办法带在身边。
做父母的,哪能这么干?
吐了口气,伸手摸她肚子,“熬一熬吧,现在苦一点没什么,以后肯定就好了。”
陈玉娇看着他点点头,随即脸上露出笑,“等我事情下来了,也就可以挣钱了。”
“反正我俩吃不了多少,肯定够用的。”
“你别操心了。”
俞锡臣听了笑,捏了捏她手,轻轻嗯了一声。
……
第二天一早,俞锡臣又出去采买,一上午的功夫,家里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添好了。
中午两人去国营饭店吃,点了两大碗水饺,实打实的,陈玉娇吃了大半碗就吃不下去了,然后直接将剩下的一个个夹到俞锡臣碗里。
见他抬起头看自己,陈玉娇想都不想,立马摆出一副贤惠的模样,“你这两天辛苦坏了,多吃点,我不怎么饿的。”
说完还摸了摸肚子,“孩子也吃饱了。”
俞锡臣没说什么,抿了抿嘴,然后低下头继续吃。
只是心里有些热乎乎的发胀。
最后不仅都吃完了,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吃好后两人没直接回去,而是一起去了居委会办暂住证。
居委会就在附近的街道上,隔着两条巷子的距离,小小的一间砖瓦房,墙上还有白漆刷着“为人民服务”等字眼。
俞锡臣带她进去时,里面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人正捧着饭盒吃饭。
察觉到有人进来,抬起头看,觉得脸生,忍不住皱了皱眉问:“有事?”
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搪瓷缸喝水。
俞锡臣淡定的走了进去,然后掏出口袋里的介绍信和证明,连他的大学通知书也带来了。
温和笑道:“我来办一个临时户口,我是今年的师大学生,这是我妻子,她是师大的职工,但她因为即将生产的原因,工作暂时没办法交接,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我想给她办一个临时户口。”
陈玉娇站在一旁顺势点点头,怕让人多想,也学着俞锡臣的样子,脸上一派淡定从容。
补充道:“工作已经下来了,但准备生完孩子后再去上班。”
其实俞锡臣今早去送礼,那人说差不多可以给她安排个活儿,但要过一段时间,最近开学,学校领导会查的比较严。
所以他便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去安排事,最近这些日子在家里好好待产就行了。
中年男人在陈玉娇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在她肚子上停留了两秒,沉默了一下,最后伸出手道:“把东西拿给我看看。”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现在能读大学的,都是家里关系硬的,小夫妻俩谈吐举止大方,看样子出身不凡。
所以也没想着为难。
俞锡臣走过去递给他。
那人接了过去,把饭盒盖子盖上,然后仔细翻看手里的证明和介绍信。
最后抬起头问:“办多长时间的,我们这里最长三个月,超过这个时间就不行了。”
俞锡臣思索片刻,“那就三个月吧,等她上班后我就提前过来注销。”
中年男人听了点点头,但还是认真地嘱咐,“可别延期,上面查得紧。”
说话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色的临时户口簿,其实就是一张纸,开了九十天的申报户口证明。
盖了章,又拿出“暂住人口登记部”出来让俞锡臣填写相关信息内容。
好了后,才将临时户口递过来,“最好哪儿都别去,我们经常要查。”
“好。”俞锡臣点头。
两人从居委会出来,俞锡臣摸了摸手里的临时户口,心里真正松了口气。
然后笑着对陈玉娇道:“又办好了一件事,再把孩子的事忙完就可以了。”
但他心里也知道,这个是最难的,他在这边举目无亲,要想找到路子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而他也不想再给徐家婶子那个亲戚添麻烦了,这事只能靠他自己想办法。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好,就在俞锡臣一边忙着开学一边为孩子户口绞尽脑汁时,他外公给他来信了。
其实他正准备联系一下外公以前的部下,户口在公安局办,他外公很多部下从军队退出来后,都去了公安局工作,所以觉得可能有路子。
而幸运的是,他外公在信里就提到,如果要是有难处,就去找省里公安局的张局长,那是他老战友的儿子,当初也在他手下当过兵,后来受伤调到了这里,还是他给安排的。
其实俞锡臣也猜到了,当初他外公将他安排到了这里,肯定是这边有人,可惜他外公当初被带走的太匆忙,两人连最后告别都没有。
俞锡臣收到这封信,不可为不激动,拿着信封的手都颤抖起来。
他已经一年多都没联系上外公了,当初他外公突然被抓,他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人,后来他大伯一家也被下放,而他则是被外公的属下告知,外公让他毕业后就去下乡插队,地方都给选好了。
后来因为中间出了漏子,整整等到十月多份才顺利来到这边。
一点一滴,历历在目,这些事情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脑子里每个细节都尤为清晰。
他知道上面一直有人关注着他,所以也懒得遮掩,每个月都会写信给外公寄过去,虽然知道外公看到的机会不大,但心里还是存了希望。
