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甄栗子
☆、有孕
众人一时都往声源看去,待看清发话的人,俱是一愣。碧桃本是思忖疑点,似有所得,此时听到有人止了芸兰认罪的话,扬眉颇是不解。
竟是荣才人。
荣才人倒还是那般落落大方的模样,纵然这么多人盯着也不见局促。她板直身子,看向皇帝的眼神很是认真:“妾身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简单的下决断。”直白的符合她一贯表露的性子。
她说的话乍听之下让人觉得是在不满皇帝太过维护贵妃,欲要继续追究,但想到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又迷惑于她是否有这么大的胆子。
至于上首的帝后二人,表情不一。
皇后在皇帝发话之时就稍愣了愣,虽有些不甘将名头冠在一个小宫女身上,但只要这宫女还是翊坤宫的人,为薛氏所用,事情传出后亦多少可以达到目的。只是不如初时想的影响力大而已。
谁知她方想个明白。就听到荣才人那一声阻拦,心蓦的一提,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而皇帝,他轻描淡写地看了荣才人一眼,竟是颔首:“说说看。”
众人放在荣才人身上的视线稍显诧异,且含有一丝凝重。皆想不到皇上会给她这个面子。
“妾身也不知道,”她很干脆,干脆地让人惊愕,“就是觉得不应该只有他们有嫌疑。”话一出口,简直像是在耍弄在座的所有人。
众人暗道,果然蠢人多作怪。不过胆子倒是很大,在皇上威压之下还想什么说什么。除了贵妃,她可是头一个。
身后的烟魄隔着椅凳暗地搡了她一把,她转过头瞪了贴身小婢女一眼,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添了句:“还请皇上恕罪。”这句是文绉绉惯用语句,她记下了。
“胡闹,不过是凭空的猜想,如何能在此信口开河,戏耍众人。”皇后低斥,拧了眉对轻声对皇帝告罪,“都是臣妾没教导好她,让其胡乱行事。”
皇帝应了声,不知是被点醒还是什么,一时不曾开口。
倒是碧桃,荣才人那句“不只他们有嫌疑”让她局限的思路豁然开朗,若然芸兰没有背叛,那侍卫亦是没有被收买,再加上行路时不曾遇到意外滞留,那还有一处,教她们都遗漏了。
“荣才人所言甚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可潦草结案。”碧桃清洌的目光在平修仪身上一顿,继而转到皇后身上,略含笑道,“那几间店铺的老板——何不审讯审讯他们?”
平修仪的脸色有一刹那的僵硬,旋即恢复自然。因众人多看向首位,倒不曾注意。
皇帝点头道:“就按贵妃说的办。赵忠信,叫人把他们带来。”
赵忠信应诺,嘱咐了边上的小太监一句。那太监公公自是忙不迭领命退了出去。
屋外雨声渐渐变小,淅淅沥沥地,却已不若先前势大。
皇帝再一看满屋端正坐姿的女人,不时把眼儿往自己这里瞟。他顿了顿,意味难明地觑了眼皇后,沉声道:“审讯何须这么多人,都先退下罢。”
众妃嫔互相看了一眼,终是道:“妾身遵命。”九嫔及其之上的几位倒还留着。
方才为思考其中猫腻,许是大脑运转急速,此刻心弦略松,碧桃莫名觉得有些晕眩。她扶了扶额,声似寻常娇慵:“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人才来呢,妾身身子不适……”
皇帝见她黛眉轻蹙,樱唇紧抿成一线,心里担忧。因念在大庭广众,没有近前关怀。他不待她后语请求,即刻应允道:“先回去休息,此处有朕在。”
复转向碧桃身后立着的芸缕:“暂且扶贵妃回宫。”
“谢皇上体恤。”碧桃嫣然一笑,搭着芸缕的手站起来。哪知脚方迈出去一步,身子就打了个晃,险些没能站稳。
“主子!”芸缕瞳孔一缩,忙扶住了她。
顷刻间,皇帝变了脸色,没再顾得上规矩,大步上前半扶半抱稳住了她,头也不抬地命令:“叫太医。”
“是!”芸缕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殿外才散的妃嫔还没走远,见贵妃的近身宫女脸色微白,额间沁汗,以近似小跑的速度向外赶去,不禁疑惑地转头往里面瞧了一眼,继而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交头接耳。
“是贵妃怎么了?”
