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甲申
“皇阿玛,姨母伤都伤了,做了坏事的人无论是不是想伤姨母,都要出来认错。”
她拽着康熙的胡须说:“皇阿玛,就像我们书房写的字混在一起,平日里没错呢,就都混着,也不管是谁写的。可额娘检查的时候,哪张错了,写错那张的人就得认错。再烦再乱,也冤有头债有主,反正逃不掉要认的。”
“冤有头债有主?”
“是啊!”宝儿天真地说,“哪张错了罚哪张,每回都这样,我本来以为混在里面写错了四哥能和我一块儿罚呢,结果还是我自己错的自己认。”
康熙揉揉她的手腕说:“你额娘罚了你多少张?皇阿玛帮你抄,不告诉你额娘。”
“一百张!皇阿玛帮我抄了吧?我陪了您三天,一张都没来得及抄!”
康熙明知宝儿这话里半真半假,陪他不假,来不及却假,她是找了借口能不抄就不抄。
“你一半阿玛一半,现在就去。”
宝儿“吧唧”亲了康熙一下,说:“成交!”
“那你现在是皇阿玛的人还是额娘和皇祖母的人了?”
宝儿仔细想了想罚抄的痛苦,大声回答:“皇阿玛最辛苦了!女儿心疼皇阿玛!”
康熙也回给了宝儿一个大大的龙吻,康熙心花怒放抱着女儿去清溪书屋罚抄。
父女两正趴在清溪书屋的暖炕上抄千字文,专业搅局顾问行佝偻着背、脚轻点着地走了进来。
康熙提着笔斜了他一眼问:“怎么了?咱们的冤有头债有主的主和头冒出来了?”
宝儿嘟着嘴敲敲桌子说:“皇阿玛,专心抄!额娘要查的!”
康熙笑了下,重新开始抄了起来,嘴里说:“小顾子,听见公主说的话没有,朕得专心抄,你有话说话,有屁放屁,赶紧得!”
顾问行忽略康熙的粗鄙之语,小心翼翼地把传来的消息禀告康熙:“万岁爷,护军都统与顺天府核查,那日出现在京郊的是河道总督靳辅的人。”
康熙一把甩了笔,脸上没了刚才的所有快乐,阴冷地问:“靳辅?”
“是。刑部已收押靳大人,只等万岁爷发落。”
康熙“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顾问行一直保持着弓背缩头的姿态,等待他家主子的下文。
五公主也没有理睬这屋里骤冷的氛围,她直到自己抄完一份,才对着康熙说:“皇阿玛,冤有头债有主,您答应我五十张的!”
康熙这才复了笑容,他捏了捏宝儿的脸说:“先让阿玛去把另一桩债处置了,再给你还债。”
“拉钩!”
康熙的大手伸出和女儿勾了勾,接着对顾问行说:“去,把大学士、六部尚书、左都御史、满蒙都统、内大臣以上还有翰林院统统叫上。再让内阁把郭琇弹劾的奏章和于成龙草拟的河工案章程带来,另外,顺天府和护军都统先去外边跪着,等朕传他们。”
这一叫,基本是朝中有名有姓的人都要聚在一起了。
顾问行自然要问:“万岁爷,在哪儿见?二位大人在哪跪?”
康熙呵呵一笑,说:“这么多人,当然是乾清宫了。”
他站起来说:“备马,朕要回宫。”
顾问行追上去说:“万岁爷,要是回宫是否要……”
他想问太后以及住在畅春园的德妃还有几位皇子,康熙说:“让他们慢慢回去,告诉诸位大臣,甭管在哪张床哪张凳子上,朕只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没站在乾清宫的,都和顺天府尹及护军都统跪在一处去。”
第172章
什么叫甭管在哪张床哪张凳子上呢?
康熙虽然现在不日日早朝,但有些事他心知肚明。
比如他在畅春园的时候,各位王公大臣基本也就放飞自我。
想在畅春园附近“体贴圣心”的就在畅春园旁挖个园子;想在京城“安心办差、效忠大清”的就住在京城的宅邸里,若要见皇帝也就是骑马出城的事。
现在他突然要求一干重臣在一个时辰内从京城四面八方赶到乾清宫,基本属于大清纪检委今日份的“风纪抽查”。
毕竟康熙爷嘴里的一个时辰包含这样几步:侍卫们传旨的时间、官老爷起床的时间、官老爷换衣服的时间、官老爷骑马的时间。
顾问行把自己半条老命跑没了,用一盏茶的功夫给侍卫们传了圣旨。
捂着胸口看着侍卫们跟玩命一样抽着马跑得飞快,再抬头看看午后的太阳,深深为各位大清重臣们难过。
这一个时辰不好赶啊……这个点,许多官老爷从官署里出来,怕是已经要开始在后院开展精彩的夜生活了。
比如新任满蒙都统阿灵阿就是那个窝在畅春园附近“体贴圣心”,顺便打算开展下夜生活的臣子。
阿灵阿今天正在屋里给珍珍添油加醋形容着皇帝老儿的郁闷,珍珍听到康熙爷一百支箭没射中几次靶心的时候简直是心花怒放,毫不吝啬地在他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
“干得好,干得漂亮,让他偏心眼,现在知道偏心眼的滋味不好受了吧?”
