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渊爻
或许是因为底下湿寒,刚刚想到这里的盛卿卿有种打个寒颤取暖的冲动,又兀自按捺了下去,“外祖母讲的就是这些吗?都是些什么?”
“共计两千零八十八箱,到我手中后,一箱也不多,一箱也没少。”孟老夫人终于动了,她伴随着拐杖的笃笃声走入了密室中,抬着头环视这小山似的宝藏,“你若想知道是什么,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那我可去啦。”盛卿卿也不客气,笑言罢就随意挑了个方便打开的箱子,双手将沉甸甸的盖儿掀了起来。
她动手时颇有些漫不经心,打开时却险些被其中的珠光宝气晃了招子,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满满一整箱,竟都是用木制托盘装好的银锭,一眼望下去见不着别的颜色,全是银亮亮的光。
盛卿卿不由得低头估摸了一下这箱子的高度,稍稍一估算就被这一箱银锭的价格吓了一跳。
这已经足够在汴京城买一坐三进的府邸了。
而这还只是两千零八十八箱中的一箱而已。
盛卿卿惊讶地随意又检查了其他几个箱子,皆是价值高昂的珠宝、衣料、木料、字画……没有一箱是空着混在里头撑排场的。
孟老夫人先前提起这笔财富足够让如今的孟府也伤筋动骨时,盛卿卿并未全然听信,只当是老夫人对她的提点震慑之词。
当真见到后,她才知道老夫人那话并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哪怕大庆国库里,恐怕也不能一下子拿得出等值的东西来。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财富多到了极点时,圣人也会因贪念而堕入地狱。
盛卿卿轻轻抚摸着木箱冰凉光滑的边角,脑中一时间思考了许多,回头时却是对孟老夫人笑道,“外祖母,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你不必管这些嫁妆的来处,它们的主人只有你一个了。”孟老夫人道,“我在你母亲面前向佛祖发过誓,必将这些东西守到她死为止。现在你来了,我也终于能卸下担子了。”
“别说嫁妆,这都能买下好几个魏家了吧。”盛卿卿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当然能。”孟老夫人道,“正是因此,你到魏家后必不可掉以轻心,有人对你好,自然也总会有人想害你,明白吗?”
盛卿卿乖巧地应了是便往孟老夫人身边走,对比金山还值钱的箱中物并不留恋,“只这么多,总不能都运出去,太招人眼了。”
孟老夫人将一枚单独解下的钥匙交给了她,“这处宅子,原也是要归你母亲的,你一并拿着吧。”
盛卿卿讶然,“方才大舅母不是说,这是外祖母的私产?这我不能要。”
孟老夫人却没听她说话,将钥匙强硬地塞进了她的手心里,“这是此处密室的钥匙,切记要好好保管,世间仅此一枚,知道了吗?”
掌心里的钥匙硬邦邦沉甸甸的,温度还有些烫手,显然孟老夫人在手中捏了有好一会儿了。
盛卿卿迟疑地接了下来,半晌才道,“这里的东西既然是外祖母保管了这么些年,如今既然归我了,我想留一些在孟府,就当作是……”
话音未落,密室外头突然传出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随即便是慌乱的脚步声。
盛卿卿立刻闭上嘴,握紧手中钥匙的同时就要往外追去,被孟大夫人紧紧抓住了,“你去干什么,危不危险!”
“外面有人。”盛卿卿蹙眉道。
孟大夫人接了嬷嬷手里的灯,好让她转身往外追,边嘴里道,“你细胳膊细腿的,打得过谁?万一那人凶性一起,伤了你可怎么办?”
“先出去。”孟老夫人沉声道。
几人出了密室,落在最后的盛卿卿回身望了一眼庞大得令人恐惧的财富,心中沉得犹如一潭死水。
“落锁。”孟老夫人又说。
等盛卿卿依言照做之后,孟老夫人仍旧没放松下来,她重重地摩挲着拐杖上的鹰头,再度叮嘱道,“这些东西,你一定要看好了,若遭人眼红,恐怕是杀身之祸,知道吗?”
