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焰
就像在问,你想好上路前吃点什么了吗?
早已经上路了的羽化高僧一动不动。
沈放盯了她一会,点点头,道:“你不认也行,我们先来听听,你到底替我写了些什么。”
他展开信,盯着那第一句话,眼睛眯了起来,像看到了一坨屎。
顿了一会,他才读出来。
“画扇,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像什么人。”
“我的女人。”
他看了一眼姜凉蝉。
羽化高僧一动都不动。
沈放继续读:“我从不迷路,可是一直以来,我都想向你问一条路——请问,通往你心里的路,应该怎么走?”
她还是那样的一脸安详,像是已经登天多时。
沈放索性不管她了,冷笑一声,又挑了一句话出来:“你知道当你学着弹古筝,被割破手的时候,比你的手更痛的是什么吗?是我的心,比你的手更痛。”
“有句话,我想问很久了,你为什么要害我,害我那么喜欢你?”
“你知道你与星辰、鲜花有什么不同吗?星辰在天上,鲜花在地上,你在我心里。”
……
沈放一字一句,读到了信的末尾,最后一句话。
“我警告你,别让我再见到你了,不然我见你一次,喜欢你一次。”
“真是失敬。”
啪啪两声,沈放放下信,拍了两下掌。
“我都不知道,原来小姐还有这等文采,今日见李鸿儒的时候,没让你当场与他切磋一番诗艺,是不是太埋没小姐的才华了?”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沈放道:“你装死也没有用,把眼睛睁开。”
看姜凉蝉不动,他想起了什么,冷笑道:“对了,我同意教你弟弟的时候,你好像答应过我一个条件,说再也不乱点鸳鸯谱了。我想了想,既然你如今违反了……”
姜凉蝉迅速的睁开眼:“我醒了。”
沈放嗤一声,把信纸丢给她:“解释解释吧。”
姜凉蝉决定垂死挣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觉得这情书情深意切,角度新颖,十分之好,出发点也是善良的,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这种善良的人是不应该受惩罚的。”
“哦?是这样吗?”
沈放倾身上前,靠近了姜凉蝉,鼻尖几乎都对上她。
在姜凉蝉吓得想要尖叫的时候,手里突然一空,眼前放大的脸消失,沈放又退回去了。
他晃晃手里多出来的卷轴。
那是姜凉蝉今天拿去给李鸿儒题词的小鸡啄米图,回来的路上,她一直珍惜的握在手里。
沈放把从她手里抽出来的卷轴拆开,展平放在她膝盖上,修长的手指点在上面题的第一首诗上:“这是你自己在画上题的诗,你自己的字迹。”
他把信纸拿起来,摆在旁边:“这是刚才那个善良的人写的情书。”
他唇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你有没有觉得,这字迹看起来一模一样?”
姜凉蝉:……
哦,是这样吗?
那我又死了。
沈放在她脑袋上不客气地拍了一巴掌:“别想再装死,说吧,怎么回事?”
姜凉蝉慢腾腾的挪了挪地方。
想了又想,她慢腾腾的开口:“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一个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
沈放眯了眯眼。
姜凉蝉以“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生动的讲了一个绝美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被一个“朋友”救了,“朋友”温柔动人,在日渐相处中逐渐发现了对方跟自己的合拍与内心的悸动。
“朋友”先动了心。
可是男主角却因为迟钝,以及有些嫌弃女主身份不够高贵,不但没有发现自己的爱意,甚至对她还有些苛刻。
可是“朋友”知道自己爱他,依然温柔以待。
后来有一天,“朋友”在出去采草药的时候,意外坠崖身亡。
男主角不顾危险,冒着大雨冲下悬崖,却只能来得及捡到“朋友”已经僵硬冰冷的身体。
冷冷的冰雨打在他的脸上,他抱着“朋友”,仰天痛哭。
姜凉蝉沉重的道:“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爱上了她,他悔恨,他痛苦,他懊恼,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迟钝,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
“他终于知道自己爱她,可是已经晚了。”
“他永远的失去了她。”
“爱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你发现自己的爱的时候,却已经永失所爱。”
姜凉蝉的语气,颤抖而又哀婉。
马车里一片安静。
连姜凉蝉的头发丝上,都缠绕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沈放半晌没有说话。
姜凉蝉这会觉得自己平时有些对他太过分了。
都是自己方法没用对,现在他不也是动容了吗?
终究还是有血有肉的男人,谁的心不是肉长的不成?
姜凉蝉都有点想对他道歉了。
半晌不说话的沈放慢悠悠的开口:“确实凄美,是你的朋友?”
姜凉蝉用力点点头。
不是她吹,她这个故事讲得实在是好。
充满了情绪的张力和感染力,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为之动容。
这就罢了,她这个故事,人物安排的是很有讲究的。
她没有说看到一个话本故事,却说是自己的朋友。
关键是,这个朋友,跟画扇是多么的相像。
身份低微,救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而她,对她这位朋友的死,多年后依然耿耿于怀。
甚至看到沈放和画扇这样一对类似搭配的人,都于心不忍,用尽办法去推他们在一起,省得让他们也留下遗憾。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跟那个朋友之间,有多深厚的友情啊!
这样的一个她,会去害跟自己可怜朋友一样处境的画扇吗?
当然不会!
那么,再请问,在这种情况下,有朝一日,画扇按照剧情出了什么事,沈放还能再怪到她头上吗?
那肯定不能啊!
人活着靠什么?
智慧。
沈放漫不经心的玩着画轴:“你三年来没有出过京城,京城内和京城附近没有一处悬崖,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有一个跌下悬崖、坠崖而死,还又身份低微的朋友的?”
姜凉蝉:……
对不起。
她收回道歉。
这个狗逼男人。
沈放觉得,她怒目而视,眼睛瞪得大大的样子,比她虚情假意的讲我有一个朋友的时候,要可爱多了。
哎呀,小嘴都气得尖尖的。
发现了规律。
原来他越没有反应,她越生气。
啧啧,明明是自己瞎编的故事,她竟然还认认真真的生起了气。
啊,鼻子都气皱了。
觉得她再瞪下去眼睛都酸了,沈放才收回坏心眼,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你觉得我就跟爱上你那个朋友的男人一样,你自动把我代入了这个故事,所以你才非要给我撮合?”
姜凉蝉:“……也可以这么说。”
沈放把卷轴丢回到她怀里,道:“行了,我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我自己有数,你少乱掺和。再有下次,你弟弟就自己领回去教吧。”
马车已经停在了姜府门口。
姜凉蝉跟他之间无话可说,抱着画轴就要下车。
沈放叫住了她:“等一下,把画给我。”
书房里,沈放就着姜凉蝉之前剩下的笔墨,在她那副现在因为题了诗,导致她自己越看越可爱的小鸡啄米图上,画了寥寥几笔。
像是天上飘过了云。
又在走位风骚的溪水上添了几笔浪花。
姜凉蝉非常膨胀的觉得,沈放加的也不过如此,也就是让画显得更完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