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宝玉
尹双儿跪在地上道:“奴婢本是流落命数,幸得侯女与世子搭救,在少爷书房伺墨。奴婢听少爷与老爷答话,老爷只是因不喜世子武将出身,恐在沙场征战,令侯女孤身无依,因此迟迟不愿应允。若世子能允诺不上战场,此事未必不成。”
霍起与父亲俱想到,凉州霍氏不上战场,恐怕不行。但知晓弘安侯顾虑在何处,便有了方向。
霍宁问:“你来这里,说这些话,不怕你们少爷罚你?”
尹双儿垂头又行了一礼:“世子与小姐与我有恩,不能不报,少爷亦会理解双儿的。况且……双儿此来,少爷也知道的,他只是左右为难。”
几个男人闻言心照不宣,又有些好笑。
霍起道:“江都之事与我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他起身,示意沈厉将尹双儿扶起来:“舅哥那里,这些日子真是劳烦姑娘为我与曼曼言语了。”
他知道金银收买不了尹双儿,况且她在弘安侯府也不少吃穿。霍起吩咐人送了古籍孤本过来,又将她写的赋以自己文士团的人脉发印出去。
尹双儿自然更是觉得世子光风朗月,与自家姑娘十分相配。
第71章
青药收回诊脉的手,看到宁莲虚弱而期待的眼神,没有和她说,出去向太子禀告。人是救回来了,只是那避孕药本就伤身,一次下的这么重,往后怀孕就难了。
“没有治愈的法子?若是让秦朗来呢?”因着弘安侯女的伤,世子竟然放弃了男女大防,让青药的师兄秦朗去给宁兰诊治。贺兰玺想,小舅舅怎么忍得住,就不怕秦朗看到曼曼柔弱,生了他意?
青药道:“师兄倒是有个法子,只是恐怕殿下不肯。”
贺兰玺一抚衣袖,疏风朗月道:“医官但说无妨。”
青药面无表情道:“女官胎室太过虚弱,若想有孕,需得和年轻强壮的男子行房。”
贺兰玺:“???”
青药继续道:“而且我看殿下生机面相猜测,殿下一个人恐怕不行。”
贺兰玺反驳:“年轻强壮,我哪里不满足!”
青药顿了顿,勉强道:“就算殿下的质量符合吧。还有二十三天就到您大婚的日子了,此事需一日不可间断,坚持三十日。殿下事务繁忙,大婚时还要陪皇太子妃,我建议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想了想:“如果没有很合适的人,也可以和我们殿下借沈厉,他身体不错。”
冬天从外面进来,沈厉忽觉身上一冷,打了个寒颤。他平素身体好,很少有觉得冷的时候,心下奇怪,将供词交了上去。
霍起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闭目想了一会。
沈厉掩下奇怪的感觉道:“一切都很正常。之前的守卫确实因为年满三十,按照律例出宫修养。这个伤人的守卫是五天前刚提到议事堂前的,此前在京郊羽林卫当值,不认识弘安侯女也属正常。后来围住的侍卫只知有刺客,并不知侯女身份。就算知道,那个时候恐怕也不能停手。”
议事堂是重地,侍卫有责任不许人进入,从动机上看并没有问题。
霍起想,难道这件事情的确不是冲着宁兰,而是冲着宁莲去的?那范围就小多了,几乎必然在元家或者林家之中。但是宁莲的事,他得先交给太子处理,越俎代庖未免有损君臣人伦。
他和沈厉吩咐了几句要转告太子的话,与霍宁有事要谈,向外面去了。
夜里,梅香幽暗,行竹跟在宁兰身后,手里提的琉璃灯照出一方暖光,她小声劝:“姑娘,你出来怎么不和嬷嬷说一声?天这样冷,四处又黑,你伤还没好全,别出来练了吧。”
宁兰钻过梅林,攀着梅香阁的回廊爬了上去。这几日晌午晴好,下午落一点碎雪,到了夜里化成霜冻,地上有薄冰,行竹在后面看得战战兢兢,勉强抱着乐器跟上。
暖黄灯火下,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她解下披风放在廊下,穿一身赤红的舞袍,越过黑暗,走进了梅香阁屋檐的光晕里,踩在楼前落了梅瓣的碎冰上。
“行竹,别犹豫啦,快开始吹,好冷呀。”
