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徐编修落水案彻底结了。
嘉仪公主的恶名在百姓中悄悄地流传开来,带累的其他皇家贵女受人唾弃,贤妃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原本还想着找机会把嘉仪公主接回来,没想到嘉仪公主自己耐不住寂寞,和皇陵的守卫有了首尾,还怀了孩子。
事情不知怎么的传到京城,官家气极了,派人给她送去打胎药。嘉仪公主喝了药没熬住,就这么死了。
送药的太监傻了眼,生怕官家怪罪,和看守嘉仪公主的那些人一起远远地逃了。
嘉仪公主的尸身过了好些天才被发现,早就臭了。
堂堂公主,原本生得金尊玉贵,只要不造反必定能荣宠一生,嘉仪公主为了自己的私欲每每不择手段,生生把一副好牌打得稀烂,也是自作自受。
这是后话。
且说眼下。
官家早就忌惮梁桢父子手上的权势,因着这件事更为恼恨。在贤妃的撺掇下,他想出一个计策——派梁桦去西北,取代梁桢成为梁家军新的掌权人。
自从嘉仪公主被送去皇陵,梁桦已经许多天没跟大房的人说过话了。他不去想嘉仪公主谋害秦莞有什么不对,只想着大房见不得他好,一心想整垮他。
阳春三月,本该春意融融,长亭送别,气氛却着实诡异。
崔氏冷着脸,心底压着滔天的恨意,恨大房将儿子逼迫至此,甚至想着是不是“梁大将军”故意让梁桦去送死。
梁桦却十分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自己手握重兵,把大房狠狠地踩在脚底。
毕竟是自家兄弟,就算再看不惯他那些小肚鸡肠,梁桢还是不免嘱咐一番:“到了那边别强出头,也别觉得自己是梁家子弟就拿架子,要抓住机会,凭真本事让底下的人信服。”
梁桦不仅不领情,还讥讽道:“兄长这是觉得我没真本事,无法服众?好歹我也是自小文武兼修,未必会比兄长做得差。”
梁桢皱了皱眉,沉声道:“什么是你该要的,什么是你要得起的,你要想清楚。”
梁桦彻底撕掉兄友弟恭的伪装,嗤笑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目中无人,自大妄为,觉得谁都比不上你!大哥,这次我偏要让你看看,这个家到底是你梁桢的,还是我梁桦的!”
好好的送别,就这么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梁桢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
他忍不住挑起车帘,看向车内的小娘子,“你也觉得我‘目中无人、自大妄为’?”
秦莞轻笑一声,不答反问:“你且说说,这满京城的公子王孙有谁比你武艺高,有谁比你马球打得好,有谁像你一样年纪轻轻就镇守边关,一刀一枪地挣出一份功劳?”
梁桢想了想,还真没有。
秦莞拿眼瞧着他,笑道:“所以说嘛,谁还能让你放在眼里?”
春风拂面,带来缕缕花香,小娘子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梁桢心底的阴霾突然就被这笑意驱散了,只余一片娇暖,似乎还掺着绵绵清香。
他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不是目中无人,至少有一个。”
秦莞瞅着他,不问。
梁桢看着她,也没再说。
答案却已明了。
***
三月里春光大好,总会发生一些喜事。
先是梁愉订了亲,是姚氏的娘家侄子,舅母变婆母,表哥变官人,自然不会让梁愉受了委屈。
秦莞给梁愉准备嫁妆,十分尽心,姚氏看在眼里,一颗心渐渐地被捂热了,不仅没再受崔氏的撺掇,偶尔还会帮着秦莞说话。
崔氏一边忙着给梁情说亲,另一边又有挂心西北的梁桦,也没工夫找秦莞的麻烦。不过,就算她主动找事,秦莞也能叫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茉家的小丫头三个多月,渐渐长开了,还真是个粉雕玉琢的俊娃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巴,叫人恨不得把月亮都摘下来给她。
宋丹青显了怀,管家权又被纪氏要了过去,一家老小全都供着她,不肯叫她累着半点。
秦莞给舅舅捎信,叫他进着好的瓜果补品,给宋丹青补身子,没过几天韩氏商行就送过来好几车。
四月间,秦莞参加了几场马球局,却觉得不像从前那般有意思了。
闺中姐妹大多为□□女,端着大娘子的架子不肯上场。底下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又不是她的对手,赢球都赢得不痛快。
赵攸宁倒是想和她痛痛快快打一场,却被安国长公主看得紧,日日的苦药往嘴里灌,生怕她怀不上娃娃。
有一次长公主作局,魏家姐妹也到了。
魏欣脸上的疤消下去一些,脂粉还是涂得厚,似是为了掩住憔悴的面容。
席间不免说些闲话,有人笑话永安伯府,说他家千方百计想把魏然配给苏泽,安国长公主愣是不松口。
还有人提到二皇子的侧妃顾氏,年前刚生下庶长女,如今又怀上了。作为正妃的魏欣到如今也没个动静,难怪一脸憔悴。
顾氏就是秦耀的表妹,当初退了秦家的婚事上赶着给二皇子做妾。
别人只知她生下了庶长女,却不知这两年间她流掉了多少。若不是为了栓住二皇子的心,她又何必身子没养好就这般着急地生一个怀一个?
