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甲申
第14章
塞和里氏浑身一震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走,我们看看去!”
她牵起珍珍的手往主屋走,两人刚出门就险些在院子里和从主屋跑出来的秀雅撞了个正着。
小姑娘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水顺着她的辫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好好的一身桃红色的新衣裳已经被水浸透,眼看着一件新衣裳就这么废了。
“秀雅小妹子这是怎么了?”
塞和里氏倒是好心,怕孩子着凉还想拉她进屋给她换身衣裳,偏偏秀雅完全不领情,大吼一句:“你们,你们故意磋磨我!我要回家告诉我额娘!”
吼完红着眼一把推开塞和里氏跑出了院子。
塞和里氏和珍珍对视一眼,两人更加好奇这李氏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让秀雅不到一个时辰就哭着跑了?
“额娘,秀雅这是?”
塞和里氏牵着珍珍刚一进屋就被一地狼藉吓了一跳。炕前的地上反扣着一只铜盆,这便是让秀雅浑身湿透的罪魁祸首,原本盛着的水则撒了一地。
秀芳则举着另一只水盆站在炕边,她一脸委屈地咬着唇,手臂颤颤巍巍地不停发抖。珍珍觉得她手里那只水盆随时随地都能翻下来扣她脑袋上。
李氏端坐在炕上,塞和里氏和珍珍的来到并没有打扰她,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秀芳,手上握了一把戒尺,每当秀芳熬不住露出想动的迹象,她就拿戒尺轻轻往炕桌一敲,秀芳立时就吓得不敢动弹。
“大户人家的姑娘皆是外有仪态内有涵养。所谓仪态就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肩要平,脚不能踮,身板要直。你走路的时候却是脖子前倾,左肩比右肩高,要矫正仪态就必须下苦功夫磨。”
李氏眼神平和,但含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若是受不住可以立时放下水盆回家去。”
秀芳脸色一白,正当珍珍以为她也要甩了脸就跑时,她却咬了咬嘴唇倔强地说:“我能坚持得住。”
秀芳话音刚落,却见王佳氏牵着不情不愿一张臭脸的秀雅又回来了。她娇滴滴的声音再度在门前响起:“姐姐,让你受苦了!”
珍珍听得直觉得牙酸,塞和里氏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满脸写着“倒胃口”三字。
只见王佳氏半拖半拉还边打边骂:“死不争气的丫头,这点子苦都受不住!赶紧给你婶子赔罪!”
“我不赔!他们破落户凭什么埋汰我!他们就是趁机糟践我!额娘,你都不心疼我了!”
这秀雅闹起来学足了王佳氏的性子,而王佳氏被她闹得心慌,再看看还含泪举着铜盆的大女儿,不由犹疑着和李氏讨饶:“大嫂子,要不你看看……这孩子还小,咱们教也得有个教法,不能这么硬着来。”
李氏含着笑转头打量着王佳氏,这笑里把该说的话都含在了里面。王佳氏被她盯了一会儿脸就涨得通红:“我……我这是……”
“你既然心疼那就带回去吧。”
李氏接着就对秀芳说:“你放下吧,随你额娘回去。”
没想秀芳却一咬牙说:“我不回去,我跟着您学,额娘您回去吧。”
“这……”
王佳氏还在犹豫,秀雅听得刚刚的话已经如蒙大赦,她拉着王佳氏就说:“额娘,咱们回去回去。”
“那我……”
李氏一挑眉说:“要回去就都回去,我也累了。媳妇,替我送客。”
塞和里氏二话不说就替三人敞开了大门,珍珍还跟着跑过去将院门也两扇都敞开。
秀雅拖着王佳氏,王佳氏拖着秀芳,三人是扭扭捏捏才出了珍珍家的大门。
塞和里氏瞧着关上院门轻轻嘀咕:“这秀芳怎么突然鬼迷心窍非认死理地要学规矩。”
珍珍心里却是门清,秀芳这是中了跃上枝头变凤凰的蛊了。内务府世家那就是一个庞大的姻亲网,瞧瞧那《红楼梦》不就是么,贾王史薛四家互相通婚,如此才能互相照应共同富贵。秀芳嫁进曹家那就是个开始,至于秀雅,那是王佳氏希望相貌更出众的小女儿能比她姐姐更上一层楼。
不出所料,珍珍刚刚将院门栓上,就听见秀芳的哭声传来:“谁让你来的,你凭什么让她拖我后腿!”
