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被变相地夸奖了,梁桢竟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转而道:“事情办完了便早些回去,今日庙会人多事杂,别出了岔子。”
看着他关切的模样,秦莞心底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倾诉一番。
她问:“我可以信你吗?”
梁桢点点头,说:“正如我信你一般。”
秦莞不由地扬起嘴角,很容易就说了出来:“我有一个弟弟,他很可能还活着,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就去找。”梁桢说。
“万一……万一他已经死了,怎么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莞面露失落,“好难呀,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怕……”
“别怕。”梁桢笃定道,“只要当年的人还没死绝,总能找到线索。”
秦莞眸光一闪,说:“是的,还有萧氏,还有喜嬷嬷,她们总能知道些。只是,我又忍不住担心,到头来会是一场空。”
梁桢挑眉,“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秦大姑娘。”
秦莞撇嘴,“你又认识我多少?”
梁桢轻笑,“我只知秦大姑娘从不缺少一往无前的勇气。”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秦莞毫不避讳地说。
“这个‘时候’有多长?”梁桢笑问。
“许是一顿酒的工夫。”秦莞朝他眨眨眼。
梁桢挑眉,“你确定?不会喝醉了耍酒疯?”
“便是耍上一场又如何?”秦莞一脸傲然。
梁桢满目宠溺,“好。”
于是,他租了船,买了酒,带着秦莞顺流而下,如秋日游玩般潇潇洒洒地醉了一回。
秦莞借着酒劲儿哭了一场。这通眼泪压抑了许多日,本该在她大仇得报的时候哭出来。
梁桢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秦莞没有介意他小小的僭越,反而仰起脸,得意洋洋地向他显摆:“你父亲已经同意了,他说愿意和我过一辈子。”
梁桢笑:“你是为了让我嫉妒吗?”
“放心,你父亲还是疼你的,不会因为我就怠慢亲儿子。”秦莞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
梁桢弹弹她脑门,“蠢丫头。”
秦莞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单凭着这句话,我就要打你了。”
梁桢失笑,“你还知道我对你好?”
“我当然知道。”秦莞借着酒劲儿说出心底的话,“每次在我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都是你在我身边。”
——遇到魏如安那次,决定要不要嫁给大将军的时候,确认前世的仇人时,还有现在。
梁桢笑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不跟我父亲过了,跟我过。”
秦莞切了一声,笑嘻嘻地说:“想得美!”
梁桢也笑,只是笑得十分复杂。
秦莞越喝越醉,越醉越喝,最后几乎瘫倒在梁桢身上。
梁桢放肆地将她揽在怀里,沉着嗓子问:“莞莞,我是谁?”
“你是我的木头哥哥呀,永远都是。”
梁桢说:“我不是。”
“你就是。”秦莞固执地掀开他的袖子,醉声醉气地说,“你看,胎记还在。”
然后又抬起手,软哒哒地摸他的脸,“你看,没胡子。”
完了很是得意地哼了声,说:“虽然你和大将军长得像,却休想骗我。我知道大将军也、也没……嘻嘻……”
后面的话消失在唇齿间,秦莞就这样睡了过去。
梁桢把她抱在怀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莞莞,你可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会和一个女子共度余生。即便是现在,我也不知还能护你多久。
我多希望四海升平,国运昌隆。我们生在普通人家,做两个平凡的少年,不懂权谋心术,不担家国重任,不必知道龙亭有多高,不用在乎汴京有多远,只关心一日三餐,种田养娃,安稳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呜呜……嗷!
第92章 9.30
秦莞醉过一场, 醒来之后又恢复成那个洒脱果断的秦小娘子。
不, 现在已经是秦大娘子了。
因为和“梁大将军”有了余生之约, 她心里便多了一份惦念,跟梁桢喝酒同游的事特意跟“梁大将军”提了一下, 就像怕他误会似的。
只是, 让秦莞不解的是, “梁大将军”当时的表情很奇怪, 不像吃醋, 更不像生气,总之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 她没时间猜测大将军的心思,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要查明母亲的死因,还要确定弟弟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秦莞找到喜嬷嬷, 直截了当地询问当年的事。
起初喜嬷嬷不肯说,秦莞学着韩琼当年的样子, 软话硬话一通说,这才唬得喜嬷嬷松了口。
“老奴不是有意隐瞒姑娘,只是事情尚未明了, 担心姑娘冲动之下涉险。”喜嬷嬷叹了口气,说。
秦莞听出她话里有话, 敏锐地道:“嬷嬷此话何意?莫非此事除了萧氏还有旁人参与?”
喜嬷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萧氏有没有参与老奴不敢说,倒是那个人……大娘子临终前有所察觉, 曾嘱咐老奴千万不要让姑娘知道。”
“是谁?”
