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甄栗子
“嗯。”
“为什么?”
“她想害承景。”
“那朕呢?你不满意朕对她的处置,为什么不说?”
碧桃也笑了,一如皇帝方才的讥讽:“她们都是你的女人。”谁知道你听了之后会不会觉得我贪心不足,甚至太过恶毒狠辣。
皇帝不知道该气她怜她还是自己伤心。这么多年,他就养了这么个东西。无论怎么对她好,她都视而不见。
“你何曾见过朕对她们像对你这么好。”皇帝说的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
“所以皇上对我好,她们就能不存在了?”她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皇帝听罢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三妻四妾,大元朝谁人不是如此?更何况他是皇帝。“你想让朕只有你一个女人?”
碧桃别过脸,漠然以对。
皇帝见不得她这态度,他压住心里的怒气:“你给朕说清楚!”
碧桃烦的不行,她是仗着皇帝对她的好无所顾忌,但她平时还不是挖空心思讨他高兴?他以为自己撒娇卖痴是谁都能看的到的吗!他又不是她爷爷又不是她哥,凭什么要求这么多。
在皇帝将要捉住她肩膀的时候,她直接将桌上的银耳羹扫到地上,瓷裂碎响,汤汁浇地,暗红的枣子骨碌滚到皇帝脚边,皇帝的脸色青了。
但等他低下头时,却发现小东西哭了:“皇上逼我又有什么用。我说的清楚,皇上做的到吗?皇上舍不得美人,我说又有什么用!”那小脸儿上不多时就盈了泪水,不似白莲花那样唯有两行清泪,而是打湿了满颊满腮。若不是她死死咬着唇,恐怕就是放声大哭了。
到底宠了她这么多年,皇帝见她这模样,心就软了几分。更甚至,在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竟没有抵触排斥,想就这样答应了她也无不可。他一惊,看着眼前之人的眸色不由沉了:“你不喜欢朕,又想朕专宠你一人,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这语气,竟像是有所松动。
☆、福缘
碧桃迅速抹过腮边挂的泪珠儿,乌眸熠熠发亮。她想过,即使她再能把握自己的心,凭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宠爱之下都难以不动心。她所凭借的,不过是身为一个外来人的自知,每当心动时就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游戏,你总有一天要离开的。
但是最近她又想,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就这样谈一场呢?念大学的时候舍友总是嚷嚷:“大学谈个恋爱怎么了,不能结婚怎么了,就不允许我放纵放纵自己的青春?大不了,毕业以后一起失恋嘛。”虽然皇宫里的状况与单纯的校园环境不同,但是她的主要目的又不是宫斗到死坐上太后的位置。
而是心悦指数——是皇帝对她的感情。人都是敏感的,若然她自己一点都不肯付出,皇帝又如何感受不到?要等到技能满值,怕也是遥遥无期。
但是要她和别的女人分享男人,也着实太膈应了些。“皇上可是一言九鼎?”她没头没尾的问。
皇帝看到她手帕都不拎,直接反手就抹了泪,心里不知怎么地,觉得这样的她极为真实。待视线触到她哭的通红的眼眶,不由伸了手去,那一句问话入耳,他手顿了顿:“嗯?”
碧桃握住皇帝伸来的手,就势贴到脸颊边,她歪头,好似方才摔碗的娇蛮人儿不是她,颇有些娇憨道:“如果我喜欢皇上,皇上便独宠我一人?”
