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宝玉
那一夜东宫大乱,梁帝重病弥留,贺兰筹又突然被刺中要害,并没有事先预立继位的人。大梁的顶梁柱相继坍塌,如果没有一个能够信服众人的首领就中调停各方势力,国度会陷入各方利益征战的漩涡。
东宫的消息被封锁,御医进进出出都被严密监视。带着血水的铜盆更换了一夜,直到第二日中午,太子的出血被暂时压制住,心脉受损,但是他强大的求生意志让他在当天夜里睁开了眼。
宁兰已经被捉住,东宫幕僚给出的意见是直接杀了。又有人建议谎称她怀有身孕,将她送到凉州雍凉城,让随行侍卫接机杀了凉州王夫妇。
魏南觉得这是个好建议。虽然凉州王不会轻信,可是独子死了,宁兰肚子里若有孩子,就是凉州霍氏唯一的血脉,急切的心情大概率会压倒他的怀疑。
贺兰筹醒来后,相争不下的幕僚将两种意见呈现给他。贺兰筹本来就皮肤偏白,因为失血,唇色愈发苍白。
他沉默着听完,语气虽然虚弱,其中意味却毫不容质疑:“去给她再灌一次忘魂散。”
两方幕僚们闻言皆是一惊,太子他,还要把这个刺杀他的人留在身边?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殿下还没忘情么?
贺兰筹撑着身体的疼痛,面无表情站在宁兰的寝室旁,看着丫鬟掌住她的下颌关节,灌进去第三碗忘魂散。
魏南担忧道:“殿下,这药是有毒性的,连续灌三碗下去……不知道侯女能不能撑得住。何况前两次她最后都想起了,也许这个药对她效果并不好。”
贺兰筹忽然侧头问:“刚刚灌药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反抗呢?”
魏南愣了一下,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
贺兰筹忽然抬手:“所有侍女进去,给我详细地搜屋里每一个角落,把她的衣服都给我脱了,身上也都仔细搜查。”
如果不是被她捅伤心脉,他可能会亲自动手撕了她的衣裙检查。但现在,贺兰筹轻轻扶了一下门框,压下脑中的晕眩,魏南连忙扶着他去换药。
宫女很快呈上从宁兰贴身衣服里收藏着的手帕,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十分小心地一字字写满了她对家人、对霍起的记忆。
贺兰筹阴翳的目光刚扫过去,宫女已将烛台推了过来。
贺兰筹目光阴冷,心下冷笑。
他消除她的记忆,囚禁她的身体,甚至为此不惜用药在她体内留下毒性。而她,装作忘记霍起,实际将他们之间的过往留恋地记录下来,在他们交合那夜毫不犹豫一刀捅进他身体。
她不愿做他的妻子,哪怕紧握着残存的记忆,也要爱慕霍起。那就别怪他残忍。
贺兰筹抬了抬手,将宁兰唯一用来保留记忆的手帕在烛火上烧掉,吩咐道:“宁兰是西郊农户的女儿,与弘安侯女同名。我去西郊猎马时结识,自荐枕席成为了我的妾室。”
“去,将各家表明了忠心要与我联姻的女儿接进东宫,除了太子妃空置,其余按出身位分封良娣、良媛、承徽,宁兰是最低微的侍妾。任何人不得再提弘安侯府,否则杖杀。”
*
宁兰这一次醒来,觉得有些怪异。她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莫名失去了记忆,但是身旁所有人众口一词、严丝合缝地说她是太子去西郊猎马时结识的农家女。为了高攀殿下,在贺兰筹借宿之时,当夜脱光了衣服勾引殿下。
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对于自己能做出这种事……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幸好殿下没有薄幸,占有了她后将她带进王府夜里侍奉。后来殿下成为太子,便将她从王府带到了东宫。只是殿下俊美优秀,身边女子很多,她位分低下,必须格外奉承太子,不然就会被其他高位分的女子践踏欺辱。
这日早上她在侍女的提示下,抱着自己的破陶瓷盆子来给太子殿下洗了脸。太子刚去上朝,苏良媛就带着侍女浩浩荡荡地来找茬了。
苏良媛原本在贵女圈里是外乡混入洛阳的边缘人物,宁兰连她的脸都有些对不上。苏镜儿却对宁兰再熟悉不过,尤其是这张脸。
她才不相信殿下说的什么农家女带进东宫的说辞。这张脸她苏镜儿做梦也不会认错,就是这个小妖蹄子,把全洛阳的男人魂都勾走了!每一次宴会,就没有一个男人眼光不在她身上,她那个精致的不像话的五官,凹凸起伏让人忍不住的身子,苏镜儿都看过无数遍了!要是长在自己身上多好啊!
