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宝玉
宁兰身体稍好些,太子便要教她练箭。贺兰筹知道霍起教过宁兰霍氏剑法,不想勾起她对霍起的回忆,因此挑了自己更擅长的箭术。
虽然和凉州战神不能比,教教这朵小娇花还是不成问题的。
自从太子惩治了侧妃之后,东宫里敢正面杠她的人没有了,侍女说这代表着太子对她无尽的宠爱,让她一定要牢牢抓住太子。她连着病了太久,一直没办法侍寝。太子竟然也一直没有宠幸其他东宫女子。侍女愈发教导宁兰要在病好后好好勾引太子,让太子享受一番。
对此宁兰觉得很困惑。
虽然太子总是说着她刚进王府里是怎样淫|荡地勾引他的,可是她不光一点印象没有,而且现在根本做不出来。
一个多月前西海造反了,宁兰对这件事留意了一下。但是后院不能接触政事,她也只有在太子陪她养病的时候模模糊糊听说造反的人好像没被抓住,越打越靠近关中,太子和他的幕僚似乎挺着急。
贺兰筹这一日让下人搬来弓箭架,突然问道:“兰儿,我带你去江南,就我们俩,不带其他妃嫔,好不好?”
宁兰愣了一下:“为什么?”太子守不住洛阳了吗?
太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让她挑弓箭。
结果宁兰还没出声,太子又自作主张,替她挑了落日弓。
她那日在围场柔韧而坚定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她被他私藏|独有,他想再好好看一看那一幕,回味当时的惊艳与体会现在自己独独拥有她的满足感。
宁兰接过弓箭时手腕一沉,差点握不住掉到地上。可是太子要看,她不得不努力。
少女唇色苍白,脸色也有些发白,努力了半天,却根本拉不开分毫,毫无当日飒爽美感。
贺兰筹脸色有些变了,他鼓励道:“兰儿,别紧张。你再试试。”
宁兰从太子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满,她身体其实很难受,但是太子要她拉,她只能尽量从虚弱的四肢里攫取一点力量,脏腑因为紧绷有些疼痛。
贺兰筹等了许久,没想到她竟然确实拉不开落日弓,脸色沉了下去。
过了一会,吩咐宫女给她换了一个普通的弓。
宁兰费劲了力气,脸色愈发苍白,结果还是拉不开。
后来又换了女子用的小弓,不仅依然拉不开,少女因为持续使力,身体早不是当初健康,心口疼得蹲了下去,呼吸急促而紊乱。
贺兰筹怒意勃发,甚至一声没有关切她,转身离开了箭场。
魏南在一旁为难地想,殿下一直喜欢那个光彩四射的弘安侯女,像一朵华彩绽放的花中之王。又是他亲手喂她喝下一碗又一碗忘魂散,折了她的翅膀圈在身旁,亲眼看着这朵花凋零。只是如今,他却又受不了这样的宁兰。
男人的心思,也真是难猜啊。
太子拂袖而去,宫女也不敢喊太医。免得又被挑刺说区区一个侍妾,自以为身子金贵。
宁兰蹲了好一会疼痛也没有减轻,只能强撑着站起来,捂着心口慢慢走回了自己住的简陋的寝室。
侍女急切道:“姑娘你今天哪怕是疼死,也应该撑着撑开箭弓,让殿下脸色好看一点啊!你怎么能这样不上进?万一殿下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宁兰轻轻微笑:“他本来就不是真的喜欢我,害怕什么呢?”
现在只不过是自己发现了,原来他喜欢的只是心目中的那一个想象中的人。
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心态支持心爱的女子发光,既想要她的光芒,又为了安全感要将她攥在手里,不惜光彩窒息,还嫌弃她不发光了,这不是很矛盾么?
被这样的人喜欢难道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吗?
