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甄栗子
☆、万岁
皇帝的脸色有些阴郁。
实际上,自敏贵人摔金钗起他就已经将近门口了,他慢下脚步,赵忠信会意的向周围低头欲行礼的宫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不必通报径自退下。
然后就听到敏贵人尖锐刻薄的说着“怀孕不能上妆乃是危言耸听”的论调,这让不由他想起去翊坤宫时小乖素净的面容。皇帝的大男子主义让他认为自己不关心龙胎是无碍的,他是天下之主,如何能分出这么多时间给那些也许不能出生或长大的孩子?尤其那个孩子的母妃还不是他所喜欢的。然而身为孩子的母亲为了打扮漂亮却忽略孩子的健康,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还不等他出言训斥,主仆俩一言一捧的话顿时让他啼笑皆非,倒想继续听听后面还有什么新鲜话好说。
实际上敏贵人的长相还是不错的,面如银盆,肤若凝脂,兼之易生养的丰腴身姿,要是放在历史朝代,许也是个杨贵妃式的人物。只是怀孕后动不动就易怒的性子让她七八分的容貌降到了四五分,这要是在寻常人家也能维持个场面,但放在后宫里,皇帝实在没兴趣多看一眼。
今日来这一趟也是因着母后的再三劝说。母后对于他把贡品大多送入翊坤宫的举动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要求他也要时常关心一下敏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投桃报李,他自然要有所表示。
毕竟是自小看到大的,太后虽成日礼佛,也不是完全不问世事。她了解自己这个侄女对她表哥的爱慕之情,自己的关心宽慰远不如自己儿子亲自来一趟更能让她安心待产。
“表、表哥,”敏贵人在接触到皇帝阴沉脸色的一刹那无措的起身,接着想起什么似的立刻行礼,“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汝言和那个小宫女也随之跪拜,因不知道皇上听到了多少,心里直如挂了十五桶水般,七上八下,忐忑万分。皆后悔刚刚不该陪着主子议论珍昭仪的不是。
虽然她怀有身孕,皇帝并不曾亲自去扶她,更是迟了一刻才淡淡道:“平身。”
敏贵人不禁感到一丝委屈。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恨,若不是薛氏与她几乎同时怀胎,表哥也不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么无动于衷。这样一想,倒让她怀疑薛氏是不是故意迟她一天才暴出有孕的消息,好刻意压过自己的风头。
此刻,她全然忘了碧桃因鬼节怀子而流传纷纷的谣言,而她自己在听到时更是欢天喜地直说神佛显灵呢。
“皇上来的这样早,妾身还没准备好呢。”她竭力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个自认动人的笑。见那宫女起身的动作慢吞吞的,她眉头一皱,呵斥,“还不赶紧教人去端茶来!大冷的天也好让皇上等着,手脚都冻没了不成!”
