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宝玉
对方越是这么气定神闲,他越觉得自己心火难灭,好像妄念被对方衬地十分愚蠢一般,他想撕破霍起这个虚伪老男人淡定的面具。
贺兰筹道:“那真是恭喜世子了,弘安侯若首肯,大婚可就快了,不知世子预计定在什么时候?”
霍起看着他,平静道:“婚礼,应该还是你快一点。毕竟不管元家二小姐愿不愿意,你已经让他父亲愿意了,这点我是比不上。”
元馥属意他哥哥,并不想嫁给六皇子。霍起戳人痛处,贺兰筹恨恨得盯着他。
元馥是曼曼闺中好友,曼曼上次帮元馥牵线见贺兰翎,却被自己使手腕截了去。关键时刻,凉州安插在皇宫的太监报信,诱使皇帝招六皇子入宫,柔媚入骨的小东西又被霍起救走,虽被欺负却没得手,这事是同时梗在两个男人心头的一根刺。
他不知道霍起当时没有正面和自己对战大开杀戒,是对贺兰皇室尚余情面,还是不想闹得太大传出去影响曼曼名誉。但他亦不想被这个男人比下去。
贺兰筹点着小兔子的名,道:“我这一趟进宫,会向父皇禀明,请他成全元家二小姐与四哥。我贺兰筹和有些人不同,若得不到心爱的女子,我今生不会成亲。”
哥哥贺兰玺闻言,老脸一红。
宁兰被点了名,乖乖道:“噢,好。替馥儿谢谢你。六殿下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六皇子左等右等了半天,没下文了,就只等到这么一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等着宁兰,小兔子站在霍起身后,疑惑地看着他。
贺兰玺沉着脸道:“无妨,我付出了的,都会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霍起回道:“哦。”
贺兰玺要被这两个人气死了!
他道:“于阗国的军队不日就要进犯西凉边境,你们有功夫,还是早点回属国去准备!不要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有心成亲无力大婚!”
霍宁道:“好呀,谢谢殿下提醒。你快走吧,不是要去找皇帝吗?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
宁兰道:“殿下千万别反悔呀!那不是男人所为!”
贺兰玺气得握紧马缰,心里暗恨,我迟早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所为!
尤其是他的曼曼!只要霍起前脚去西凉打仗,他后脚就将小家伙捉过来,囚禁起来日日占有,让她肚子里揣上自己的崽,看霍起怎么办!
当然,他得先将花木堂修好。
*
弘安侯僵持了好些天,最终居然勉强应下来这门婚事,众人都有些惊讶。
霍宁在一旁作为男方家人,看到弘安侯终于收下凉州送来的呆雁,心里也有些古怪。
那日从河边回到住处的路上,一贯自负的堂弟突然问他:“兄长有中意想要娶为妻子的女子吗?”
霍宁正心乱,闻言立刻反驳:“我不喜欢女人。”
霍起轻咳一声:“那也好。”
霍宁:“?”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堂兄了?我有龙阳之癖你居然说那也好?
霍宁自闭了。
霍起诚恳道:“阿宁哥,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霍宁不理他。
霍起在他身后继续道:“若我有一日战死沙场,请你替我照顾曼曼。”
霍宁当时脑里正被梅香阁下惊鸿一瞥弄得有点心神不宁,骤然听到这一句,立刻道:“胡说什么?于阗战场我和你一起上!有什么哥哥给你扛!”