魏南知道这是殿下默许的,因此苏镜儿闯进来时也没有让人阻拦。
苏镜儿对魏南倒是有几分敬畏,进来先迅速换上笑脸,向他打了招呼,才道:“宁侍妾,一大清早的,你不在自己房里睡觉,在殿下寝殿里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宁兰总觉得和她行礼很奇怪,越过本能慢慢屈了一下身子道:“殿下早起洗漱,身为殿下的女人,来服侍殿下。”
苏镜儿冷笑:“殿下的女人有一百个!你是个什么东西?魏姐姐还没来见殿下,轮得到你在这献媚邀宠、卖弄风骚?”
宁兰没有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苏镜儿的侍女道:“你一个侍妾,跟我们良媛就是这么行礼的吗?还不跪下重行!”
宁兰皱眉:“跪下行礼是对正室的礼节,良媛恐怕受不起。”
苏镜儿大怒:“胡说!你懂什么!你一个农家女,知道什么礼节?胡说八道!我说要你跪下行礼,就是教你正确的规矩!”
魏南想了想,不知殿下究竟要到什么程度,还是出来打圆场道:“苏良媛,宁侍妾今日起得太早,估计反应比较慢,要么还是让她去歇息一会。”
魏南开了口,苏镜儿有些退却,她斜眼瞪着宁兰,想着私底下再整她。
不料外面忽然通传侧妃娘娘到,魏妙妙一身华服,昂着头走进太子寝殿,身旁侍女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
魏妙妙道:“我虽然是侧妃,但是是上了皇家玉碟,正儿八经八抬大轿进的东宫。何况太子殿下是我的表兄,我是皇亲国戚。宁侍妾不肯给苏良媛下跪,以为自己膝盖金贵。呵,我总是受得起你这一跪的吧?”
宁兰不明白侧妃为什么也要和自己过不去。她给太子端个洗脸盆子这么天理不容吗?
魏南是魏氏家奴,得主人恩典,赏了魏姓。看到魏妙妙出现,不由得为难起来。
宁兰刚刚跪下,魏妙妙道:“今日本宫时间充裕,宁侍妾给我行个大礼。”
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弘安侯女跪在自己面前磕头,魏妙妙多年被她压在身后的阴郁一扫大半,扬眉吐气。
虽然太子把她们这些女孩娶进来又让她们守活寡,可是她们都比宁兰位分高啊!
宁兰刚叩完一头,魏妙妙又道:“侍妾果然是农家出身,这礼行得不标准。杏芳,你给侯……宁侍妾示范一遍,侍妾练十遍给我看。”
看着往日风华冠京洛、被无数权贵奉为神女的宁兰如今跪在自己面前一遍遍磕头,魏妙妙爽得差点都把“弘安侯女”四个字说出来了。
幸好没说。她暗自松一口气。表兄现在对宁兰的来路身份格外敏感,谁敢在东宫说这四个字,小命都难保。
*
贺兰筹今日与大臣因为西海出兵一时意见相左,他派系的朝臣与主和派吵了几乎一整个白天,最后以贺兰筹坚定出击西凉,暂时镇压下了主和派这帮蛀虫的声音。
要不是现在皇帝还在,凉州兵乱,贺兰筹接掌朝政之后,首先想做的其实是清肃党争、贬罢蠹虫。
然而他为了上位,也不得不用一些误国误民的奸臣,到时候清洗,难免又是一场硬仗。
男人揉了揉额角,刚从马上下来准备去梳洗,魏南忽然神情紧张地过来:“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贺兰筹:“嗯?”
听清魏南说的话,贺兰筹大步向寝殿走去,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太子寝殿前的碧波池里,春水寒凉,水池上的花树被风吹落一阵阵花瓣。
池子里,少女一身浅薄中衣被冻得瑟瑟发抖,身子浸在冷水里已经大半天。白腻的肤色愈发透明,似乎要消失在这夜色里,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
魏妙妙坐在藤椅上,宫女在一旁给她笼了小炉子,驱散春日夜里的寒气。
她一边吃着宫女喂的糕点,一边对泡在池子里的少女冷讽道:“侯女捡个花瓣也要这么久吗?要是殿下回来了你还没捡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女汗湿发丝,混乱地贴在额侧,一双眼睛盯着水面,手里挎着一个竹篮,另一边用手掌在水里捞花瓣。
但是春风作怪,总是把一丛又一丛花瓣吹进池子里,她捞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是捞不完,她已经快要被抽干力气了,冻得浑身都失去了知觉,手臂几乎抬不起来。
刚刚被喂过药的身体根本禁不起这样折腾,宁兰虽然身子骨比大部分贵女强健,也不是铁打的人。她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若不是晕过去可能会被淹死在这池子里,她几乎要放任自己晕过去了。
但是虽然不认识这位侧妃,她却从她的言辞、做事风格上能猜到,若自己倒下,这位魏侧妃是真的不会允许人来救自己的。若自己被淹死,她还会和太子说是自己主动寻死。她是太子的姻亲,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侍妾,没有人会替自己伸冤的。
贺兰筹从门外走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宁兰脆弱得像要被折断的花枝,风将她吹得几乎要沉进水池里。魏妙妙则在享受着东宫至尊的服务,乐不可言。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引导的,这只是为达目的必经的过程,但是看到她如此被欺辱、弱小堪怜,他竟然控制不住步步算计的理智。
贺兰筹快步走到池子边,将冻僵了的小人从水里抱出来,看了对面的表妹一眼。
喉咙里滚动着那句“把她给我扔下去”,但是宁兰口里无意识地那句“我好害怕,我好想你……”将他拉回了现实。
贺兰筹将人抱走,嘴里温柔安抚道:“兰儿,是我,我是你夫君贺兰筹。别人欺负你,我来救你,以后都要乖乖跟在夫君身边好不好?”