皇帝没制止她让人倒茶的举动,只是眉头锁的更紧了。自己这个表妹小时候看着还好,活泼俏丽,长大了反不如小时候天真可爱。小乖也爱使性子,但大多在自己面前娇声娇气的嗔上几句,便有些小动作,也不过是恶作剧,倒显得她更灵动有趣。绝不是似敏贵人这般对谁都摆出这样颐指气使的样子,显得尤为尖酸刻薄。
“行了,你就安生坐着,”到底是亲表妹,打着骨头连着筋,皇帝对她比起别人还是会纵容些的,“底下人会安排好的。”
敏贵人见表哥还是关心自己的,霎时把刚刚的不愉快都丢到了脑后,甜滋滋的应了一声。扫过镜面时又犹豫道:“妾身仪容不整,还请皇上容妾身妆扮则个?”镜子里的人鬓发稍乱、眼下发乌,一看就是歇息不得当。女为悦己者容,她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表哥面前,当然不愿就当前的模样陪表哥说话。
皇帝见她还不死心一定要梳妆,不耐烦的甩袖去了外间,留下一句:“随便你。”
“汝言,表哥没生气罢?”敏贵人察觉有点不对,试探的问了一句。
汝言心道,就是瞎子都能看出皇上不高兴了,但她也想不通皇上气在何处。既主子想求个心里安慰,她就不能在这个当口泼冷水。于是她轻声轻语地道:“主子放心,在后宫这么多妃嫔里主子可是皇上最亲近的人,皇上生谁的气都不能生主子的气呀。更何况,妃嫔保持良好的仪容体态接驾本就是规矩,皇上断不会为这个与主子置气。奴婢私心想着大抵是在别处碰见了糟心事儿,主子一会儿多宽慰几句也就是了。”
敏贵人对这个母亲送来的婢女很是信服,闻言点了点头,深信不疑。
等敏贵人打扮一新走到皇帝跟前时,皇帝正端着茶盏轻呷,继而漫不经心地看向她,全然没有她期盼的那种惊艳的目光,她有些失落。
不过又给自己打气,毕竟怀着身孕,肚子鼓胀,无论如何量体裁衣也难以看出身材好坏。表哥这样的反应实属平常。
“皇上。”她展颜一笑,托着腰走过去,“都是妾身的错,竟让皇上久等。”
皇帝看了看打扮光鲜亮丽的她,铅粉唇脂样样不差,钗环花钿一件不落,便只“嗯”了一声。他想起刚刚敏贵人在背后骂小乖是“狐媚子”的话,此刻比对想起来不知怎么有些可笑。因见她是孕妇方没有多说什么,况且后宫女人相互嫉妒,来去也就这么几个词。但现下在这里待着又似浑身都不得劲儿。
皇帝在桂月阁坐足了一刻钟,没管敏贵人言笑晏晏的又在那里说什么,有些意兴阑珊的将茶往几上一搁,道:“朕有要事先走,你自己平日注意着点就是了。”对敏贵人腹中的孩子他没放多少期望,所以对于她说的孩子怎么闹又在她不舒服的时候怎么乖巧皆不上心。
敏贵人将将开口去留,一股恶心立时涌到喉头,她忙挥手让宫人将痰盂端过来。抚着胸口干呕时她稍稍抬眼,那明黄的身影一晃就出了自己的视线,不曾因此回头。
嘴里酸水儿的味道不散,她艳红的蔻丹掐紧了手心吩咐:“去,去查皇上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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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提灯的内侍引路,照的皇帝路经之处亮堂如昼,从西六宫到东六宫的青石板路很长,但他心里存了事,便不欲上轿撵,走这一路好有时辰理会白日忙的头昏脑胀余下的要事,偶尔让脑子静一静、空一空,反而会茅塞顿开。他沉吟不语,边上宫人也低头不敢弄出一点声响,步履声几不可闻。直到皇帝抬眼看见近在眼前的翊坤宫,那正殿里橙黄的灯晕散布在台阶上,彷佛罩上了月辉柔泽,他深邃的黑眸陡然闪过一丝光,如那灯晕一般柔和。南疆战事又起,他近来确实多有政务处理,连翊坤宫都鲜少踏足。
但是从敏贵人那里过来第一眼看到这与平日没有不同的碧瓦朱檐,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与平日不同的感受。他想,小东西必是想他想的不曾入睡。
浑然不知其实是碧桃莫名其妙接受到了系统技能点数+1的提示,她估摸着是皇帝在哪里想到她了,可能过会儿会来突击检查也说不定,就让宫人在外殿也点上灯,不可过于明亮,也不能太暗淡。好教皇上知道她还没睡,顺便制造一点温馨的气氛。
芋头的残屑并香气皆早早让碧桃命人毁尸灭迹了,皇帝迈步进入殿阁时,只看见她捧着那本《东坡志林》,孜孜不倦的做着胎教。
皇帝心里的余温还没散,轻轻唤了她一声:“小乖。”
碧桃捧书的手一抖,这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接着迷茫般的抬头,眼里一霎儿薄雾散开,露出暖人心脾的笑:“皇上,你来啦。”
皇帝像是被蛊惑了似的上前,接着动作轻缓的将她揽进怀里,一手贴上她小腹,问:“他今天有没有听话?”