想想宋丹青如今在侯府的境遇,再看看她,真是各有各的命数。
悠闲的四月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端午这天,金明夺标。
看着池畔人声鼎沸、彩旗飘飘,秦莞不由想到两年前的那场意外,若不是被“梁大将军”所救,她和梁桢可还有今日?
这样想着,她便不由去寻那个熟悉的身影,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瞧见了。
梁桢似有所感,抬起头,冲她浅浅一笑。
那么多男男女女,就他生得最挺拔,就他长得最俊朗。
是她的人啊!
秦莞拿帕子遮住微红的面颊,将那份小小的得意悄悄地藏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背插令箭的兵士骑着快马闯入金明池,将一份密信送入官家手中。
高高的楼台上,官家登时变了脸。
一个可怕的消息在私下悄悄传开:梁大将军早在一年前就死了,京中这个是假的!
所有人看向梁家人的目光都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要进入新的剧情啦!
接下来就是夫妻联手,共渡难关啦!
第107章 107、对峙
密信是梁桦写的。
具体的没说, 只说梁大将军死在了夏国, 如今尸身在夏人手中, 夏人要求大昭用钱粮赎回。
梁桦在京城中便已怀疑梁桢的身份,到了西北军中更是处处打探终于让他得到这一消息。他特意在端午这日将信送到金明池, 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不管是不是真相, 只要能挑到梁桢父子的错处, 他就能取而代之。
梁桦并不担心会受到株连, 不仅贤妃和二皇子指着他, 官家也需要留着他稳住梁家军。
梁桦此举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确实猜中了上位者的心。
官家早就忌惮梁家的权势,嘉仪公主之事更是在他心头埋了根刺, 如今有大好的机会拿住“梁大将军”,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放过。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把梁桢叫到宝津楼, 当面质问:“信中所言可是真的?”
梁桢此时扮作梁大将军的模样,心如擂鼓, 面上却十分镇定,“一派胡言!臣好好地坐在这里,哪里就死了?”
二皇子先一步收到梁桦的手书, 信了梁桦的话,认定梁大将军确实死了, 京城这个是梁桢假扮的。
所以,他心内极有底气,“大将军何必动怒?左右这信是你们梁家人写的,说到底是顾念骨肉亲情, 既然夏国要咱们拿钱赎人,哦,不,赎尸……”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想从梁桢脸上看出端倪。
梁桢只是沉着脸,没有丝毫慌乱——所有的愤怒与误伤他都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二皇子有些失望,继续道:“总归要验验真假。”
有人附和道:“不知宝郡王要如何验法?是派梁家人去西北,还是从军中找与梁大将军相熟的?”
二皇子摇了摇折扇,道:“这样岂不是舍近求远?如今梁大将军就在这里,把御医寻来瞧瞧真假不就结了?”
“郡王殿下说得对,若眼前这个是真的,夏人手里那个必定就是假的!”
若眼前这个真像密信中所说是梁桢假扮的,整个梁家都会受到牵连。
秦莞紧紧捏着帕子,心内慌乱。
用不着经验老道的御医,梁桢只要把衣裳一脱立马就会露馅。
梁桢狠狠瞪了二皇子一眼,断然拒绝:“宝郡王的意思是让我当着这些人的面当众脱衣验身吗?简直荒谬!”
二皇子被他满含杀气地一瞪,满肚子的话愣是憋了回去。
官家缓缓道:“梁卿,所谓‘清者自清’,就算验验又何妨?”
“既然清者自清,又为何要验?”梁桢一脸沉痛,“臣回京已有两年,日日在朝听政,月月前去巡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仅凭着一份不知真假的信就要如此羞辱臣吗?”
官家笑笑,说:“若果真如这信中所言,那夏人手中就是你的父亲。桢哥儿,你不想把你父亲接回来吗?”
梁桢沉声道:“陛下明鉴,臣姓梁名晦,父亲与兄弟早在十年前就战死了!”
提到梁家一门忠烈,官家心下不由迟疑。
他难免担心,若这封密信是假的,今日受辱的就不会是梁桢,而是他。
御医恰好到了。
二皇子连忙说:“父皇,事关夏国,不可轻忽,既然医官大人已然到了,不如就验验吧!”
官家点头,“那就验——”
“陛下!”秦莞突然上前,跪在梁桢身侧,“妾身斗胆,为夫君说句话——
“夫君戎马半生,从来都把忠义二字刻在心头。他待兵士如亲子,待百姓如家人,面对强敌从不退缩,唯一所求就是这份脸面。
“陛下若今日当众让他脱衣验身,无异于要了他的命。我大昭的将士不是死于沙场争战,而是折在这诡谲的权谋,陛下此举,岂不是寒了天下忠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