宫女被她气得把盘子重重放在桌上就走。
*
贺兰筹阴沉着脸听属下汇报了元扈传回来的军情,霍宁不愧是霍氏子孙,带着西海军队越过了铜川。如果河津、晋城失守,洛阳就只剩黄河天险了。
贺兰筹一面往这两座城池增派军队,一面命令元扈回援。
元扈禀告他想兵行险着,霍宁进攻河洛,他就绕开西海军队,进攻雍凉,来个围魏救赵。但是被贺兰筹否决了。
虽然贺兰玺逃走时没有带元露,元国公和他的几个孩子都在洛阳,但是贺兰筹并没有办法把他们作为人质牵制元扈,毕竟元扈是私生子,看得出来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并没有什么感情。
当初让他出征,是看中他的血性与兵不厌诈,但是后者已经被霍氏军队击碎,前者,恰恰是贺兰筹无法完全放心用他的原因。
若洛阳沦陷,元扈攻下雍凉,成为第二个霍氏,贺兰筹那时有心也无力召回他。
不如现在就让他回援京洛,还能减轻自己的负担。
此事议定,贺兰筹心里放下一块巨石。
幕僚道:“殿下,还有一件事,令人犯难。”
贺兰筹一挥手:“说。”还能有比这更为难的事吗?这几日诸事烦心,他有些累,意兴阑珊地靠在座椅上,微微闭了闭眼。
幕僚道:“目前不知消息准确与否。起义军在铜川据说西折,与一只神秘的军队汇合,目前起义军人数无法预估。”
贺兰筹皱眉:“西折?往西边去做什么?”
众人都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贺兰筹想起宁兰被他丢在箭场,出来后去看了她一趟。
少女吃了药已经睡下,长长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阴影,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苍白,脸颊瘦了不少。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少女懵然醒转,迷蒙地看了他一眼。
贺兰筹钻进被子里,感受到她一瞬间浑身僵硬的抗拒,轻声道:“今天不该丢下你。我什么也不做,就陪陪你。不用怕。”
他其实有些不想为她忍了,如今的她,还配让他每夜忍着欲|望,等她身体好转吗?不过就是一个侍妾。
正当两人各怀心思、其实都没有入睡时,门外忽然传来通传:“殿下!殿下!快醒醒!有一只队伍不知怎么奇袭千里,突然出现在,出现在洛阳城下了!”
第90章
贺兰筹翻身而起,南边元扈军队他一直严密监视,北边远有镇北侯,近有洛水,哪只军队能做到不动声色潜伏进他鼻子底下?
另一人飞身来报最新情况:“殿下,北面狼烟滚滚,这只军队应该是从北面而来。”
贺兰筹放下心来,北面有镇北侯守着,应该是发现不对追击而来。奇袭的队伍人数不会多,可以和镇北侯里外合围歼灭敌人。
他披上衣衫,问:“来者人数多少?镇北侯追击还有多远?”准备调兵里应外合。
第一个报信的侍从颤颤巍巍道:“镇北侯……镇北侯军队失去联系……元国公带幕僚正在临时讨论,怀疑镇北侯军队可能……可能被霍氏军队收编了!两军在铜川以西汇合!北面追来的是霍氏援军!”
宁兰起身垂目给太子披上外袍,发现男人气势陡然十分阴冷,眉目间怒意翻涌,随时按捺不住。
“你是说在铜川和霍氏军队会和的,不是西凉残部,而是我方镇北侯的军队?这怎么可能?霍宁一路西进,根本没有对阵北境的时间,除非……”
除非霍家兵分两路,不是一个人在领军。
宁兰看太子动怒,默默往后退,希望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可惜她的希望落了空,贺兰筹转手一把将少女的腰肢捏住,在她的痛呼中将整个人拽到身前,眼底是冷寒不散的阴鸷。
宁兰微微蹙着眉:“殿下。”眼底放出一片茫然。
贺兰筹道:“你跟我出来。”
第三个报信官被门槛绊了一下,本来该在门外禀告,被绊得扑了进来,与正要出去的太子撞在一起。
他跪下去贴在地上,带着惊恐的哭腔道:“殿下恕罪!不好了。城门下撞车不绝,火石供应源源不断。那些士兵顺着云梯顶着火光往里冲,不论我们投什么,他们就像是不怕死一样……像是,像是在大漠作战死去的西凉军冤魂!没有痛觉!”