“有,”碧桃低眉软和的一笑,“宝宝今天很乖,就是有点嘴馋。”馋到把她的分量都吃了,害的她现在又开始饿。
皇帝一听就知道是她肚子饿了,不禁笑了:“嗯,这馋嘴的毛病必是从你身上遗传过去的。”
“皇上就不会饿?”碧桃气势不减当年的乜斜他。
一个吻倏尔落在碧桃横来的眼波旁,皇帝鼻端滑落在她发间轻嗅,浅淡适宜的清甜桃香扑鼻,他低声笑:“饿倒是饿了,只是吃不着。”尝过她的味道,旁人如何入得他的眼。就是下嘴也不过草草收场,寡淡的很。
成年以来,他何时这么清苦过。
他想的皱眉又在小东西脖子上咬了咬,吸气道:“小乖,等朕殡天,你就来陪朕罢。”黄泉路上枯燥寂寞,还是带上她好。
碧桃颤了颤,一方面是被咬的,另一方面则是被他说的话吓的,皇帝这是被谁刺激了,正值壮年居然要安排身后事了。她果断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就差举手高呼了。
皇帝被她逗乐了,从思绪中回神,尾字音调上扬佯作不悦:“怎么,不乐意?”
“倒也不是,”碧桃犹豫犹豫,还是把话和皇帝说清,“到时候敏贵人呀宜贵人呀,还有德妃娘娘、贤妃娘娘诸多妃嫔,人家又怕痛,好不容易下决心陪皇上走,结果皇上身边跟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岂不是白痛了这回,哼,一想到就开心不起来。”说到后面又带上了她一贯的娇气任性。
被点到名的妃嫔同时背脊一凉,觉得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毕竟这是在讨论去往阴间,可不是伴驾出游。
皇帝不过开个玩笑,哪里想到她这么认真的去想,再加上她吃醋的模样实在惹人疼爱,又狠狠吃了几口白嫩的水豆腐才罢休:“傻里傻气的。”他认定道。
碧桃倒是想继续使小性儿,奈何怀里揣着个小皮球,身体条件不允许呀。只好忍了忍,再忍了忍,忍到卷书掩嘴打了个呵欠,绵绵地拖着调儿:“皇上,你饿了咱们就让小膳房煮碗白粥吃吧,好不好?”
旧事重提,分明是自己饿了。
皇帝纵着她笑:“再让他们加一碟凉拌笋丝如何?”她最爱吃笋。但宋嬷嬷说怀孕时竹笋不宜多吃,他一直禁着不让小膳房里做。
“皇上真好。”她香了他一口,欢喜扬了声,叫进奉紫吩咐她去了。
皇帝看她高兴的模样,亦就此生出满足感。他头一回发现,原来有一个人能让他这般纵容,竟是如此美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是哪个萌姑娘说皇帝会让桃陪葬来着-333-来亲一口。很有灵感。
今天翻到一篇高干文,看的我嘤嘤嘤,无论女主如何霸气,我脑补的始终都是她前男友出轨的画面,再对比他后来不断出现“我居然让她伤心了”的心里戏,一口血啊。
虽然知道是作者的安排,还是好想对那男人喊:你tm早干吗去了!!!!!