行竹将楼前扫落的枯叶点了起来给她取暖,因为积了雪,太潮湿,颇费了些劲。听到宁兰催,看她为了不被孔嬷嬷知晓告诉侯爷,在外面练舞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认命地抱出藏在袖子里的西凉胡笳,呜呜吹了起来。
从江都回洛阳后,她们小姐自己学了西凉的乐器不算,还强迫她也学。天知道她们小姐有多没有音乐天分,吹得人天天想锯耳朵,偏偏她自己不觉得难听,来这处夫人生前居住、现在少有人来的阁楼练习得孜孜不倦。弘安侯触景伤情,平日不太敢来。其余人知道大小姐思念母亲,自然也不会来叨扰。
宁兰想,如果母亲当年能够陪伴父亲一起去极西之地,也许父亲会担心她的安全,但是母亲却不会那么急着生小儿子。
她也是太孤单了吧。
不知母亲的魂灵会不会有片刻停驻,看到父亲再未续弦,看到哥哥弟弟长大,自己有了喜爱的人。而自己,也许终将走上她的老路,看着丈夫出征,等待着烽火岁月里的只言片语。
如果边疆他国能再不来犯,四海太平,该多好啊。
霍起在约定的地点没有找到霍宁,听到熟悉的西凉胡笳声,沿着花圃一直走,慢慢走到深处。直到面前一汪小河将他拦住,胡笳声在对岸。这河是弘安侯府建筑布局中将男宾外眷与女眷住处隔开的设计,冬日河面结了一层碎冰,过去对他不难,但既然吹胡笳的是女子,他无意冒犯。
胡笳的声音不算熟练,却勾起了他对西凉的回忆。男人听出几处指法错误,淡淡抬眼望了一眼河对面准备离去,目光忽然停住。
胡笳凄凉,冬夜暖黄的灯火下,少女并没有簪繁复的头饰,一身浓烈红袍,发上水滴状的银珠发簪合着乐声发出细碎的响声。她肤色白得几乎要融入背景的血色中,唯有唇色嫣红,头发与眼珠墨色似染。
天地纯净,唯她炽烈,少女抬掌自由回旋,霍起看着她的舞姿,怔在原地。
那是和于阗国公主相似的明艳舞步,然而她腰身轻曼,别有一股旋然欲翩飞的自由,掌心握不住,人间留不住。
胡笳由悠扬转而蛰伏,少女向后弯下腰肢……
少女……
霍起抿唇,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接下来的旋律里,宁兰跳了一支……艳舞。
不像营帐里那次用水袖改变上身的动作,在这支舞里,她用自己的身体叠出波浪,如在狂狼里漂浮的一尾光裸小鱼,浑身鳞片颤抖着惹人爱怜。男人看到会想要将她庇护在怀里,却知道,一旦风浪停下,这位勾人的小鱼会头也不回游回海里。因此更生出抓住她、占据她、囚禁她的欲念。
霍起心想,这支舞最好是编给自己的。她如果敢跳这样的舞勾引别的男人……
他若找到,就杀了那个男人。他若找不到,他的曼曼第二日肯定无法下床。
一舞终了,胡笳声停了下来。少女和行竹如梅花上的精灵一般,一翻身了无影迹。霍起侧身,对树上道:“小舅舅,睡醒了吗?”
霍宁带着浓浓鼻音,烦躁道:“谁吹的破笳,难听得要命。”
霍宁长腿一伸,从树上跳了下来,一脸大梦初醒的困倦。霍起看他神色,似乎刚刚真的没有看到河对面梅香楼前的那支舞。
*
宁兰第二日睡醒,被太后身旁的大宫女忍冬姑姑叫去兰芳殿,拜见老师。
洛阳贵族女子在及笄后,到成婚前,需要在宗室接受成人教育,主讲“妇德、妇容、妇功、妇言”。因为宁兰的及笄礼由太后主办,所以她的成人教育仪格近公主,在宫室兰芳殿举行。
太后担心她不习惯宫里求学的生活,还特意吩咐忍冬让她提前来和女官接触,若觉得不合适,预留时间更换。
太后虽然相信侄子的眼光,但是对宁兰这容貌,多少是有点介意。因此对她妇德的教育格外看重,唯恐这女孩心思野了,给她最疼爱的小辈戴上别样颜色的冠帽。
其实宁兰虽然样貌柔媚,内里芯子还是乖的。裘女官原担心她倚仗太后与世子偏爱,又出身名门,对自己骄矜不服管教,准备了千百样弹压她的法子。没想到试着教授了几句,宁兰竟然很是恭顺,自己先乖乖背了几句《女戒》。
太后抽空来视察,隔着帷帐听了一会,唇角抿着的弧度慢慢放松,对忍冬道:“还算是个懂事的。没想到最后是我们阿起有福气。”
忍冬垂首道:“世子有您庇护,一向是有福的。只是东宫那事,太后娘娘您真的不管了吗……”
太后拂手:“儿孙自有儿孙福。玺儿若是连自己的东宫都管不了,怎么管偌大一个国家?”