因泪水刚洗过,她艳艳的小脸儿上带着些凉意,他摩挲着,心里的念头千回百转。前朝确实有相同的例子,但他一直没有考虑过这样做,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旧有的模式,所以从来意识不到他可以只选择一人。其实就当前来说,即使在别人那里,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小东西。可是——
“你说会喜欢朕,就真的能喜欢上了?”皇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看皇帝的态度。碧桃心里绷紧的弦稍稍松了,她很习惯的捡起平日惯有的姿态,蹭了蹭皇帝的手掌,甜声抱怨:“皇上以为我不辛苦么……虽然我好像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皇上。可那都是因为皇上除了我以外还有好多好多女人啊。如果我就这样傻乎乎的整颗心都扑到皇上身上……”
皇帝注视着她,却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她极细声的说:“这后宫里有没有我,都不一定呢。”他想起后宫中隐与无形的厮杀,蓦然明悟,但同时,又有些不悦:“朕会保护你。”
碧桃狐疑的看着他,半晌还是道:“我才不信皇上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我了……”如果没有喜欢,又怎么会去全心全意的保护。
皇帝语塞。
确实,他在没有发觉自己心里的想法时,即使有派护卫暗中保护,也不会防护的很严密。更何况宫里的女人手段层出不穷,难免防不胜防。 但是后来,他是有在这方面安排过的。
他撤了手,将她揽进怀里,叹息地道:“你要是能做到,朕必不食言。”这是在说专宠一事。
碧桃莫名地揪住他的衣襟,颤着肩膀笑起来。
皇帝皱眉,低头看她,却只看到她乌亮的发顶。他问:“怎么了?”自己说的如此严肃而正式,她却一副听笑话的样子,未免让人生气。
“我是觉得——”她拖开绵长的音,语调止不住变的轻快,“皇上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其实若不是皇上是皇上,且坐拥后宫佳丽三千。我一定已经很喜欢、很喜欢皇上了。”话到最后,又成了认真。她抬头很真挚的看着他,重复着‘很喜欢’三字。
皇帝笑着揉上她软蓬蓬的头发,愉悦道:“朕虽然是皇上,但你想要‘三千宠爱在一身’,朕还是做的到。”他倏尔想起曾经温御女说的这句话,当时他不以为意,但直至今日,对眼前之人欢喜的情感愈发强烈,他发现,也许私心里,他早就想把那三千的宠爱,送给她一人了。
不过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枕边的小女人依旧不肯交付真心,不禁怅然而已。
碧桃有所触动的咬起唇瓣,自古皇帝金口玉言,他既然说的出,她应该还是可以相信他做的到吧?想到此处,她嘴角轻扬,有几分喜,有几分甜:“那就好。”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皇帝却知道,这一回她是肯信任自己的。心中有无数道热流划过,让他的四肢百骸都开始舒坦起来。原来她长久不肯托付的症结,竟在于此。他其实应该斥她贪得无厌的,他身为皇帝,后宫雨露不能均沾恐是会有朝臣上奏,更甚弹劾她妖姬转世,蛊惑君王。但是他砰咚加速的心跳彷佛在告诉他,这样很好。
两厢情悦,原来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怪不得古往今来,沉迷情爱的君主并不少。他不由勾唇笑了笑:“你啊。”
她看着他眼底的宠溺,心融的有些想哭,大概除了与寿王相处的时候,只有现在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没有丧失原本的自己,还实实在在的活在这世上吧。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他本身只是攻略的角色,飘忽渺远,而如今却存在于自己的面前。连带着自己身上的颜色都明媚流彩。
说开之后,碧桃有点赧然的觉得,她更想放肆了。“皇上不想兴师问罪了?”她俏丽的脸庞微扬,对上他的视线问。
十足事后算账的模样。
皇帝勾起她的下巴,挑眉佯作愠怒:“把朕给你砌的浴池砸了,你还有理了?”