尽管那男人不是男主,我的脑补神经果然还是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啊。越来越不能看虐文星人悲伤了。
☆、夭折
岁暮天寒,北方尤甚,草丛里欲坠的露珠都被冻成了冰珠子,‘啪’地落地碎裂开来。
几个洒扫的宫人正拿着扫帚将习武场残留的雪花冰晶清扫干净,以待大皇子学习射箭的时候使用。幸而这个时辰不曾再下雪,前头积的团团白雪被堆叠到一旁,余出中间干净的青草地,虽有微微的湿润,倒不至滑脚。
宫人们打扫停当后呵口气在冻红的掌心,余光不经意看见眉目间透着隐隐英气的少年往这边来,后面跟着身材魁梧的武将师傅,大步迈进、虎虎生风。几人互相使了眼色,忙不迭退到一边恭迎。
少年的面容虽然还很稚嫩,紧抿的嘴唇却显得气势十足。等到略带恭谨的听完师傅一番指点,他挺直背脊站到了箭靶十米开外,抬弓摆开架势。从侍卫手里接过的羽箭被架在弓弦之上,因人小手劲不足,不能拉开满张弓,但他丝毫不以为意,目光仍炯炯盯住了眼前的箭靶红心,将周围一切视若无物。
武将师傅站在一旁满意的点点头,尽管迄今为止他只教过大皇子一个皇子,无从对比,但这番常人没有的专注力却让他极为欣赏。
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他断定,他日即使大皇子不能登基帝位,就凭他做事心思专一这个优点,也必定能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杰出成就。
在他一晃神的空当,只听“嗖”地一声箭支射出,接着,箭支应和那弓弦微颤的“嗡”声稳稳地钉在箭靶之上,离红心不过三寸之遥。
蓝天碧洗,万里无云,冬日阳光大片大片泼洒在少年高高扬起的笑容上,照耀出令人眩目的神采。
就连从来粗犷冷硬的武将也不由露出个赞许的笑容,然后上前调整大皇子肩部和臂膀有所错差的姿势,试图能在因年龄而局限的臂力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大皇子一反平日的傲娇嚣张,听的格外仔细。直到武将从他额上冒出的涔涔冷汗和逐渐虚弱的笑容中发现出了不对劲:“大皇子?”
上好的紫檀弓倏然跌落在草地上,与冰珠的破碎齐声而响。
“师傅,”大皇子按住肚腹,疼的弯下腰来,“肚子……疼。”
武将先是他以为吃坏了东西,想着上趟茅厕也就好了。等到发现他身子愈发缩在一起就差滚在草地上了,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武将不欲随意挪动他,生怕颠簸会使情况变得更恶劣。但一想到习武场离太医院过远,再看大皇子煞白的脸色,不敢耽搁,马上将他背在背上,往太医院的方向大步迈去。
一旁近身伺候的内侍早慌了神,见状气喘吁吁的小跑跟在后面,不时紧张地问:“大皇子可是疼的厉害?”
大皇子只觉肚子里坠沉沉的痛,好像被千万斤的石头扯住了,往卷涌的湖心底带去,背上已被冷汗打湿了一片,件件冬衣将汗水吸透,无论是背着他的武将还是内侍都没有察觉到少年难忍的痛楚。他稚嫩的手下死力掐住武将的肩,呼哧着,艰难吐字:“母、母妃,去母妃……”
即使年纪尚小,在自己母亲的耳濡目染和人本能的直觉感应下,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微缩的瞳孔里透着绝望。
武将往太医院的脚步不顿,只是手背的青筋暴起,克制住想要一拳崩碎岩石的冲动。他是在死人堆里滚过的,生没生病、中没中毒他不知道,但是人是不是快死了,他光靠听的都能听出来。宫里的阴私勾当他也曾经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母、妃……”少年浓密的睫毛闪着,聚积于上的薄雾仿若也是被汗珠挂湿所致。
一滴热烫的水滴掉在武将粗糙的脸上,他脚步一停,脸色紧绷地命令愣住的内侍:“你,去太医院喊太医!赶快!”此刻他也顾不得臣子未经传召不能入后宫苑阁的规矩了。
“奴、奴才遵命!”那内侍一听赶忙往原先的方向跑,中途还险些绊了一跤。大皇子要是出事,要的可是他的命啊!