盛卿卿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地道,“知道啦。”
第36章
原本打算立刻回汴京城的一行人在宅子里耽搁了小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盛卿卿被孟大夫人拉着在这精巧的宅子里到处转悠了一会儿,孟大夫人有意无意地同她讲了许多关于孟珩的事情。
这下盛卿卿便知道了许多孟珩小时候的轶事糗事,听得多了,便越发觉得这个人在自己心中变得鲜活了起来。
“听说你前几日同他在崇云楼又见着了?”孟大夫人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呢,从魏夫人告别时碰巧遇见。”盛卿卿道,“便同珩哥哥说了几句话,还特地一路带我回孟府。”
孟大夫人心里啐了一口,心道哪里是碰巧,他显然就是一路跟过去的,又舍不得放,才又一路巴巴送回了孟府。
孟珩明明什么事情都是个果敢骁勇的性子,偏偏在和盛卿卿有关的事情上裹足不前,叫孟大夫人气恼得捶胸顿足。
“珩哥哥那日问我魏家几位公子里有没有见着好的,我便顺势求了他的意见。”盛卿卿又道。
孟大夫人竖起了耳朵,“你怎么说的?”
“不瞒大舅母,三人中,我觉得魏三公子最好些。”盛卿卿坦白地说,“可我也知道珩哥哥对魏三公子诸多不满,便问了问他,若他真厌恶至极,我便换个别的人选。”
“……孟珩怎么说?”
“他虽不太乐意,最后还是默许了。”盛卿卿笑了起来,她对面色古怪的孟大夫人比了个手势,“我当时也诧异得很,后来想,大约是珩哥哥还是第一次有我这么个一点不怕他的妹妹,才对我多照顾一两分吧?”
孟大夫人神情十分复杂地嗯了一声,“他嫡亲的姐姐倒也有些怕他。”
“倒不曾见过大姐姐。”盛卿卿好奇道,“已嫁人了吗?”
孟大夫人咦了一声,“我没同你说过?我女儿是大皇子的正妃。”
盛卿卿惊讶,“我倒真是第一次听说。”
——有这层关系在,孟府想必是大皇子一派的了,他日大皇子名正言顺地登基,孟珩的姐姐便是无可争议的皇后,孟府的权势荣耀更加一层。
唯独孟府的四房在这其中是个相当不和谐的因素。
四房胡氏的姐姐在宫里当贵妃,虽说年纪不小还没孩子,可既然坐到了贵妃这个位置,心里总难免有些要争那个位置的心思。
“所以长久也见不着。”孟大夫人摆了摆手,“我倒是同她提起过你,她对你好奇得很,等什么时候得了空,我让你们俩也见一见。”
盛卿卿心道大皇子妃好奇的八成是她能给孟珩“治病”的事情。
不过说到孟珩的病,盛卿卿又想起件事来,“那日见珩哥哥时,他好似精神许多,想来是病情……身体有所好转?”
孟大夫人心中很是怀疑,“是吗?”
“我也说不好。”盛卿卿回忆着当日孟珩的状况,道,“似乎脾气好了一些,说话也温和多了。”
这两个接连的形容让孟大夫人扬了扬眉:这听着可不像她的亲儿子。
她正要替亲儿子再多打探几句,就见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已悄无声息地行至跟前,道,“老夫人道是时候回城里了。”
孟大夫人只得十分遗憾地收了话头,带盛卿卿往前头走。
当一行人静悄悄地离开这处温泉宅子时,盛卿卿发现送行的下人中果然比刚到时少了一人。
看来老夫人已经雷霆手段将那人揪了出来。
只是天下真有包得住火的纸吗?