“哎呀,早知道就走慢些了……一会儿叫人去打听打听。”
……
皇帝腾出一只手探了探碧桃地额头,唯恐惊着她似的,放轻了声音问她:“哪里不适?”
皇后原先也是要上前关怀,以显示自己的大度宽和,然而此时见皇上这架势,猜度即使做了反会让他不喜,再加上心中有事,便只立在位置上,不曾说话。
间或神情凝重地和平修仪交换一个眼神,却不像平修仪那般紧张。
女人不舒服的时候总喜欢找人撒娇,碧桃还算知道收敛,不比在翊坤宫里无所顾忌。她一只手依赖般地捉在皇帝腰间的玉带上,因被皇帝半搂着,额头蹭开他干燥温热地手掌心后就势抵了他肩:“难受。”
娇软间带了耍赖,呢喃声含有几丝招人怜爱地虚弱。
丽修容看的有些发怔,然后别过了头,鼻腔间莫名涌上些许酸意。即使她们没有真正的喜欢过皇上,但世间女子,谁不想得到丈夫的疼宠?
然而自入宫那天起,被家族教导过的她们就知道,她们所思所念的,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留得住一刻,却无法握在手心。
她此刻异常地羡慕和嫉妒皇上怀里的贵妃。但她知道,自己已无力再争。
皇帝见她还知道撒娇,稍稍放心。“朕让皇后去把偏殿收拾出来,你歇一歇?”
闻言,皇后面色不虞,这意思好似让她服侍薛氏一般。虽她知道皇上不过是让她吩咐宫人去做,但心中焦躁地她,在眼下的时刻,心思敏感放大,不免多虑。
“不要,”碧桃拒绝,病里地嗓音绵软地像只小山羊,有一点倔,“要回宫。”她现在脑子糊里糊涂的,皇后想害她一把岂不容易。虽然皇后应该没傻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对她动手,但还是自家的床舒服啊。
皇帝竟也顺着她,他回头对皇后嘱咐道:“等人到了去翊坤宫叫朕,朕先送贵妃回去。”
皇后的眼神飞速地转换为忧心忡忡,她点头:“皇上去罢,贵妃妹妹身子要紧。”
碧桃:“……”贵妃妹妹,这词儿好瘆的慌。
将她拦腰横抱起来的皇帝自是感觉到她颤了一下,手臂紧了紧,安慰她道:“再等一等,太医瞧过就没事了。”
等走出长春宫,坐上了步撵,碧桃将头埋在皇帝怀里,瓮声回答:“我知道。”
“嗯?”皇帝疑惑。
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碧桃赖皮且没头没脑地道:“我就是知道。”
“……”你知道什么?皇帝无奈地抚着她的背,轻哄:“好好好,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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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再次诊出喜脉的时候,皇帝的表情有点傻乎乎的——在碧桃看来。大概是宫中太久没有孩子了的缘故。
十足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了个晕乎。
等晕劲儿过了,皇帝抱着馅饼可高兴可得意的道:“赏,统统有赏!”
“谢皇上!”宫人喜笑颜开,讨喜的话不间断,简直比过年还要开心。
“哼。”碧桃别过脸。
沉浸在喜悦中的皇帝这才发现‘馅饼’本人不怎么高兴,摸着她的头发丝儿无限耐心地哄:“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和朕说说。”
“……赏赐。”
“?”
“我没有……哼!”