珍珍一撇嘴想,这秀芳到底比秀雅强,还是个人物。
…
李氏这边不过一个时辰就关门谢客,那边萨穆哈家不乐意的却不止一个秀芳。
当晚,王佳氏又被萨穆哈罚跪了一遍家庙,秀雅则是被罚抄女则。母女两被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后,萨穆哈舔着老脸提溜了一大堆礼物,先拐着弯找了傅达礼再请了傅达礼向李氏一起赔罪。
珍珍到这里才明白过来,所以这王佳氏来求也是萨穆哈的本意。
她不得不又一次感叹,萨穆哈这个爹啊,前有老婆丢人,后有女儿拖后腿,做的不容易啊!
如此,秀芳又回到了李氏身边学规矩,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是丧着脸来哭着脸走。可到底硬生生抗了下来。
经此一遭珍珍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为达到目的吃得了大苦,还真是个性子坚韧的人。
…
萨穆哈家三人闹的那日,威武恰好在宫中值夜,第二天下午才回来。他一进家塞和里氏就把他拽屋里一五一十的把事说了一遍。
威武听罢乐呵呵地道:“我先前就同你说过,咱们家额娘是最有主见也最明白的人,她做事从来都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如今你见识到了吧。”
“见识了见识了。”塞和里氏拍着胸口说,“往后额娘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再也不啰嗦一句。”
威武瞅着妻子露出畅快的笑容。自从大闺女进宫后威武的脸上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塞和里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今儿当值的时候遇着什么好事了?”
她这一问珍珍也“唰”地抬起头。
嗯?难道她老爹要升官了?
第15章
“我有个不错的兄弟在宫里有些人脉,我请他帮忙打听下咱家大丫头的情况。他今儿同我说珍珍她姐如今在翊坤宫里当差,伺候的是已故遏必隆大人的女儿。”
珍珍偷听夫妻两个说话,“遏必隆”这三个字总让她想起什么来。她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沉迷司考不看些清穿小说,弄得现在她一个穿越者像在陌生游戏里打怪。
塞和里氏问:“那位娘娘性情如何可是好相与?”
威武说:“听说那位贵人在家的时候就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而且……”他凑到塞和里氏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听说皇上要选这位娘娘当新皇后!”
“什么,皇后?”
塞和里氏没忍住一下叫了出来。
珍珍扔下笔跑到夫妻两跟前抓住威武的手问:“阿玛,姐姐是要给皇后娘娘当宫女了吗?”
威武把珍珍搂怀里笑呵呵地说:“是呢,你姐姐交了好运了!”
塞和里氏日夜悬心的就是大女儿的事,威武这几句话说得她眼泪汪汪,“我……我去把这事告诉阿玛额娘去。”
夫妻两抱着珍珍到了主屋,威武把事一一告诉了两位老人家。
塞和里氏比威武更懂人情世故,她解下帕子抹了把眼泪说:“阿玛、额娘,珍珍她姐如今在伺候钮祜禄家的娘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宽街见个礼?”