宁兰被冻得已经说不出话,只能低声呜咽,贺兰筹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
他强迫自己继续引诱道:“兰儿,你爱夫君,你把一切都给夫君,夫君以后都保护你不被别人伤害好不好?”
既然他欺侮宁兰,霍起去温泉馆救她,她会爱上霍起。那么魏妙妙欺侮她,自己救了她,她也会爱上自己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在回家滴路上花点时间,估计会晚上更(握拳!
第89章
等到热水沐浴吃了药膳后被宫女用被子裹起来,太子下了命令给东宫重新燃起地龙,将冻得唇色发白的美人圈在温暖的房间里,贺兰筹的心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如今是东宫太子,他有能力给她优渥的生活,但现在还不行。他必须要改造她,让她依赖他、仰慕他,他才奖励她想要的生活。
贺兰筹在她寝室里一边看奏折,一边等着她向他告状。等她开口,他就惩治侧妃,为她出气,她一定会很感激他,知道他是她的神,是她唯一能倚仗的水中浮木。
没想到宁兰只是喝完药膳,默默被裹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贺兰筹几次抬眼看过去,少女都在发呆,他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兰儿,你怎么了?”
宁兰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没什么,殿下。”
贺兰筹放下奏折走过去,引诱道:“心里有什么,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谢谢殿下。”她嗓子有些粗哑,没有平日里的娇嫩,慢慢说道:“奴婢没有在想什么。”
贺兰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呢?
他直接问道:“是不是今日魏侧妃强迫你下花池,兰儿心有不快?”
宁兰沉默了一会,开口后缓慢道:“魏侧妃是殿下明媒正娶、玉碟上的太子妃嫔,又与殿下有总角之谊,血脉相连。而奴婢只是洛阳郊县的农家女,因为贪慕殿下荣华,趋尊媚宠。无论她怎么对奴婢,都不会有人给奴婢出头的,奴婢自己心里明白。是奴婢当初不应该行差踏错。”
贺兰筹愣了一下:“行差踏错?你是说你不应该进王府做我的侍妾?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我?”
宁兰道:“奴婢出身寒微,殿下乃国之元储,是奴婢不配喜欢殿下。”
贺兰筹几乎要控制不住横冲乱撞的情绪。
驱寒的药效开始发作,宁兰额头慢慢开始凝出汗水,脸颊发红,显得虚弱而艳丽。
贺兰筹暴戾的情绪被她容态稍抚,耐着性子坐在她身边,状似不经意问她:“兰儿,你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孤,是不是?”
宁兰靠在被子里微微喘气,轻声道:“殿下,恕我冒昧,我真的……好难受……”
她靠在床沿边将刚喝进去的药膳一股脑吐了出来,整个人虚弱得似乎要飘散。
太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絮絮叨叨说了忘魂散对身体的危害,又说今日在冷水里浸着,寒气浸入本就虚弱的脏腑,恐怕会影响生育。宁兰如今虚不受补,得做些强身健体的运动。
贺兰筹听到“影响生育”四个字,掌心一紧,指节狠狠扣住,立刻下令将魏妙妙夜里扔进花池,泡透了丢进冷宫,不许太医延治,只能吊着一条命让她继续受折磨。
宁兰听到太子寝殿外面传来的女子呼唤声,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喜悦来。
贺兰筹问:“兰儿,我给你报仇,你不开心么?”
宁兰神色平淡道:“开心。”
“那为何不笑?”
她露出一个虚弱而勉强的笑容。物伤其类罢了。如果白天不是太子纵容,侧妃能在东宫里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吗?
让她遍体鳞伤,再通过惩治别人让她感恩戴德,只不过是让两个女人为了他两败俱伤而已。这样的男人并非良人,心里只在意他自己一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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