瓜子儿尖的下巴一转,她嘟嘴别过眼睛:“谁教皇上让贞宝林用了那浴池,我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让别人占着。”
皇帝哼了声:“朕当时问你要不要把芳华阁空出来,你说无所谓,就是住你的旧屋,旁人也抢不走朕对你的宠爱。”念及此事,皇帝的笑容里不觉带了玩味,“现在怕了?”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皇上还和她洗鸳鸯浴!”桃小猫立时炸毛 ,“喝了酒!都是汗!沐浴!”这话断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可见是气着了。
“谁说的?”皇帝诧异的挑眉,挠了挠她的下颔安抚着。
碧桃:“……”窝又不是真的猫。
吐槽完之后她甩了甩头,娇睨皇帝一眼,念起了优美的诗句:“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皇帝咳了一声,她心里酸了,“真是你夸的她?”她还以为贞宝林故意气自己的呢。
皇帝坐到椅子上,将她拉来抱进怀里。碧桃头发都快竖起来的小脑袋被迫压到他的肩侧,然后就听见皇帝磁性低沉的嗓音笑着道:“傻不傻,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是朕夸你的词。”
“唔?”她茫然了。好端端的,他对着别人夸她干吗。
像是知道她心里的疑问,皇帝接着道:“她给朕看了一副画,美人醉妆,朕当时看着就想到了……”他顿了顿。碧桃只觉得一阵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边,她的耳垂开始发烫,心里也烧起来。彷佛猜到他后面要说的话。
“朕就想到你醉酒的样子,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皇帝重复着低吟一回,笑从喉间逸出。眼中还有沉浸之色。
碧桃将额头放低,抵在他宽阔的肩上,暗处的眼睛似有星光璀璨:“我就知道,她比不上我好看。还好皇上慧眼识珠,没有看上她们那些砂砾。”她娇音甜腻,当起了马后炮。
皇帝失笑,却没接她的话。另道:“朕让人给你打水洗脸。”她哭过之后脸上必是不舒服。
有人这么细心妥帖的照顾自己,还不是宫女闺蜜死党好友,不是亲属爹娘,碧桃满足了:“嗯。”她决定给体贴周到的狗皇帝打上V标,狗皇帝经过她的官方认证,她们就谁都别想再抢。
她眼里志在必得的光芒一闪,弯唇甜笑。
待热水备下,皇帝接过奉紫拧来的湿巾,替她将脸擦了,又将摔碗时溅到汤水的小爪子也擦干净。皇帝取笑她:“小脏猫。”
碧桃清亮的眼睛一直随着皇帝转,她怎么就没发现,狗皇帝长的真的不赖。再加上这气场,这体贴,要是带出去在狐朋狗友面前溜一圈儿,绝对倍儿有面子。
皇帝说完后见她没反应,再一看她的模样,好嘛,根本就没听见。皇帝摇了摇头。他怎么就这么乐善好施,偏要疼宠这么个小东西。
这必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缘。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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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贵妃第一次表露她的嚣张跋扈了,但众妃嫔还是不敢置信,贵妃她亲自吩咐人砸了皇上给她建的蓝田浴池,皇上竟还丝毫不见动怒。尤其是听线人回报的意思,皇上沉着脸去兴师问罪,却是当日就歇在了贵妃那儿,第二日出门时不可谓不是春风满面。要知道,那可是蓝田玉铺的啊!就是她们拿来当手镯戴,还要小心着怕磕碰了呢。
皇上的内藏库,迟早要给贵妃败光的!无处使力的她们不禁咬牙恨恨的诅咒道。
这事传到皇后耳朵里,就是向来沉稳淡然的皇后,也不禁愁眉深锁。她问请安时被她留下的平修仪:“你素来主意多,可有办法将贵妃的气焰打压下去?”
平修仪沉思片刻,回答道:“娘娘的目的应是在于扶持二皇子,而非打压贵妃。妾身说的可对?”
皇后点头:“但若是后宫由贵妃独大,本宫只怕未来继位的会是五皇子啊。”
“既然意不在争宠,咱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平修仪笑道,“娘娘只记得关注皇上的意见,却忘了朝中的肱骨大臣,在立储之事上,亦是占有很大的分量。”
皇后皱眉深思,继而道:“本宫出身将门,那些文臣只怕是……”
“要想文臣支持二皇子,紧要的当然还是二皇子的课业品性,否则娘娘就是为此操碎了心,倘若将来二皇子行差就错,万般经营仍是毁于一旦。”
“你的意思是……”皇后不甚明了的问。
“既是不能从己方入手,不若先将敌方除去——”平修仪呷茶润了润嗓子,微笑:“假若皇子的母妃德行有亏,那朝中大臣,难道不会怀疑受其教导的皇子的品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卡你们哟,窝是好人!