*
回到汴京孟府不久后,盛卿卿便拿到了那处温泉宅子的房契地契。
既然魏家的人选定了下来,接下来便该走定亲的步骤。
至于带去魏家的嫁妆,孟老夫人同盛卿卿商量好,便取零头的八十八箱,届时再去郊外宅子取便是。
虽没有大肆宣扬,但消息还是在汴京城里传开了。
别说魏仲元本人,那日同他一起见盛卿卿的另两个人都对这结果感到相当诧异。
魏二公子听闻盛卿卿居然选了魏仲元时,没好气地摔了袖子,“长得是漂亮,可惜是个瞎子,选了老三那样的软蛋,以后日子能过得爽快?还不是跟着他一道受气?”
魏家小弟撇嘴道,“那又怎么样,漂亮媳妇还是给三哥娶走了,我们只有看着眼馋的份儿。”
魏仲元本人听说盛卿卿选了他定亲时,吓得当场就白了脸。
——他当然不是怕盛卿卿,而是怕了似乎同盛卿卿关系还算亲密的孟珩。
于是自从这日开始,魏仲元连魏家的大门一步都没敢踏出过,生怕孟珩提刀来警告他“好好对我表妹,不然砍了你脑袋。”
……孟珩自然想砍了魏仲元,但与魏仲元臆想不同的是,他对盛卿卿再好也没用,孟珩还是想砍了他一了百了。
“至少从这几日来看,魏家并没犯过什么明面上的大错。”壮汉纳闷道,“大将军要查魏家的什么?”
“什么都行。”孟珩一一看过对魏家的调查,“如果这么快就能找到疏漏,魏家早就垮了。”
“也就是魏梁这几个儿子几乎没有出挑的,他如今有点后继无人的样子,我看这就是魏家最大的烦恼了。”孙晋一摊手,“盛姑娘嫁到魏家、还是那个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的魏仲元身边,真是浪费了。”
孟珩头也不抬,“只是定亲,她还没嫁。”
孙晋挠了挠头,“大将军若是想,将她抢过来不就成了,何必这么麻烦——魏家又不敢和您硬碰硬。”
“盛卿卿敢。”魏家或许不敢同他叫板,但看上次盛卿卿坚定的态度,她肯定敢。
孙晋:“大将军难不成还怕了盛姑娘不成?”
孟珩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了孙晋一眼,“你是不是没事做了?”
“……有有有,我现在立马就去,我忙得快升天了!”孙晋见势不妙,拍拍屁股立刻告退,一溜烟地跑走了。
孟珩冷哼着将纸上的魏仲元三个字用笔涂成了黑色。
魏家的污点,假以时日一定找得出来。
“对了,大将军。”跑走了的孙晋又在门边谨慎地探出半个身子,“有件事忘记禀报。”
“说。”
“盛姑娘前些日子去见的那个统领王敦,是从前江陵城的守城军。”孙晋一口气倒了个干净,“为数不多幸存的人之一,大将军当年应当是在江陵城里见过他的。”
在终于找到盛卿卿之后,孟珩刻意地将同江陵有关的记忆在脑中反复翻阅过许多次,生怕漏了忘了哪个细节。
他找不到盛卿卿的身影,却也寻到了一些和她能搭上关系的蛛丝马迹。
比如他是听过盛家父子名字的,再比如这个王敦,他也确实在江陵城里见过。
“关于这个王敦,有一件事相当古怪。”孙晋皱着眉道,“我特地去查了查,有传闻说,江陵守城军鬼魂作祟,要将并肩作战的兄弟都拉到地下去作伴,因此幸存的十三人也因为各种原因在这几年间纷纷去世,这王敦是最后一个了。”
孟珩倏地抬了眼。
“况且,王敦在江陵一战后也遇见过两三次意外,大概是他运气好,如今倒还活着,就是脸上有点……”孙晋在自己的脸上做了个胡乱的手势,接着道,“盛姑娘同那王敦交情匪浅,因此我特地留意了这传闻。”
“王敦的事情再详细查,还有那十二个人是怎么死的。”孟珩边下令边起了身,“我去会会这人。”
孙晋下意识挺直脊背应了个铿锵有力的“是”,才好奇道,“您不信?”
“人人都说我也冤魂缠身,”孟珩冷笑着看他,“难道你也心中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