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麋鹿
“又要开宴?”她看着大大的请帖满脸疑惑,“这次是什么名头?”
“春日宴。”莲女念道,“阿母,带不带我?”
曹素娥踌躇一番,“明日你和燕女在家,我把粥熬好分成块,你们好吃。缸里有咸菹,捞出来切成丝......”
“阿母,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莲女一脸哀怨打断她,“你怎么总带顾阿纤?”
“你懂什么?”曹素娥嗔道。
不把顾阿纤送出去做妾,夫君怎么晋升,怎么给你们攒嫁妆?家里就这么一个长好看的,又不是亲生的,不拿她换好处拿谁?
第12章
顾阿纤昨夜给曹素娥熨衣裳起晚了点,曹素娥便不乐意了。不住地唠叨,“不过让她帮着熨些衣服,就故意起这么晚给我脸色看。要知道今天是去赴宴。三个女儿中我只带了她一人,我的亲女都撇在家中。还要我怎么样?”
顾胡图连忙安慰老妻,从怀中掏出一串钱来,“这是昨日有人办事孝敬的,我跟几个同僚分了分。你拿去给莲女、燕女一些,别让她们觉得你做事不公。”
他叹口气,本来打算自己花用的。罢了,夫人付出这么多。
曹素娥掂了掂钱,心里冷笑,若不这么着还不知道你藏私房钱。
顾胡图走后,她连忙将钱收起。
分给两个女儿?那是不可能的。由着她们乱花,什么时候能攒下嫁妆。
顾阿纤吃过朝食便和曹素娥坐车去汉安侯府。
到了汉安侯府,曹夫人惊讶地睁大眼,不记得给曹素娥发帖子呀?今日来的都是显贵。
但也有可能记错了,难道是发了?
顾阿纤瞧见卫宴也在厅堂。看到他望过来,忙把目光错开,假装对侍女端上来的茶汤很感兴趣。
曹素娥见到卫宴连忙轻轻推着顾阿纤让她过去,口中嗔道,“世子上次还帮你系彩条,怎么见了面连话都不说一句?”
顾阿纤垂眸不语,心中自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哦?什么时候的事?”曹夫人听到后疑惑地看过来。
曹素娥笑眯眯地将莲女的话,添了一些自己的想象进去。但是她也知轻重,着重讲述世子心善这点。
除了觉着自家儿子有光环的曹夫人以外,其他人都能听出郎有情妾有意。顿时一些贵女看向顾阿纤的目光就不客气了起来。
曹夫人欣慰道,“阿宴从小就心地良善。”
同时眉头微微皱起,可是他对女郎们不是一向很冷淡吗?
她望向顾阿纤,虽然看惯了卫宴的俊颜,也能看出顾阿纤十分清秀美丽。她又将目光移向饮茶汤的卫宴。
奇怪的感觉更浓烈了。
平时他根本不耐烦陪客,今日是怎么了,竟然坐了这么半天?
曹夫人隐隐有些猜测。
春日宴选在花园里的草地上。刚刚长出的草芽像绒毯一样柔软。红木做的榻和案几刷着明亮的漆。上面绘着繁复的花纹鸟兽。宽大的青庐帐支起来,淡青色的仿佛无边的天幕。
曹素娥啧啧称奇,羡慕卫府的富贵。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顾阿纤弄进来。她曾见过高门的婢妾。琉璃串、珊瑚珠、明月铛,怎么贵气怎么戴。可见,做了妾,在年轻貌美时,是多么的风光。
那时,她就能名正言顺地进来,给她女儿攒嫁妆了。
宴席设了两处,一处是夫人们的青庐帐,一处是郎君女郎们的绿幔帐。
女郎们纷纷跟自己熟悉的人坐在一处。
顾阿纤正准备坐到末尾,一个小婢走到面前,“女郎,郎君请你过去。”
卫宴?她有些纳闷,跟着小婢走过去,以为有什么话要讲。
但是卫宴只是指了一下身旁的案几,便扭过头去跟顾弦说话了。
顾阿纤更纳闷了,既无话,干吗叫她过来?
她睫毛轻轻蓊动,准备返回去。却赫然发现那边已经坐了一个郎君,正不自然地左右环顾。
顾弦乐不可支,“阿宴,你可真坏。你把张郎支到那边坐,周围全是女郎。他最爱害臊,岂不是让他吃不下东西了?”
顾阿纤心中猜测,卫宴让她坐在这里的原因,大概就是为了作弄那位郎君。
一些女郎瞥到这边,再联系彩条的事情,心中万分不舒服。其中一位绿衫子的女郎上下扫视了顾阿纤一番,突然道,“你这衣服是葛布做的吧?葛,不是奴婢才穿的吗?”
众人立刻把目光投向顾阿纤。蓝色的袄裙,双螺发髻上扎着同色的细带,耳垂上什么饰物都没有。阳光透过纱帐柔柔地撒在她身上,袄裙上一片月泽。
顾阿纤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她不觉得葛布有什么不好,在后世这可是麻,贵死了。她刚准备大大方方地承认,就听一位女郎突然出声,“这不是葛布,这是冰蚕丝兑着银麻织的布。”
这话一落地,众人立刻炯炯地盯着顾阿纤的衣裳看。
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位女郎更得意了。
“冰蚕丝织出的料子太薄了,不适合春季穿。普通的麻又粗糙,但是银麻就不一样了,细腻柔软。这样一半丝一半麻,织出的布料又轻柔又透气。上面一层光泽像月光一样。”
“这种布料大多是送进宫中去的。上次我进宫,阿姊就给了我一块。”女郎顺便炫耀了下自己的嫔妃阿姊。
顾阿纤心中大惊,认错了吧?这就是卖鱼的阿婆家中剩的半块葛布。哪里是什么冰蚕丝兑银麻?