霍起道:“我认真想了,弘安侯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曼曼貌美,觊觎者众多,且各个权柄在握。若她嫁与我为妻,我有意外,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后半生难免飘零辗转在不同男人身侧。我不忍心她过这样的日子。”
“弘安侯恐怕也并不是真心想要将曼曼许给一个不上战场的文臣,那未免要闹出君夺臣妻的丑闻来。我猜,在弘安侯心里,太子原先是最合适的女婿人选。可惜现在东宫风雨飘摇,与六皇子都不明朗。因此他退而求其次选中了你。”
什么叫退而求其次?贺兰玺能和他比吗?霍宁不满,正要反驳,霍起笑着道:“当然,我是次中之次,尚且不在弘安侯考虑范围之内。”
霍宁见状,安抚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弘安侯只是对你门第有成见,并不是不认可你。另外,弟弟,宁兰虽然貌美,哥哥不是这样肤浅的人,绝不会夺你所爱。况且就算弘安侯愿意退而求其次,他女儿也不会愿意。哥哥向你发誓……”
霍起拦住他道:“你我兄弟,无需为这件事生出龃龉。何况曼曼并没有在你我之间抉择,我不会因为弘安侯更看重哥哥而不快。我并非那样量小之人。”
霍起道:“只是哥哥,不要对我承诺这件事。”
“若有一日我在边疆战死,凉州霍氏一脉断绝,父母高寿之后,希望你替我带曼曼去西海,免她受大梁皇室欺辱,平安直至百年。若有子嗣,我与她的子女继在你膝下,日后他们愿意,继承凉州祖辈遗志,可守护大凉疆土。孩子不愿意,在西海做一个平头百姓也可。”
兄弟俩皆默然半晌,霍起似也有些难以开口,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坚定道:“若我死去,而你照顾时久,对她生意,她也愿意。不用管我这个死人的想法,你可以娶她。只要她安乐一生,我都愿意。”
霍宁一怔。虽然凉州民风开放,但是哪个男人自己会愿意,甚至对别的男人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堂弟是爱昏了头了。
霍起回去后,和弘安侯长谈,再出来时,弘安侯改了口风。
霍宁看着聘雁,心想,堂弟不会和弘安侯说,如果自己战死了,就由弘安侯主持宁兰改嫁,建议改嫁给自己吧?
那自己现在要不要和外甥媳妇兼弟妹先打个招呼,万一……
早知道还是让她死在山里好了。
弘安侯心情亦很复杂。一个是大儿子、小儿子都和自己唱反调,独女也视霍起为意中人,他大感做父亲的头痛。另一个是,霍起居然向他承诺,如果自己战死沙场,由弘安侯主持宁兰改嫁。
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霍起这样说意味着什么。
凉州王几乎是捂着脸签下这个丧权辱儿条约,虽然他儿子喜欢宁岳的女儿,那女孩又能和东宫侍卫对战,是个飒踏生风的姑娘。但是这个婚事太多磨了,他得回去和王妃好好说,这尊大神娶回去得好好供着,千万不要一个不开心闹和离了,弘安侯立马能给她主持改嫁。看儿子这个痴情种子的样子,恐怕到时候不会令娶,凉州霍氏一脉就完了。
*
腊月小节多,各府里张罗着庄子上的鸡鸭鱼米、内府布置,给主子下人们裁纸新衣,归集一年的进账余钱。
在这团团喜气中,梁帝的身体也好了些,虽然被刺的伤口还没好全,已经能倚靠着吕章上下朝,批改一些要紧的奏章。
寝殿里的地龙烧得旺了伤口生炎,烧得小了他身体有些扛不住,年纪大了,都是这样,他父亲像他这个年纪问题更多。梁帝觉得自己还算精壮,虽然一时不察栽了个小跟头,小跟头而已。他还很强大,依然可以着手削藩。
得知狱里行刺自己的是于阗国的公主,梁帝口上说着低调处理,将会放人,却一直没有动作,似乎在酝酿着边远小国的敌意。
离除夕原来越近,这也意味着离太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朝中气氛愈发诡谲,连不在政治中心的弘安侯府都有所波及,不过弘安侯一向不站队。
宁兰对于太子成婚这件事有些本能的恐惧,私下问了霍起几次,霍起只让她安心准备自己的及笄礼。也许他也对自己如此担忧太子大婚感到奇怪,她不主动说,他也没有问。
