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弗夏
魏郇入家门的时候,日正当头。大暑毒辣辣的烈阳晒得铺地的青石板犹如魏郇浑身散发出的怒气般,散发着灼灼热浪。
甫一进魏府,魏郇便渲染大怒,命人去北院将周灵拉到了中堂。
魏郇回府突然,动静闹得还颇大。魏老夫人于西院静心礼佛间忽闻魏郇归府的消息,紧忙起身赶制中堂,一直陪伴着魏老夫人的齐瑄亦陪着亦步亦趋到了中堂。
只见周灵被五花大绑被捆跪在院中,于烈日下暴晒,浑身却颤抖如筛子。
魏郇已失了审讯周灵的耐心,直接面色阴鸷,狠戾下令:“周氏灵姬,恶毒如蛇蝎,几次三番陷我妇于囹圄,拖出魏府处以劓刑,撵出雍州,永不得再入雍州一步。以儆效尤。”
说完再不想看她一眼,回身大步向不明事因,呆若木鸡的魏老妇人躬身一礼,“祖母安好,若无他事,祖母先回西院,待孙儿回东院收整一番再来面见祖母。”
周灵跪在院子,听闻魏郇要对自己施于劓刑,霎时尖声错叫起来:“不,不……”周灵还未叫两声,便被壮仆用麻布塞住了惊恐大张的口,周灵只能哽咽不住磕头求饶。
壮仆不给周灵撒泼的机会,三俩下将周灵拉出魏府,于闹市口当众施予劓刑,场面血腥惊悚,周灵被堵了嘴,呜咽嘶吼着因剧痛晕了过去,血渍汩汩糊满面满身被人架着扔了出城。
围观郡民人人好奇八卦,魏侯一向厚已待人,究竟是何事让魏侯恼怒之厮,竟对一女子痛下如此狠手。
魏府精卫当众宣布周灵之罪状。围观群众啧啧几声后,纷纷摇头散了去,如此这般狼心狗肺之辈,该当此刑。再无人为她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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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魏府,魏老妇人知晓魏郇为何这般狠虐对待周灵的原由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虽早对周灵失了信任,但蓦然听闻周灵竟投靠了匈奴□□,一时也是悲愤不已。拉住齐瑄的因惊恐吓得略显冰凉的手,喃喃自语:“你可不能像周灵那般蠢钝呐……”
齐瑄屏气颔首,今日周灵的惨状着实也吓到她了。
魏郇处理完周灵便迫不及待可谓是飞奔回西院。
可院内却不若自己所想那般温馨恬静。
院中静悄悄的,赫红的秋千架孤零零的竖立在大榕树下的阴影里,刘莘往日里此时一贯喜欢搬一张藤摇椅躺在劲松树下,或翻看话本子,或与平妪及其他婢仆闲聊话趣,满院子欢声笑语。
今日不知为何院子这般阒静无声。
魏郇狐疑的扫视了一圈院子,没有他思之若狂的身影,心下颇有些急切,大跨步几步并作一步登上台阶,伫足在门前,只闻静春堂里隐约穿出剪刀“咔嚓”一声,又放在案几上微微相撞的声音。
魏郇心下一软,原来刘莘在屋里做女红,也不知做的何物,是否是准备给自己一个惊喜。
怀着急切期望的心情,魏郇抬起胳膊轻轻推了推门,门没闩,应声而开。
魏郇满怀希望的跨进门,屋内空空如也,阒寂无声,就连往日里幽幽扬扬的玉兰花香都清淡了几分。
水墨缂丝屏风后,隐隐有人影晃动,魏郇正欲往内室走去,只见平妪手里攥着条甚物件,施施然出了屋,一见是魏侯归府,平妪紧忙屈膝行礼。
“怎的是你?夫人呢?”魏郇见只有平妪一人,不可置信的勾头望向内室。他的小娇妻往日里最是贤惠,自是不会这般知晓自己回来却不出来迎接自己的,这般“失了礼数”,莫不是有何不适?