一下子,众人看她的目光就变了。
尤其是郎君们,纷纷打量,心中猜测这是谁家的女郎。衣袍内敛,不戴首饰。跟其他满头珠翠的贵女相比,一丝浮华之气都没有,如空谷幽兰一般。
时下人们都追求潇洒脱俗,不羁洒脱的自由态度。在这群郎君眼中,顾阿纤根本没有刻意就做到了他们追求的东西。不禁眼放光芒。
绿衫女郎更嫉妒了。她狠狠地打量顾阿纤的衣服,绝不承认是自己走了眼。
开宴后,她更是眼不错地盯着,企图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顾阿纤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丝不妥的仪态都没有。绿衣女郎眼睛都盯得酸疼了。
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几个婢女搬着一个大的平底釜进来。里面放着炙好的乳羊。婢女用匕首将乳羊脸上的肉切成一小片,用叶子裹好放在每个人面前的碟子里。
顾阿纤闻着味道很香,把叶子挑开,用箸夹着咬了一小口。
“你还猜她是高门的贵女。贵女会连乳羊脸是用来擦匕用的,都不知道吗?”绿衣女郎故意大声对同伴说。
顾阿纤心下无语,她从没说过自己是贵女啊?乳羊脸上的肉这么嫩,用来抹刀,真浪费。
眼见自己又成为众人关注的目光,她轻轻叹口气,放下箸准备开口回应。
“羊脸肉嫩,当然是用来吃的。”卫宴漫不经心地用箸挑开叶子,夹着也咬了一口。接着吩咐婢女,“将擦匕的肉上来吧,不然有些人不会吃。”
绿衣女郎的脸立刻变得通红。
婢女会意,另切了肉片端上来。众人纷纷擦拭匕首。
接着,另一个婢女将乳羊分成若干块,每人面前放一块,供大家自己切着吃。
顾弦笑着说,“各家有各家独特的习惯。以己之眼界,度大千世界,才真真可笑。”
绿衣女郎又恨又羞恼,她的同伴也觉得丢人,扭过脸不理她了。
顾阿纤心下明白,其实她才是错了的那个人。
但是为什么卫宴会主动帮她解围呢?
她悄悄瞄了卫宴一眼。
第13章
卫宴察觉到那抹探寻的目光,毫不犹豫地把目光对上。但是顾阿纤立刻就很怂地撤回去。
卫宴嘴角微微勾起,梦里是只兔子,现实里也像,胆子真小。
宴席结束后,不知绿衣女郎的同伴跟她说了什么,她追上顾阿纤,尖酸刻薄道,“看来你真得很喜欢这件衣服啊。上巳节那天也穿着这件。怎么,脱不下来了吗?”
顾阿纤再忍不得,实在不明白哪里惹着这个女郎火气。总是冲着她来。
“这件衣服是位长者赠的,我十分喜欢。回家便会脱下来,出门就穿上。你还有什么疑问吗?索性通通说出来,省得憋得难受。”
绿衣女郎刚要反唇相讥,她的同伴就拉了她一把,使了个眼色。
卫宴正朝这边走过来,已然听见并且神情不悦。
谁都能看出来卫宴对顾阿纤的维护,绿衣女郎也不傻。先时只是不忿,但心里明白厉害,瞪了顾阿纤一眼转身便跟同伴走了。
卫宴此时心情非常不好。
老者赠的,这句怎么听怎么不爽。不过绿女郎倒是有句话提醒了他。
他注视着顾阿纤的背影目露思忖。
过了几日,顾阿纤正在院子里洒扫,鱼婆就敲门进来对曹素娥道,“不知你家女郎哪个闲着,帮我搬些鱼去集市吧。那边要的太急,我弄不动了。”
嗑松子的莲女和燕女忙把手中的壳藏起来,一个拿帕子擦窗,一个拿着布兜装模作样收拾东西。
搬鱼?弄一身腥味,傻子才去。
曹素娥为难,鱼婆才帮了剪裁也不好意思拒绝。她眼睛一转看到顾阿纤。
帮了谁的忙,谁就去。但她还没说话,顾阿纤就主动道,“阿婆,我这边已经忙完了。我去帮你吧。”
她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就是关于身上衣服的事。
走出门后,她轻声问道:“阿婆,你知道你给我的袄裙是冰蚕丝混着银麻织的料子吗?”
“呃,不知道。”鱼婆有些尴尬,当时衣服送来的时候她就认了出来。这样的好料子她只在宫里时摸过。心里发愁这么贵重的衣衫她要怎么送出去?还好顾阿纤不识货。但是现在怎么又知道了?
“阿婆,我听人说这料子极贵。你是不是不知道,误给我做了衣衫?”
鱼婆嚅嗫了半天,“可能是陈年旧料了,我不记得。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既做了你就穿嘛。”
顾阿纤默不作声,只觉得另有蹊跷。
到了鱼婆家,鱼婆给她指了一下,“诺,把这个搬到犊车就行了。”
顾阿纤仔细一寻找,才发现是角落里那个非常小的鱼篓。里面全是一指长的小银鱼,用来做鱼酱的。
她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搬上车。
“上来吧,”鱼婆率先坐上去,“一会儿还得劳烦你再帮忙搬下去。”
顾阿纤上了车,见车上有许多鱼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