皇帝在小年那日赐下了凉州世子与弘安侯嫡女的婚旨。
长公主贺兰枝倒是早有预感,只在宁兰去兰芳殿领太后赏的书本笔砚时,神色冷漠倨傲地站在高台之上觑着她,像只孤傲凛冽的孔雀。宁兰虽然有些害怕她会在宫里对自己做不好的事情,但还是强撑着体面向她行了一礼。贺兰枝似乎觉得她的应对还算得体,没有太丢世子的人,盯着她看了一会,转身什么也做离开了。
三公主就荒唐多了,先是在魏贵妃那大哭一场,眼泪淹了宫殿,又抱着父皇的腿哭,还想抱太后……被令秋姑姑拉开了。
婚事谈定,那日凉州王进宫谢过太后、皇帝后,预备踏上归程。三公主在寿安宫外等到凉州王,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说宁兰如何勾引太子、六皇子,连六皇子一派的元扈都不放过,早就不是什么待字闺中的纯洁少女,在秋巡时经常彻夜不在房中,十分不贞。
霍起和姑母太后问过安,正准备出宫送父亲一程,没想到父亲竟然被绊住了。
他站在三公主身后听她胡言乱语,淡淡问:“依照公主这样说,我在秋巡时从温泉别馆抱了一个女子回明质阁,也是十分不贞了。”
贺兰悦听到他的声音一颤,僵硬回头,捏着声音道:“世子一定是想拯救不幸沦落的女子,这和自甘堕落的人不能相提并论。”
霍起“嗯”了一声,走到父亲身旁,对她道:“我从温泉别馆救回明质阁的那个不幸女子,就是弘安侯女。”
三公主睁圆了双眼,他们那么早以前就搅在一起了?
“你说的没错。”霍起平静对三公主道:“被这些男人算计是够不幸的,但这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曼曼的错。你既然知道你哥哥觊觎她,以后她是我的妻子了,最好劝你哥哥收收心。”
“不然以后发生了什么,别怪我不够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理智的柿子不应该和霍宁说他死后如何如何的这些话啦,如果不是曼曼差点被戳死,局势又不太好,他应该会承担一些风险继续熬下去,弘安侯迟早会点头。
男人想要的东西会多一点,不会只要兔子不要江山,我觉得这种男人不太有事业心(戳)。不过兔子是最重要的,而且会在接下来变得不断更重要。
第73章
距离太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本来应该稳操胜券的,梁帝不知为何,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并非毫无缘由。比如不知凉州用了什么方法,原本蠢蠢欲动的于阗国,一直没有得到释放的五公主,按理应该摩拳擦掌瞄准时机大举进攻,而现在大梁举国庆祝春节这么好的休息时间,他们居然没有丝毫压境进犯的迹象!一直在沙漠的另一端盘踞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皇帝收到镇北侯从塞北阿尔山、凉州西侧驻扎营地窥探传回来的军报,大怒:“通敌!一定是通敌!”他认准了凉州王和于阗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因此于阗大将才按兵不动。凉州富庶,很可能用了钱帛交易。万一凉州收买了于阗,联合小国一起对抗洛阳怎么办?
凉州若生了反心,必要时需要镇北侯先安内夺了凉州政治中心雍良城,再整合军队一举杀出沙漠攘外。可是只有凉州霍家有贺兰山以西沙漠作战的经验,镇北侯打打草原诸国还行,横穿沙漠需要驼队和强大的忍耐力,他可不太妙,那时大梁局面将非常被动。
皇帝的心腹都在下面站着听,元国公捋了捋胡子:“凉州王……”同为大梁效力多年,虽阵营不同,但也正因立场对立,彼此互有了解。霍氏从大梁开国受贺兰氏元帝荫封,满门荣耀,家主自请退居凉州守国土疆界。一百六十八年来,霍氏子孙儿郎战死、甚至有些支系满门慷慨就义,却不曾让西北诸国铁蹄踏进贺兰山一步,进犯大梁国土。
凉州王若有反心,恐怕不会上洛阳一趟请皇帝为他儿子与弘安侯女赐婚。元国公更倾向于凉州王没有通敌,但是皇帝对凉州霍氏有成见,心意已定,他是不会站出来和皇帝唱对台戏的。