这般一想魏郇颇有些心焦。
“回君侯,夫人出府去了,并不在家。”平妪恭谨回道。
“出府?”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能去哪里?魏郇不解。
“半月余前魏裨将夫人诊出身孕,夫人前往探望,夫人说趁着君侯不在家,她便顺便去拜访一下故人。”平妪按照之前刘莘所嘱,一五一十交代着。
“故人?她有何故人?”魏郇纳闷。
“原缙元帝宫内旧人。”因得了刘莘许可,平妪毫无保留的告知魏候。
魏候听了个大概,现下没心思细问,只急切打断:“那夫人现下何处?”
“夫人现在应该在天水郡,和顺乡。”
“可有人护卫她?”
“魏裨将送夫人去的,亦留了护卫安保夫人安全。”
魏郇听完平妪所述,迫不及待便传魏青前来带路,前往和顺乡。倏忽间,眼神一瞟,睨到平妪手中之物,凤形展翅,燕燕于飞半爿水透玉佩。魏郇霎时心头大震,呼吸顿然停滞下来,眼眸暗了暗,不可置信艰难开口问道:“你手中何物?”
平妪上前一步,双手高举,恭谨呈上自己正在打新络子的玉佩,如实回道:“回君侯,这是夫人的玉佩。”
“夫人的玉佩?”魏候呼吸有些紊乱,因紧张而略显激动的伸手接过玉佩,拇指腹轻轻摩挲过玉佩,只一眼便知晓,这乃是属于自己的另一半玉佩——九年前四月朔日那一日,本该是一对的玉佩被自己掰下一半送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夫人可说这玉佩何来?”魏郇有些激动、有些紧张、亦有隐隐不敢置信的期翼。
平妪等的就是魏候问这句话,便按照夫人所嘱,如实答道:
“回君侯,这玉佩何来婢子也不清楚。婢子只记得约莫是九年前四月万侯朝贡时节,当年的京阳公主出宫游玩带回宫的。
那时公主没细说这玉佩由来,进了寝宫,随手将这枚玉佩放在妆奁台上,菊娘见这玉佩水头好、成色佳,乃上乘品,以为是公主母君所赐之物,在征得公主同意之后,将这玉佩打了个络子,做了个香囊给公主,这香囊公主日日随身携带不曾离身。
故,四年前缙宫沦陷的时候,公主虽是逃难出宫,却也随身将这玉佩香囊一起带了出宫。
今日婢子在给夫人做新的香囊,想到了这枚玉佩,便找了出来,准备重新打个络子系在香囊上。”
魏候注意力完全被平妪先前几句话慑住,犹如雷惊,讷讷开口:“九年前四月?你是说,曾是京阳公主的夫人曾于九年前四月朔日出宫?”
“然也,那时候公主可顽皮了。恰逢各地诸侯朝贡,结识了豫州颍川齐家女君,俩人年岁相仿,一见如故,是以朝贡那几日京阳公主总偷溜出宫找齐家女君玩。婢子之所以对这玉佩印象深,是因为那一日公主回宫特别晚,回来的时候衣裳褶皱异常,上面还有隐隐血迹,公主因晚归还首次被先王后禁了足。是以,对公主拿回玉佩这一日婢子尤其印象深刻。”
平妪垂眸敛睑陈述完后,久久不见魏侯回应,却也不敢私自抬头探寻魏侯是何反应。
平妪并不傻,自家夫人前几日遽然大肆翻找这枚玉佩,之后离府,却又刻意将自己留在府内,嘱咐自己等魏侯回来说这番话给魏侯听,平妪多少猜到该玉佩许和魏侯有关,至于何故,平妪暂时未琢磨透。
平妪垂眸刚好看到魏侯握着玉佩的右手置于身侧,逐渐用力,手背青筋凸起,身型微微颤抖,似极力抑制着自己。
此刻的魏郇内心里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竟全然认错恩人这么些年;喜的是,幸好真正的恩人就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有机会用余生去弥补她,感恩她。
魏郇此刻一秒钟也按耐不住,他想即刻见到刘莘,隧大步流星往院外走去。
平妪追赶了两步,在魏侯身后轻声亦清楚的说道:“老夫人下令将齐家女君搬来西院清本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