贺兰筹知道,西凉军队常年为大梁镇守最危险复杂的地区,霍氏治军严格,西凉军以军纪严明、骁勇善战闻名。
与先前交手的西海军兵行诡道不同,纯正的凉州军队是王者之师,虽然战术同样难以预测,但是即便以少对多也不惧正面制敌,是霍氏治军“勇冠三军”的集中体现。
这样的对手,正面对抗不过,早应该埋葬在大漠里,都死了才对。
不顾她身体尚虚弱,不能受寒,贺兰筹在春夜的寒风里将宁兰一路拽到议事堂,他坐到高位之上,冷冷地扫视着下面的人。
“攻城士兵立凉州霍氏旗,凉州世子恐亲领兵前来攻城。他没有死。”幕僚向贺兰筹汇报结论。
元国公脸上难堪,行刺霍起的计划是由他选人执行,如此重要的环节出了纰漏,他难辞其咎。
贺兰筹却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罚元国公,他将宁兰一把推到众人面前,宁兰被看得有些害怕,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贺兰筹又将她推到前面:“去和城下的军队说,宁兰在我手上。如果不想她死,就让攻城主帅一个人进城。”
*
宁兰被侍女换上华美的衣裙装扮起来,头上金子做的流苏簌簌作响。她走过高高的砖梯被推上了城楼女墙,被所有人注视着,一头雾水。
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太子拿她挡箭,她这么个小身板能挡多少,太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呀。
贺兰筹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城楼正中。楼上火把光芒明亮,城楼下夜行的军队看不明朗。
国都的城门太高了,天又黑,逆着光看下去,宁兰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军队前方有一个高高的身影。说起来奇怪,也看不清楚鼻子眼睛嘴巴,只是一个身影的轮廓而已,她居然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眼眶都发酸。
贺兰筹夹带着冷笑凑过来,语调危险道:“我的兰儿,你怎么哭了?”
本能察觉到男人语气中的危险,宁兰捂了一下眼睛:“风好大,吹得眼睛疼。”
她尽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压下那一股酸涩,神色如常地放下手来。却见贺兰筹突然低头离得好近,用近日少有的温柔轻轻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眼眶,嘴唇凑到她耳旁道:“兰儿,你乖一点,听我的。”
宁兰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不然,孤把你推下去!”男人冰冷胁迫的声音像一阵寒风吹散在耳边。
宁兰脖子一缩,继而点头。
贺兰筹道:“对楼下装可怜,说你爱他,求他救救你。”
宁兰道:“殿下,我是您的侍妾,我怎么能对别人……”
“少装了。”贺兰筹压着她的背,用下面的人看不到但却能制住她的力道,将人贴在女墙上:“求他救你,不然我把你推下去!”
宁兰微微蹙眉,还是没有违背贺兰筹,瓮声瓮气地求了城楼下的那个男人,那男人握着的鞭子尖梢,在风中轻轻打了个旋。
过了好一会,就在宁兰以为那个男人不会回应的时候,他的声音被夜风吹上来:“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珍惜她?”
贺兰筹道:“我怎么不珍惜?被你玩烂了的,难道还指望我当作神女供起来吗?如果你还要她,就自己一个人进城来接她。如果你也不要了,我现在就把她推下去摔死!”
贺兰筹戳了一下她的腰:“继续装可怜!”
宁兰听到他刚刚说自己的话皱起了眉头。顿了顿,她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殿下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将我摔死?”
城楼下男人交代将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开城门,我一人进去。”
猎猎风声响起,夜风将她的长发吹散在空中,露出让他无数次梦牵魂萦的姣好容貌。少女微微皱着眉,虽然比他矮小,身体也虚弱,但听到城楼下人要进来救她的话后,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气势一点点强了起来。
她说:“我以前以为殿下凡事只考虑自己的心情,挑起侧妃与我的争斗,让我们都费心讨好您以求得容身,这只是男人心里的自私而已,我能理解。”
“原来殿下为了自己的位子,还能毫无礼义廉耻地让我向别的男人讨好,用我的安危,威胁其他男人。”
“可以想见,殿下这样对我,一定是出于对他人格的信任。能够用我威胁他,他对我一定不像殿下对我这样。那我为什么,要作为殿下的工具,来阻碍他呢?”
她望着远方的天幕,轻声道:“殿下用此事胁迫我,是不了解。我不想死,但不是不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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