据妹纸说忘了二皇子。提示一下:他是云妃生的,云妃家世各种不怎么样,所以得不到家族支持。所以连云妃带二皇子都是靠着皇后的。
皇后没有儿子,就只好扶植个没有威胁的啦。
☆、雨荷
时间已至四月下旬,柔风掠湖,荷香阵阵。
碧桃把快要踩入绣鞋底儿的衣裙提溜起一点儿,由初晓扶着上了小舟。长蒿一撑到底,舟身轻摇,顺水蜿蜒,漾漾一池荷花,风摆荷叶,露珠摇光,若然入了旁人的眼,便是极悠闲的一副莲动渔舟画儿。
初晓执了纸伞挡倾了满身的日光,冲池边柳树下的奉紫招招手,神情很是欢快。
自与皇帝交付心意之后,碧桃就让芸香去替下了奉紫,伺候小承景读书。一则芸香是皇帝的人,能力不差,也可以信的过;二则,她又习惯了奉紫的谨慎细腻,没她在身侧颇为不习惯。她把这话告诉皇帝,皇帝没有不应的。
各宫里他都有安插人手,这也与皇帝的疑心病有关,或者说是为了更好的收聚消息,掌控全局。但是碧桃这儿,如今便没有这个必要了。
初晓好动,一边打着伞,一边还伸手去撩水,口中问:“主子怎么突然想要泛舟了?”
能有甚么,还不是宫里日子过的无聊喏。“总不能整日关在翊坤宫里。”她道。
手背遮在额发上,她抬眼看天,蓝天白云。蓝是如婴儿出生时的嫩蓝,彷佛轻轻一戳就要破了开去,白是牛奶稠泼的乳白,倘若从里头滴下雨,许是奶香四溢也说不定呢。
这样想着,她又想起了正念书的小承景,心里柔化开,她弯眼笑道:“等承景下了学,叫人把他接来罢。”
初晓应声:“小主子这几日寝宫学堂两边跑,没个歇的时候,奴婢瞧着都辛苦。”
“也不过几日,”碧桃笑,“我倒让他去多玩会儿呢,他自己不乐意。对着那一骡车的玩具皱着眉头,十足小老头的样子。”
“可见小主子长大了必是沉稳的。”初晓笑嘻嘻的接口。
“现在还是个孩子呢,”碧桃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下高度,“再长大一点,也是年少。少年就该有少年的样子。”
初晓停了撩水的手,略有些茫然的思考:“少年的样儿……”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逐风流——”碧桃粉面儿迎了光,笑如春花,“我儿当做迷倒万千少女的风流少年才是。”
初晓:“……词听上去挺美,可是主子……”无论是您的动机还是过程,都不是很纯的样子怎么回事。
碧桃没答,她从高低的荷叶间看去时,被一朵盛放的红莲引住了目光。那一茎荷梗上仰开的花瓣错落有致,花央是被雨水洗净了的鱼肚白,浓露似的粉艳由心里流坠在花瓣儿尖尖,明艳欲滴。
她看的错不开眼,索性花离的不远,她扶着舟栏,探身去掐。
恰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同是十指敷了如火焰色泽的蔻丹,一个欲折茎干,一个欲掐花身,粼粼池水中倒映着,如几尾游动争食的红鲤。碧桃抬眼儿,对上亦是别腰探出舟身的贞宝林。对方一双含情目里略显诧异,继而是踌躇,然后碧桃察觉到花上与她较真的力道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