德妃一听宫人的禀报连忙慌张的走出来,室内才穿的薄轻绣鞋踩在雪地上,冰冷从脚底心开始蔓延,她却毫无所觉。待看见原先朝气蓬勃的儿子惨白着一张脸伏在武将的肩头,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湘玉!去请皇上和太医!”她竭力自持吩咐了一句,让武将把儿子抱进去,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再也不肯放开。这一刻,什么功成名就,什么皇位尊贵,她统统都没放在眼里,她眼里心里,装着的只有她的儿子,她的承运。
她厉声问门外站着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儿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启禀娘娘,微臣不知。”武将答后皱着眉,极力思索,最终却只能沉默的站在一边。
德妃无心再质问他,实是眼前儿子的情况实在不好。手心湿透,身体蜷在一起大口呼吸,就像被拍在岸上的鱼,离了水再没有活路。他全身的力气都在与疼痛对抗,眼皮已经乏力到快要闭上。她想起儿子近日偶尔会腹痛的情形,太医院一群庸医都说是脾胃不健,她心中不安,仍是让人去民间搜罗偏方。却没想到儿子等不得这片刻。
“承运,承运,你快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母妃……”纵然急切万分,德妃出口的声音却只显温柔,将万般忧虑都压在心底。她想晃醒自己的孩儿,却又怕惊扰更让他痛苦。然而再怎么隐忍,大片雾气仍是氤氲了她的眼睛。那些平素闪烁的权谋,争斗,威严,统统消融——她终究只是个母亲。
承运微微动了动身子,像是知晓了母亲的呼唤,挣扎着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集中在德妃身上。这小小的少年,看到母亲泫然欲泣的面孔,仍是勉强扯动嘴角,露出平素惯意的笑容想要安慰母妃的:“母、母妃,你不要哭……承运、承运在这里……”声音越发颓败,德妃伤心欲狂,却只能紧紧攥住儿子的手。
“好、冷……”承运呼出一口气,虚弱地抬眼望去,依旧不见自己心目中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父皇,不由失望的垂了垂眼。继而被母妃握住的小手微微攀紧,想要好好和母妃说话,出口的声音却极轻。
德妃努力俯身附耳倾听,才能听清断断续续的话语:“承、承运不能、陪、陪母妃吃饭、了……”
“承运……”德妃泪如泉涌,她想起承运长这么大,自己第一次给他剥虾吃,当时儿子那满足得意的笑容,她绝不相信这样的笑容就此会看不见。她的承运才八岁,堪堪长成一个朝气蓬勃的小少年。他还要读书上进,还要娶妻生子,他有祖宗庇佑,福泽绵长,怎么可能毫无缘由的就此断送。
她转脸冲身后的宫人声嘶喊道:“太医呢!太医在哪!要是我儿出了事,本宫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等她回过身却看见儿子的眼神逐渐变黯,就连死死按住肚腹的手都无力似的微微松开。她从未有过的慌乱:“承运,你喜欢吃虾,母妃再给剥,再给你剥……”
他笑了,一如当时的满足得意:“母妃剥的虾……最好吃……”
那乌亮眼珠里的光彩陡然一空,散淡消失。
“娘娘,太医院院使朱太医……”宫人匆忙的脚步声终于在空旷的宫殿中响起。
元徵四年十一月十三日,圣上最为宠爱的大皇子逝,圣上追封其为齐王,以亲王规制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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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轻轻拨动手中的檀木珠,双眼微阖,口中往复念着往生经。佛像前供的香炉中有一线轻烟腾起,缭绕渐消。
“……枳多迦唎娑婆诃。”
这一回没有栀子来唤她,她独自从蒲团上缓缓起身。双膝跪的酸疼,迈步时尤为明显,她不过脚步一顿,继而挑开布帘往外走去。
“你去告诉永和宫的宫人,那些水多喝无用。”也许她还是不该把这事交给栀子,但她总想着,假如自己不在了,她也能好好照顾自己。在宫里,长大不过一瞬间,只需揭开她最亲近的人面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