“大娘子怀疑是……宫里的贤妃娘娘。”
秦莞一怔,竟然和这个人有关……难怪喜嬷嬷瞒了这些年。
喜嬷嬷红了眼圈,“若非是这样一个连侯府都惹不起的人,大娘子又如何会千叮万嘱不能让姑娘牵扯进去。”
秦莞不解,“母亲为何会怀疑贤妃?她们当年不是很要好吗?”
喜嬷嬷摇了摇头,“此事老奴也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一度怀疑大娘子当时是不是疼糊涂了……若想知道真相,恐怕只有找到大娘子当年的那份手札。”
是了,母亲的手札……
秦莞这才想起这个重要的线索,贤妃不就是一直在暗中指使萧氏找东西吗?或许就是那个放着手札的匣子。
只是,她前段时间把一方居和韩琼当年住过的慈心居都翻了一遍,既没找到那个牡丹长匣,又没找到母亲的手札。
喜嬷嬷同样一头雾水,实在想不到韩琼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到哪里。
秦莞沉默了片刻,方才提起另一件事,“嬷嬷可知,我那弟弟……有可能还尚在人世?”
喜嬷嬷一听,大为震惊,“姑娘此话当真?”
秦莞点点头,把徐小娘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喜嬷嬷又惊又疑,“可是,当年老奴亲眼看见小郎君生下来便没有气息……”
“我问过丹医官,胎儿初生假死的情况并非没有,多为喉咙或肺腑中的淤物所致,严重者需得拍抚小半个时辰才能得救。”秦莞顿了顿,带着一丝希冀问,“小郎他……可是嬷嬷亲眼看着埋的?”
“不,不是。”喜嬷嬷连连摇头,“当年大娘子新丧,太多事需要处理,姑娘又伤心过度病倒了,老奴不敢假手于人,只得亲自照看。小郎君的后事是萧氏主动揽过去的,府里都说她办得十分体面。”
也是因为这个,这些年喜嬷嬷对萧氏存着几分感激之心,没有让秦莞防着她。
听了这话,秦莞既喜又气。喜的是弟弟或许真的还活着,气的是此事终究和萧氏脱不开干系。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定弟弟是生是死。
依着当地习俗,夭折的幼子不能葬入祖坟,萧氏在离着秦家坟地不远的地方买下一处小土丘,将小郎君体体面面地安葬了。
秦莞一直知道这个地方,只是从未来过,她怕自己受不了。这还是她头一次来。
放在三天前,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来看望“弟弟”不是为了祭奠,而是为了挖坟。
喜嬷嬷说,小郎君的脚生得十分奇特,在右脚趾根处多出一块圆形的骨头,就像一个小肿包似的。
这是韩家族人祖传的,韩琼、韩琪、韩老爷子都是如此,平时做鞋的时候右脚要比左脚宽上半寸。
所以,秦莞今天要来挖坟,她要亲自确认一下棺中埋的到底是不是她亲弟弟。
她刚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几乎把喜嬷嬷吓个半死,最后好说歹说,只得请了道士从旁“护法”,喜嬷嬷才没到秦昌跟前告状。
秦莞铁了心,必须要亲自验证一下。
其实她也有些怕,但还是壮着胆子盯着护卫们挖开坟头,起出那个小小的棺椁,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那具覆盖着彩衣寿袍的小小尸体。
棺内放着除湿驱虫的矿石和药粉,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年多,小家伙的尸.身保存得还算完整。
秦莞横下心凑过去看了一眼,惊喜地发现这个小孩不是她弟弟。
不仅因为他脚上没有凸出的圆骨头,还因为她带来的仵作非常肯定地说:“此子夭折时至少已经满月,不可能是新生儿。”
那一刻,秦莞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徐小娘没有骗她,她弟弟真的还活着!
秦莞将棺中的小孩重新安葬,并请来有经验的天师做道场,超度亡灵,让他早日投胎,不必再以别人的身份镇在这里。
***
另一个可能的知情人是萧氏。
秦莞派人暗中监视她,发现她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庄子上。
尤其是秦萱出事后,萧氏隔三岔五就会贿赂守门人,扮成农妇的模样偷偷溜出庄子。要么和贤妃的眼线冬儿私会,要么去城南的一家针线铺子,一待就是大半天。
秦莞叫人重点关注那个针线铺子,前两次都没什么收获。终于有一天,钱嬷嬷急匆匆来报,说是她在铺子里见到了刘司膳。
钱嬷嬷之所以能认出她,是因为前段时间秦莞一直在调查她的下落。
“那姓刘的宫人早已不是从前那副光鲜的模样,仿佛老了十几岁,穿着粗布衣裳,靠卖绣活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