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渊爻
“石子满街都是,你指望我去捡两块给你?!”
小队长拱手行礼,“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我怎知道公子不是酒后纵马不小心摔了?”
魏二气得七窍生烟,但这时他酒也醒了几分,自然不会破口大骂,只哼了一声骂了两句便自认倒霉往前走去,趾高气昂地骑着马就要和这小队官兵擦肩而过。
——但就在双方错肩而过时,队伍中一名官兵脸也不转地伸出手,在魏二的坐骑□□狠狠地送上了一肘子。
魏二的马立时受惊嘶鸣一声,顾不得自己背上的人,撅蹄子狂奔起来。
马背上的魏二一个不查险些被掀下去,堪堪被脚上的马镫给挂住了。
但这挂住还不如不挂住。
马儿慢悠悠走路时,跌落也就跌落了;马儿受惊狂奔时再跌下去,那可是要命的。
魏二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骂骂咧咧地拽了几下缰绳也没顶用,只得抱紧了马脖子,无助地沿街狂奔,同时大喊救命。
汴京城中巡逻的官兵不少,可午饭时分,大家都听过魏二说了什么混账话,多的是人想看他倒霉,因而魏二连着路过两队官兵,对方都只是装装样子追他,更多的反倒放在安抚沿街受惊的群众身上了。
第三队官兵终于有所不同,领头之人见魏二连人带马一路疾驰而来,眼睛也不眨地迎上前去,看准时机猛地伸手,不偏不倚正巧拽住缰绳,肌肉蝤蛴的手臂骤然发力,竟然硬是将这发狂的马给单手拽住了。
马是停下来了,魏二却没那么好运,他顺着惯性往前栽去,直接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摔在三五丈远的地面上,只剩下了痛呼的劲儿,根本爬不起来。
将马停下的正是王敦,他将仍旧有些焦躁的马交给下属,上前几步走到魏二身边,蹲下身去查看两眼,低低冷笑了一声。
魏二骂骂咧咧地正要起身,却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顿时惊慌起来,“我的腿是不是摔断了!?”
王敦扭头看了眼,皮笑肉不笑地安慰,“魏公子还是别动的好,不然加重伤势,这儿可没大夫医治。”
正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魏二真不敢动了,他打量一眼王敦,哼哼唧唧地道,“我的小厮没追上来,劳烦你往魏家跑一趟,让人过来接我回去。”
王敦看了魏二一会儿,和善地笑了起来——这笑在他脸上便扯动了伤疤,在魏二的眼里显得相当狰狞。
“放心吧魏公子,定叫你一家人团圆。”
魏二心中觉得这话奇怪,但也没往心里去,高傲地嗯了一声。
王敦转头吩咐了人去魏家传口信、疏通街道上的人群,但也没闲着,他蹲在魏二身旁,关心地道,“我略懂医术,给魏公子检查检查伤情吧。”
魏二狐疑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就被王敦在腰背上按了两下,一阵剧痛叫他当街就忍不住扯嗓子大喊了起来,“哎呦我的娘——”
王敦一脸正直地收了手,在魏二破口大骂前道,“魏公子,看来腿是断了。”
魏二哆哆嗦嗦地问,“你可确定?你又没碰我的腿?”
王敦瞧了眼从王敦腿上支棱出去的小半截白骨,沉痛道,“绝无欺瞒。”
“可……可我的腿不痛啊……”魏二勉力撑起上半身转头看去。
这次王敦没阻止他,魏二瞧见自己一条腿已经扭成了三截,却一点也察觉不到疼痛,有的只是自股往下无穷无尽的麻木,顿时惊恐慌张起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王敦垂眼看着这姓魏的草包,将嘴角的狞笑按了回去。
若魏梁也跟他儿子这般一无是处就好了。
魏家的人很快赶到将魏二小心地抬走,王敦受了魏家管事几句道歉,还收了点银子。
他嗤笑一声将银子交给副手,“这赏银不拿白不拿,一会儿带兄弟们喝酒去。”
副手利落接了钱,掂量两下,道,“那魏二的腿怕是保不住了。”
王敦从军多年,自然很清楚魏二的伤情——断了条腿还好说,若有名医救治及时,将就个一年也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可麻烦就麻烦在魏二的腿都察觉不到断骨之痛,那还能有什么?