她口中的宽街就是弘毅公府,也就是翊坤宫妃的娘家。
额森说:“按着在关外的规矩威武此时过去见个礼倒也是应该的。只是……”
他谨慎地看了身边的老伴一眼,只见李氏不省赞同地摇摇头。
“额娘,您的意思是……”
李氏拧着细眉。“如今不是关外了,咱们同钮祜禄家从无往来,那是勋贵世家,咱们是平头百姓,你是好心想要去见个礼,只怕人家当你是去打秋风的。”
威武脸色一白,是了,如今京城不是盛京,高门早早拉开了和普通人家的差距,繁文缛节已经变得必不可少。
李氏宽慰道:“你担心孙女我知道,日后翊坤宫娘娘升了皇后,咱们孩子在她跟前若得了脸,到时候我们逢年过节随份礼去孝敬下才是正理。”
李氏这几句话说得在里,威武于是就此打消了念头。
知道女儿如今在宫里有了好着落,一家人这心宽了不少,刚好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也是珍珍的生日。塞和里氏现下对身边这唯一的闺女是疼到了骨子里,她手里刚好也有几个闲钱就让威武带珍珍去城东的合意布庄挑个孩子喜欢的花样,预备买四尺布回来给她作身新衣裳。
塞和里氏心里也是憋了一股气的,她家闺女生得娇俏秀丽打扮起来难道还会输给秀雅吗?
这合意庄就在宽街上,这日挑完布威武抱着女儿在街边的茶摊歇脚时才想起这事。
“珍珍,你瞧,前头就是你姐姐侍奉的那位娘娘的娘家。”
珍珍一看果然是高门大院,门口还立了一对一人多高的石狮子,一眼就知道是勋贵世家。
茶摊的老板听见也笑了:“这位爷是有女儿在宫里侍奉吗?这家入宫的那位格格是个好脾气,过去逢年过节还让小厮出来布施,真真是个好人。”
他话音刚落,宽街尽头响起了一阵喧嚣,老板的眉头随即抿了起来。
“让开让开,别在这挡道。”
街口骑来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各坐了一个青须少年,一个穿绛紫一个穿玄黑色,皆是通身的绫罗绸缎,腰上悬玉挂剑,富贵逼人。两人身后是一排奴仆跟着小跑,殿后的则是四个轿夫抬着一顶石青色的轿子。
其中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跑得极快,饶是宽街这样在京城数一数二的宽阔道路也让一些行人来不及躲藏。
骑在马上一袭绛紫衣衫的少年扬起鞭子就骂道:“没长眼还是没长腿?看见爷不会躲着点?”
一个被马脚踢到的老妪正要哆哆嗦嗦爬起来,又被涌过来的奴仆挤倒。玄衣少年忍着不耐说:“赏她点铜板快把人拉走!”
立马有个奴仆从兜里撒了满地的铜板,只见老妪齁着背颤巍巍一个个捡起,甚是可怜。
本来懒洋洋的家奴已经端着笑脸冲出来打千问安:“国公爷,四爷好,不是说要在寺庙里住几日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额娘什么毛病?”
刚刚踢着人的少年不耐烦地说着,却听轿子里传出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要不是为了你姐姐,我犯得上去去那个碧云寺叩这么多头吗?”
“叩着人了吗?全是白瞎,人家大师根本不在!”
少年轻蔑一笑,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奴仆背着手不进门却往外跑。
“三哥,你去哪?”
玄衣少年跟着下马要追上去,他哥哥伸手拦住他:“我去和小王爷喝酒,你别跟来。”
说完他扬长而去,玄衣少年一脸不信,回到石青色轿子旁赔着小心说:“额娘,三哥是不是又……”
“哼,你管他干什么,你还不如他呢!”说完敲敲轿子,就有家奴指挥着轿夫把轿子抬进大门。
玄衣少年一脸尴尬地在门外站了半晌才叫上自己的奴仆讪讪进门。
这一幕自然也是落在了威武等人眼里。
“唉,这格格是好人,可那小国公爷和福晋太太哦……”
茶摊老板这一声感叹引来了珍珍的好奇,“老板,刚刚过去的就是小国公爷吗?”
老板拎来一壶热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酥糖塞到珍珍手里。
“小闺女聪明着呢,正是!来,叔叔请你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