其实要不是贺兰玺是中宫嫡子,立长立嫡会减去许多不必要的风波,她也不是那么看中贺兰玺做太子。
别人都以为她是凉州霍氏的嫡女,心里偏向凉州。其实她心里更看重的是谁能让天下安宁。若是小肚鸡肠只盘算着一家的得失,她如何坐稳这个位置这么多年。
宁兰没受到什么刁难就放了课,定下来老师,可以回去等着及笄礼后来上学了,心情不错地提着裙子跨过了偏室的门槛,往主殿出去的路走。
未料还没出兰芳殿的正门,有人已经等在正殿门口了,正与后宫最为尊贵的女人对坐饮茶。
听到声音,霍起回过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
太后亲自对她招手:“小曼曼,坐过来。”
宁兰过去向两人先跪下行了礼,太后捉着她的小爪子给霍起看:“一大早巴巴地进宫,就担心我把你的小姑娘欺负了是不是?现在看看,可有少一根头发丝?”
霍起笑着道:“侄子是来拜见姑母安的,姑母误会了。”
太后也不戳破,只又逗了两人几句。太子往日去寿安宫给祖母请安,今日听说祖母来了兰芳殿,又有曼曼在,精心装饰一番仪表堂堂地来了。
没想到一进庭院,先看到霍起轩朗身形,背对他坐在太后对面,身形似有似无地护着宁兰。太子心下一惧,先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太后主管皇族宗室,皇后心小,六宫之事尚且要魏贵妃从旁协助,太后那里更是指望不上她助力,因此平日事情繁多。与小辈交谈几句,心情舒畅了,太后扶着忍冬的手要走了。
临走前,还用眼神意味深长地警告了贺兰玺一眼。
太子愈发乖了,没有抬头看宁兰,只和小舅舅乖乖地谈了一些政事,自己预计如何处理,交谈着送小舅舅出宫。
临到宫门,霍起突然问:“东宫女官宁莲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太子顿了顿,心情有些烦闷,吞吞吐吐着将青药说给他的话转述了。
霍宁今日心情颇有些怪异,在弘安侯府里住着也觉得寄人篱下,吃的不好。原想来宫门接了堂弟,一起出去纵马聊聊,不料正好遇上太子宁兰霍起一行,他便将马牵上,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霍起对太子道:“你若真的喜欢她,应该将她身体放在第一位。”
贺兰玺不忿反驳:“那以后若是曼曼需要与年轻强壮的男子行房,我可以效劳!”
霍宁眉峰一挑,撸起袖子:“阿起,一起打他?”
霍起冷冷道:“年轻人喜欢做梦,天亮了,梦醒了,自然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宁和霍起的友谊(亲情?)不会因为小兔子决裂的。
第72章
霍宁听到贺兰玺要染指宁兰的话,十分烦躁。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熊,一点没有教养,提剑就想干,偏偏太子打不得。
贺兰玺道:“你就是偏心我舅舅!他还没急,你气什么!”
霍起不急是因为他不会给贺兰玺染指的机会,霍宁生气大概是因为他对堂弟太好了,所以为他的事情不痛快。将马缰递给侍从,霍宁沉着脸与霍起、贺兰玺并肩向前。
宁兰尚不知自己雪夜跳舞落入了两个男人眼里,她还盘算着过年给霍起惊喜呢。霍起替她将保暖的披风帽子戴上,将她护在身旁问了课业是否理解,教习女官是否喜欢。她抬头看着男人乖乖答着,额上的发珠扑簌簌垂着,随着她走动一颤一颤,看起来乖巧灵动极了。
只是不论别人怎么看,宁兰专心回答着男人的问话,连一眼也没分给别人。
偏偏马声嘶鸣,路上的冰渣被马蹄溅起,西风呼啸处,浩浩荡荡的众人簇拥着一个月白锦衣男子而来。男人远远便看到了从别院逃走、又在围场跳舞勾引男人的小姑娘,心下一哼,路过他们时,特意勒停了马,寒气扑面侵袭。
宁兰一转脚步,挪到霍起身后,男人高大,她只从他后颈衣服外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向上抬着,警惕地瞪着马上的人。
贺兰筹心下不满,这么怕他做什么?他还能当着霍起剥了衣服吃了她?上次还没得手,别院就折损了大半守卫,连花木堂都被人砸个稀巴烂,海棠树也给砍了……
他从想要这个小姑娘开始,就想给她脑袋上亲手簪一朵海棠,在海棠树下亲她,甚至解了衣衫抱她。这种娇艳又娇气的植物最适合她,偏偏亲手种了十二年的树,霍起带侍卫走了一趟,现在全成秃头年轮了。
打架就打架,砍他的海棠树干什么?!霍起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可惜贺兰筹想在海棠树下做的那种事,男人们心里都清楚,却不好当着众人面挑明。贺兰筹不能说什么,心里有气,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向几人问好,目光掠过霍宁脸上。因为气度不凡,脸容俊美,他目光又折回来看了一眼。
什么状况?
曼曼似乎并没有分心,贺兰筹心下稍定,握着马缰,对霍起阴阳怪气道:“听闻世子与凉州王去弘安侯府求亲,应该不久就能听到世子的好消息了吧?”
这是听说他在弘安侯府吃瘪,要看他笑话。
没想到霍起淡定道:“嗯。”
贺兰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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