这纨绔连腰也摔断了,恐怕以后八成是个瘫子。
就算是王敦这样不信鬼神的人,也觉得冥冥之中是有报应到魏家了。
他只希望这报应得来得快一点、更快一点,最好在盛卿卿一头栽进魏家这个旋涡时来得及抽身而出。
“崇云楼里也有新鲜事。”副手意有所指地道,“魏家突然倒霉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个巧合。”
王敦心中一动,想起了曾来寻他的孟珩。
——堂堂孟大将军,真会为了一点小事就来找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第43章
魏二果真摔断了腰,虽有名医救治,情形也不容乐观。
对魏家来说,魏二一个庶子或许要成瘫子是个不大不小的事,魏梁本也算得上上心,但当他这日在早朝上被御史连参五本之后,便顿时被挤到了一旁去。
对魏二昨日大放厥词的事情一概不知的魏梁是在早朝时才得知自己的二儿子昨日干了什么事情的。
听着御史口齿清晰地复述出魏二的每一句话,又一一加以评判,垂着眼睛的魏梁却心中十分冷静。
他混迹官场多年,不到弱冠就成了魏家家主,不至于这点分辨风向的眼力见都没有——天下万事没有这么巧都凑在一起,恐怕是有人在暗中想要他不好过。
魏梁在脑中迅速地将自己的政敌仇敌都过了一遍,仍旧没能找到谁人在暗中向他发难的迹象,不由得心中一沉。
怕是碰上个硬茬了。
魏二的所作所为多人目睹,魏梁也没辩护,等御史们一个个激昂骂完之后,跪地便一顿自我讨伐,干脆利落地领了皇帝的罚。
*
盛卿卿听说魏二的事时已经是第二日了,她不禁愕然,“怎么摔得这般严重?”
孟娉婷道,“听说是闹事纵马,坐骑失控,他大喊救命时有人将马停下,他却从马上摔了下去。”
盛卿卿听得扬眉。
她也是军营中出入频繁的,自然知道从疾驰的马上摔出去会是个什么下场--没当场摔死都算命大的。
“好在你当时没选魏二公子。”孟娉婷道。
“这天灾**,可真是想不到。”盛卿卿笑着道,“昨日晌午前我还同他见过,那时神气活现的,不料下午便出了事。”
“他那性子,出事也是迟早的。”孟娉婷轻轻摇头,评价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说,同盛卿卿讲起了别的话题来。
盛卿卿同她有一句没一句话家常,心中却悄悄升起了一丝狐疑之情。
他受伤之事,真就这么巧是老天看他日日纨绔,终于看不过眼去了?
盛卿卿心中的疑惑过了几日才遇见了知情人——她去了一趟王敦府上,才得知那日闹事将魏二的马停下的人正是王敦。
“这也太巧了些。”盛卿卿微讶,“我在汴京城统共才认识几个人,竟都串起来了。”
“可不是。”王夫人笑道,“我听见时也吓了一跳,你王哥说,他正领人巡逻呢,正好那魏二公子骑着狂奔的马就跑了过来,沿街的百姓给他吓得哟,摔了一地,眼看着架势太大,他就只好上前拦马,这手还痛了两日呢。”
盛卿卿蹙眉,“看过大夫了吗?”
“小事儿,他今日就好了。”王夫人摆手,“还听说呀,那日魏二公子是喝多了才发酒疯,在崇云楼里说了些难听话,第二日他爹就在早朝上被御史参了,当着百官的面请罪,还领了罚。养了这么个儿子,可真是讨债得很。”
魏梁也被牵扯其中?