阿灵阿搂着她坐下,撩起她的衣袖,慢慢解开她缠在手臂上的白布条。
珍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你干嘛呀。”
阿灵阿说:“看看你的伤口啊,你心也太狠了,弄点泥土往自己脸上拍拍就得了,还真割自己的手臂,要是破伤风怎么办?快让我看看”
珍珍刺得其实不深,但伤口很长从手肘一直到手腕,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又长又刺眼的口子。刺破的伤口早就结疤了,但跳车时撞了一下碰到不少尘土,所以至今还肿着。
阿灵阿轻轻吹了吹,心疼地问:“还疼吗?”
珍珍嘟着嘴往他怀里一靠。
“疼,疼死了。”
她每说一个“疼”字,阿灵阿这心口就是一揪,心里后悔那天应该在畅春园直接拔刀把事儿再闹得大一点,索家的这群畜生就该一股脑地都去见阎王爷去。
“不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珍珍乖巧地由他搂着,舒服地都眯起了眼。
“额娘呢?额娘这几天还往园子里去太后跟前?”
她说的额娘指得自然是巴雅拉氏了。
阿灵阿说:“嗯,太后为这事现在天天气病在床上,额娘每天都到园子里给太后侍疾,大格格也一直没走,还住在太后身边呢。”
珍珍紧张问:“太后娘娘没事吧?把老人家气病我这罪过大了!”
“没事没事。”阿灵阿抚着她背脊吹着她的伤口说,“额娘说了,太后的病大半是装的,就是要逼万岁爷严惩,太后眼明心亮,帮着我们呢。”
珍珍这才放下心来,又感叹宫中果然无“傻人”。
经历了这番变故,两人是心有戚戚,这时候本来安抚、吹气的简单动作慢慢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不简单后,两人的眼神又不约而同地碰到一起,接着这阿灵阿给珍珍的伤口吹气就变成了两人嘴对嘴互相吹气。
两人正腻歪着准备去床上进一步深入感情的时候,为伤口愈合的大业添点阻碍时,徐莺在外头敲了敲门说:“少夫人,药来了。”
珍珍浑身发烫,哑着嗓子懒懒说了一句:“什么药?”
徐莺道:“刘太医开的方子,奴婢抓了药来熬好了汤药,刘太医说这药一天得喝三剂,如此少夫人的伤才能在两个月内好,否则至少得卧床半年。”
她妹妹徐鸾还在外补充了一句:“夫人昨天就没喝,再不喝怕是耽误伤口呢。”
要说这刘太医也够良心的,知道她是装病后就编了个方子,还说能把重伤病人两个月就治好,不然就要珍珍卧病在床半年。
半年啊!要让珍珍这样在屋子里闷半年,她大概真得闷出病来。
可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她想喝药!尤其她连门都没开呢,就闻着那可怕的药味了,往后两个月内她一天还得闻个三次!
那个叫刘长卿一定是故意的,开的药还格外的苦,放了十足十的黄连来吓唬她!
她此刻控制不住表情,嘴角一抽泫然欲泣。
阿灵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这天雷勾动地火的气氛刹那间是烟消云散。
“唉,我想吃西药。”珍珍抱头一声长叹。
阿灵阿笑着放开她去开门。
门外徐莺端着药碗,面上装得严肃,眉眼之间却全是笑意。
“少爷可得督促着少夫人把药给喝了。”
阿灵阿说:“嗯,我知道,你去吧。”
他关上门,端着乌漆漆的药碗走到珍珍身边。珍珍把鼻子一捏,抗拒地说:“走开走开,有多远拿多远。”
阿灵阿笑嘻嘻地逗弄她:“听到没,喝了两个月就好,不喝半年才能好,你选吧。”
珍珍坚毅地把头一摇。
“士可杀不可辱。”
阿灵阿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手里的药都撒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端着药碗走到后窗边,把窗户推开,可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一等侍卫马武在外喘着气说:“阿灵阿大人,我来传旨。”
阿灵阿端着这药都不敢往外泼,生怕是康熙来核查真相。
他只好装模作样地端着药拉开门,对马武说:“兄弟,我正让夫人喝药呢,你也知道我夫人这伤……”
马武和鄂伦岱、阿灵阿都相熟,他就是当年婚事的开道小分队首领。
他也不坑阿灵阿,与他直说了顾问行传的圣旨,末了还给他一个忠告:“我还要跑下一家。你赶紧地吧,我瞧顾公公的口气,皇上可不大高兴,这一个时辰分明是要折腾人。”
阿灵阿哪能不知,他回屋放下药碗三下五除二换上全套的官服,然后看了眼西洋怀表,和珍珍急匆匆告别就要去牵马。
珍珍躺在床上皱眉说:“康熙爷这是想干什么?就是有车,两个小时要那么多人去乾清宫也够折腾的,更不要说现在只能骑马。”
阿灵阿理着自己的官帽和外褂说:“错,是一个小时,马武他们传旨至少就半个小时用去了,东华门入宫走到乾清宫还有半小时,这就是发火了要折腾人呢。”
他说罢拿了马鞭拔腿就跑。
…
什刹海里的明珠躺在书房中,也收到了侍卫五格的传旨。他眯着眼不置可否,而容若则替他说:“我阿玛本就告假,也要去吗?”
五格也不知道,他是按名单传旨的。
容若和五格一起在御前当差,两人也熟悉,这会儿还站在门外替明珠想起主意来。
“我听顾公公口气不好,而且能喊的大臣都要去,就怕明相不在出事啊……”
言下之意,万一明珠不在被对手说了坏话,皇上下决定罚明珠的时候都没人能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