皇帝乐了:“怎么会没有呢,小乖喜欢什么,都告诉朕。”他一脸地财大气粗。
“……喜欢皇上的内藏库。”碧桃眨巴眨巴大眼,狮子大开口。
内藏库那就是皇帝的小金库啊。她此刻像极了穷凶恶极的小盗贼,想扒了皇帝的裤腰带。
“……”皇帝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好,只要你看上眼了,朕就给你,嗯?”
“嗯!”碧桃心满意足的蹭了蹭皇帝。点数连跳到九十七,离圆满只差三点。她突然有些不舍得狗皇帝了。
“满意了?”
“还有禁药的事……”
皇帝不等她说完,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在碧桃看不见的地方,他眼中有凌厉的锋芒一闪而逝。
皇帝回长春宫后,芸缕端了碗酸梅坐在小杌子上,思忖着问主子:“娘娘以为,此事可是……做下的?”她指了指长春宫的方向。
“泰半就是了。”酸味将恶心的感觉压下,碧桃适意地眯了眯眼。
“就是不知皇上能不能审讯的出来。” 奉紫端来一个空碗好让碧桃吐核,略有些忧心,“而且,说不得不是那几个铺子老板做下的?事情岂不又是难缠。”
芸缕笑回她:“横竖此事与娘娘是再无干系了。”
奉紫不见。
芸缕冲她眨眨眼,耳尖却染上一点红色:“那药难以使人有孕。”她们毕竟是云英未嫁之身,提到这些多是不好意思。
奉紫这方想起来,恍然大悟地笑:“还是你反应快。”
“是娘娘吉人天相。才有恶人作怪,老天爷就赶来收拾了。”紧张的气氛一消,芸缕就打趣儿起来。
“是你们主子我聪明机智,”碧桃又丢了颗酸梅入口,吃的津津有味,待她二人一齐看来后方笑,“我都怀过一个了,还能没有感觉?”
这下连芸缕都有些糊涂了,等她一细想,才明悟道:“娘娘是故意……”
“嗯。”所以在芸缕讲出那药的药性和副作用的时候,她不曾过于慌乱。一个是性子所致,另一个则是心中有了退路底牌。
纵然不能反将那人一军,至少可以自保。
她见二人先是庆幸,接着嗔怪地看着她,似是在怪她一开始没说清楚,让她们担惊受怕了许久。
“唔,我毕竟也不过是猜测。没有太医肯定,怎么敢信誓旦旦的和你们明说?”她摇头晃脑,“忧懈怠啊。”
奉紫嗔道:“那娘娘倒敢假晕呢。”万一不是如何是好。
“若然不是,便就是身子不适了。本宫受了这番诬赖惊吓,难道还不许我难受?”她满脸坦然地无赖。
二人见状,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雨声停歇,碧桃抬眼,窗外云开雨霁,一片晴好。
微风轻徐地吹拂在脸上,很是凉丝丝地适意。奉紫却不敢让主子受风,只将窗扇开了一道缝隙,透气即刻。
恰此时,初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唤声中溜满了笑:“娘娘,娘娘——”且是清甜脆爽。
“说罢。”碧桃双手交叉的放在小腹处,好整以暇地看着正笑嘻嘻迈入门槛地小姑娘。
“皇上查出来了!”
“哦?”
“确实买通了其中一间铺子,就是娘娘最喜欢的那家云锦庄,说是给制式样子的时候夹进去的。芸兰那妮子惯是粗心大意……”她说着说着倒有教训起人的架势。
“谁有你粗心大意。”奉紫斜眼打断。
初晓语塞地摸摸鼻子,继续兴致勃勃地道:“最后查出来是平修仪家拐了十里八宗亲的人做的,查了好半天呢。嗐,那些人哪知是陷害娘娘呢,还当是内宅妇人的把戏。他们半辈子没见过天颜,一对上皇上,吓的都要尿裤子哩——”
碧桃因不喜人跟风,偏京里流行多按后宫里的风潮走,尤以她这个受宠的贵妃为主。因而有喜欢外头什么东西,让人出去采买时总不让报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