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体,心里汹涌澎湃,上面只交代了几句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多疼媳妇的话,但没提到孩子的事,他结婚和陈玉娇怀孕的事早就在信里说了,如果没猜错,外公看到的应该还是去年寄过去的信。
心里有些微微苦涩,尤其是最后两行字体潦草凌乱,仿佛是匆忙之间写下来的。
不过也明白,他外公现在的处境应该有些好转,至少能联系上,这就够了。
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儿大石。
陈玉娇就坐在他旁边,见他一脸激动的模样,也凑过去看。
粗粗扫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他跟她说过他外公的事,是个有勇有谋的睿智老人,换做她那个朝代,这可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是受人爱戴的大英雄。
虽然不太明白他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猜到他心里不好受。
不管怎么说,她男人其实也差不多才弱冠之龄,在她那里,这时候只需要为科举奋进就够了,但他,不仅要操心自己的事业,还要操心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几乎整个家庭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这样想,觉得他其实也需要人依靠的。
俞锡臣偏过头来看她,然后紧紧握住陈玉娇的手,“外公没事就好了,孩子的事也不用太担心。”
接下来他只需要一步步按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走就够了,想到这里,整个人都如释重负起来。
陈玉娇也抬头看他,向来温润柔和的眉眼,此刻却带了些凌厉张扬。
忍不住一愣,随即似有所悟,垂眼看着包裹住自己的大手,修长白净,却又骨节分明,正如他这个人一般,或许表面看着挺温和谦让的,但实际却并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第62章
两天后,就是俞锡臣开学的时候了。
早上天没亮,两人就在床上醒过来了,然后睁着眼看头顶的蚊帐,这还是从家里带来的,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很多地方破了洞用针线缝着,看着有些丑。
不过这东西虽然防蚊虫,但是也不怎么透气,不过现在九月份了,早晚比较凉快,还能受得了。
俞锡臣掀开帐子看窗户那里,见外面天还是黑的,便又把帐子给放下了,扭过头来看陈玉娇,见她也是醒的,忍不住好笑。
他可不觉得她这是认床,每晚比他睡得香多了,他还没睡着呢,她都已经打着小呼噜了,想到在陈家时,每天不管他起多早,她一副熟睡的样子,现在来看,十有八九是装的。
觉得里面有些闷热,拿起旁边的扇子扇风,他也不想起来,陈家那时候要上工,没办法偷懒,现在也想学着陈玉娇,好好躺一会儿。
陈玉娇往他旁边凑了凑,圆鼓鼓的肚子夹在两人中间,小家伙应该是醒的,活泼的在里面闹腾,俞锡臣侧过身来对着她,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还抬起脸来对陈玉娇道:“过几天我找个时间带你去趟医院检查一下。”
以前在乡下时没那个条件,医疗点的那些人小病会治,但稍微厉害点的就不太拿手了,这次都说孩子健康。
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靠谱。
陈玉娇也摸了摸肚子,一脸骄傲道:“我发现这孩子特别懂事,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爱折腾我,每天在肚子里跟打架似的,现在到了这边,尤其是这几天,可能是知道我们忙,都安安静静的。”
偶尔踹一脚,仿佛跟她说自己好好的,不用担心。
她想起自己堂姐以前怀孕时候的样子,尤其是大堂姐,那真是吃什么吐什么,大伯母去看了后回来直哭,心疼大堂姐受苦了。
可她怀孕了啥感觉都没有,就是肚子沉了点,能吃能睡,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俞锡臣听了笑,一脸满足道:“安安真乖。”
安安是他们给孩子取得名,按着俞家族谱,这孩子应该是“承”字辈,所以想着不管男孩女孩都叫俞承安,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一辈子。
陈玉娇也没反对,只要不是叫什么狗蛋,她都能接受。
挺了挺肚子,对着孩子笑道:“乖宝,踢一个给爸爸看。”
不过,陈玉娇还是习惯喊乖宝,以前她爹爹就是这么喊她的,大了后都一直改不了口,她娘亲还经常说他,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还能这样?
不过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她本来就是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