盛卿卿支颐想了会儿,道,“或许真是运气不好。”
“又许是报应真到了呢。”王夫人漫不经心地说,“那些混账话也亏那魏二公子说得出来,要不是有人保家卫国,他还能当什么世家公子?也难怪御林军里人人对他愤懑不已。”
“御林军里?”
“他说的那些话,当天就传遍了,从过军的人谁听了能不生气?”王夫人不满道,“就连我也恨不得指着他鼻子骂上两声不要脸呢。”
盛卿卿含笑道,“可不是,那日他来寻我说事,也说漏嘴讲了些差不多的话。”
王夫人呀了一声,恼道,“这人真是混不吝!你都要嫁去魏家了,他同你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竟在你面前说这些!”
她顿了顿,又庆幸道,“还好你要定亲的人不是他。”
盛卿卿点了点头,心中却越发明确起来:魏家这次栽了跟头,不是平白无故来的,而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是王敦吗?
盛卿卿不及等到王敦回家,只留了封信给王夫人让她转交。
这个性格豪爽的边陲姑娘也不过问为何要悄悄传信而非传话,收了信便将盛卿卿送出了门。
盛卿卿同王敦想得一样,能少牵扯些人,便尽量少牵扯些人的好。
这样即便同魏家斗败了,也不至于连累其他人。
出了王敦家门口时,盛卿卿脑中还在想着魏二和魏家的事情。
魏家自然也有敌人,或许是有人按捺不住动手了也未可知。魏梁能坐镇魏家这么多年,他不应当会就这么咬牙认栽。
“姑娘?”青鸾小声唤道。
盛卿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在街边发起了呆,不由得失笑起来,“青鸾,咱们今日走上一段吧,汴京这么大,还不曾好好看过。”
孟府的车夫是孟大夫人派给盛卿卿的,自然不会有二话,只缓缓赶着马车追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盛卿卿自从到了汴京城之后,去过的地方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还都是靠着马车直来直往,不曾在街上自由行走过,原是存了散心的念头,走到烟火味浓重的街道上之后,心中愁思倒也解开了几分。
她甚至还在街边路过的小贩那儿随手买了两棍麦芽糖,给了青鸾一根,另一根左右看看街上也没人注意自己,便塞进自己嘴里,三两下将糖扯掉,棍子拔了出来。
麦芽糖黏牙得很,盛卿卿抿在嘴里一时说不了话,只沿街慢慢走了一段,漫无目的地绕过了几个弯,突地看见前面有处十分宽敞显眼的府邸。
她尚未看清楚匾额上写的什么,一直跟在身后的车夫就道,“表姑娘,那是大将军的府邸。”
盛卿卿:“……”她还没到过孟珩府上,也不知道所在何处,谁知道这随便一走就碰上了。
“姑娘,要去么?”青鸾问道。
“两手空空,又不曾投过拜帖,怎么去?”盛卿卿失笑,她掩着嘴小声答完,觉得整个人已轻松了两分,便准备回头上车径直回孟府。
偏巧孙晋刚好打从孟珩府里出来,一抬头就看见盛卿卿上车的背影,登时一个机灵跑着追上去拦住了马车。
车夫认得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孙将军。
青鸾掀帘见着孙晋,对这人也是印象深刻得很,道,“孙将军,这么巧?”
“我刚从大将军府上出来。”孙晋拱手道,“盛姑娘既然到都到了,为何不进去一坐?”
“姑娘误打误撞走到此处,说两手空空不好进去呢。”青鸾笑道。
孙晋:“……”盛卿卿本人不就是最好的了,还用得着带什么礼物?
他这么想完,立刻又联想到了盛卿卿向来守礼的态度,心觉光是干劝盛卿卿进门是没用的了,转而咳嗽了一声道,“盛姑娘,我方才见大将军眉头紧皱,似乎身体有些不适,他又向来不肯对人露怯……”
话说到一半,马车的门帘果然掀开大了些,盛卿卿从中弯腰露了脸,有些无奈道,“果真如此?”
孙晋一本正经地点头,“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