梁帝越老越多疑,也许与自己掌控力无可避免的下降也有关。他对元国公道:“你那个小女儿,如果确实与老四合得来,阿筹也在劝我,就成全他们,也未尝不可。毕竟元露……也不是不行。”
元国公俯首道:“六皇子仁孝,是陛下之福,是大梁之福。臣这个小女儿顽劣,令臣头疼。哎,说来惭愧,她确实是配不上六皇子。”
在场的都是梁帝核心心腹,都心知肚明皇帝未出口的那句话。元国公的嫡女虽然许给了太子,把小女儿许给六皇子,那不过是麻痹凉州霍氏的权宜之计。
元国公一向把长女当做未来皇后培养,纵然做过一件不成熟、小家子气的事,但大方向上,元国公还是愿意给她机会。
元露未来是要嫁给统治大梁的男人的,在座的人,包括梁帝,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元露的婚姻所透露出的元家的风向讯息,也是皇后在她名声受损时依旧要求皇帝为她与自己儿子赐婚的原因。
梁帝打定了主意,不能等到沙漠交战处于被动,他要先下手为强。
皇帝下旨赐了精美的绸缎、珠宝给林家、元家、宁家的三个女孩,又让皇后降懿旨抚慰她们待嫁的忐忑心情。
父慈母爱子孝,一切都掩盖在温馨、喜庆的情绪中,就等太子大婚。
*
宁兰被定为凉州世子妃后,继林燕渺、元馥、宁莲,一跃而为京都贵女最羡慕的女孩之一。
说是之一都有些谦虚。毕竟太子身份虽然尊贵,除了皇帝无人可出其右,但是他的人品样貌虽然在贵族男子中也算优秀的,在凉州世子面前就有些失色了。
何况嫁进东宫规矩繁多,这些贵女自幼虽然有嬷嬷教导礼仪,毕竟是在家里如珠似宝养着长大的,要进皇室里整天兢兢业业,还要提防着不要说错了话站错了队哪天被人连同家族都端了,哪里有去凉州做世子妃天高皇帝远舒适自在。凉州又富庶,据说凉州王室的男人都很俊美,前些日子西海令进京就让有些贵族小姐惊叹了一番,就算红杏不出墙,天天看着这么多美男子也赏心悦目啊。
腊月二十九这日,最后一天功课、政事散了,皇子们都在太后这里讨她欢心尽孝。贵女们没有传召,除夕是不能进宫拜见的,因此都选了这一日来请太后安、拜个早年。
寿安宫里的万寿灯在汉白玉座上栩栩如生地转着,上面投了二十四孝的故事,五六人高的灯身图案被大海烛的光投在地上,影子愈发宏伟。宁兰每年这一日来时看到都会觉得震撼。
皇家体统,端正威严,宏伟高大,使人仰望,不可直视。
宁兰看着万寿灯的时候恰好预见武安伯府的嫡女魏瑛。隆冬腊月,天气冷寒,魏瑛依旧一身利落的紫色裙袍,连披风也没穿,腰身匀称,玉立飒爽。
她也盯着万寿灯看了一会,道:“没想到真的是你嫁给他。那处庄子添作陪嫁,兜兜转转还是进了凉州霍家。”
宁兰回头,两人互执手行了一礼,魏瑛道:“十分麻烦,我就不喜欢这种虚礼。”
宁兰笑:“我也不喜欢。到底在太后宫中,姐姐且忍一忍,出去咱们就互免了,以后见面都拍肩膀搭胳膊。”
魏瑛想了想那画面,也不由勾起微笑:“其实那日世子因为围场引老虎过去吓你那事来警告我和妹妹,我就想恐怕会有今日。他若是认准,必然不会退让。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喜欢上他,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我表弟六殿下那样清俊风雅的男子。”
宁兰愕然,转念一想,自己在中秋夜宴主动要了贺兰筹的礼物,旁人难免误会。霍起那时一脸冷冽,恐怕心里醋得都要翻了。
魏瑛又道:“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觉得你和世子不相配。恰恰相反,你们很般配。只是你这样的女子……总让人感觉是要嫁入皇家的。”
宁兰这才反应过来,魏瑛赔自己庄子的时候,还以为将来自己会嫁入她表弟六皇子宫里,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没想到现在被自己带走了。她摇了摇手道:“既送出来,就是我的了,虽然没成妯娌,我可不还姐姐了。”
两人正说笑着,内殿里林燕渺和元馥一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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