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渊爻
盛卿卿心中算了算孟珩上次发作的日子,确实已经有段时候了,虽说孟珩看着病况好转,可治病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孙晋说得有鼻子有眼,盛卿卿便多少有些担忧,“那我去看一看。”
孙晋心里顿时一松,对车夫吩咐完,“将马车停到门口吧。”
盛卿卿从车上下来时,孙晋就站在门边等候。
她疑惑地看了眼孙晋,道,“孙将军不是刚从里头出来?若有其他事要忙,不必陪我耽搁时间。”
孙晋:“……”早知道,他刚才就该说“刚到”而不是“刚出来”了。
作为孟珩身边心腹,也是为数极少知道纠缠孟珩十年梦境的人,孙晋曾经对于盛卿卿的存在相当将信将疑。
见到盛卿卿之前,他几乎是不相信盛卿卿该人真的存在于人世间的;孟珩发病而他去搬救兵时,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去找了盛卿卿。
可乍然出现的盛卿卿偏生轻巧地就安抚住了狂症发作的孟珩,叫孙晋看了次厉害。
随即他就被孟珩下了封口令——十年一梦的事情,孟珩严禁他在盛卿卿面前提起。
孙晋抓心挠肺,他恨不得将盛卿卿和孟珩直接绑在一起,又没那个胆子,只能暗中想些办法。
譬如此刻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将盛卿卿骗进大将军府去。
可惜,他自己是看不上热闹了。
孙晋遗憾地行了个礼道,“那我便先走一步,盛姑娘告辞。”
盛卿卿颔首回了礼,和善道,“一路顺风,事半功倍。”
孙晋却是正要去找王敦,闻言侧脸朝盛卿卿看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点了一下头,“借姑娘吉言了。”
门里下人适时上前引道,“盛姑娘,请。”
盛卿卿一路往大将军府里走,虽也没刻意四处张望,但这府中的种种景物摆设却难免映入眼里,看得她大为皱眉。
——相比起孟府的精巧心思花团锦簇、安王府的低调奢华玲珑山石,孟珩的府邸大则大矣,却实在少了些人住的气息。
这就好像是个才刚搬进来不久、主人也不常居住其中的新宅似的,和孟珩本人一般,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孟珩想来对这些也是相当不上心的。
盛卿卿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下人熟门熟路地将盛卿卿带到一处门口,敲了两下门,听见里头孟珩应了声“进来”,也不推门,躬身对盛卿卿做了个请的手势。
盛卿卿有些讶然,但也没说什么,想着大概是孟珩府里的规矩,又想孟珩还能平静应声,想来心情不算太糟。
——总之她交代青鸾留在门口后,便自己推门跨了进去。
孟珩正站在一张长桌前,他背对着门口,头也不回地问,“什么事?”
盛卿卿偏头打量他两眼,觉得气氛还算平和,开口唤道,“珩哥哥。”
孟珩飞快地转回了脸来,满眼惊愕,“你怎么——”
“我方才碰巧经过,”盛卿卿笑道,“碰见孙将军出去,他托我进来看看。”
孟珩边单手将手里的东西卷起,塞进卷宗里藏好,边在心里给孙晋记了一条帐,“他说什么?”
“孙将军有些担心你的身体。”
“……我没事。”孟珩立时猜到孙晋是借用他不舒服的理由将盛卿卿骗进来的。
——这倒不是假话,只是孟珩早就打算好不再拿他自己的事情麻烦盛卿卿了。
盛卿卿仔细瞧了两眼孟珩眉间神色,没说信还是不信,只道,“我在路上随意走了一段,不曾想正好走到大将军府前了。”
孟珩确认他刚才看的卷宗已被塞进长得差不多的东西里藏住了,才将背后的手抽了回来,“真巧。”
“确实巧得很。”盛卿卿笑了笑,“我方才去了王统领家里,也才知道就是这么巧,那日在街上救了纵马魏二公子的人就是他。”
孟珩低低嗯了一声。
——这确实是碰巧。他安排了许多,王敦并非其中的一环。
就算王敦有心要找魏二出气,汴京这么多条路,他也没办法正好待在魏二纵马奔过的街上。
只能说,魏二那日的运气当真跌到了谷底,老天看他都嫌得慌。
“听说魏二公子摔断了腿,几个月都下不了床了。”盛卿卿说着又叹了口气,“许是那日同我争了几句,他心情不好,喝酒才一时失了方寸,竟将同我讲的话在崇云楼里也大肆宣扬了。”
孟珩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活该。”
为了避免魏家将事情联想到盛卿卿身上,孟珩将她也撇得清清楚楚。御林军中传开的消息单知道是魏二口出狂言,但没人知道他那些话是对着谁的时候说的。
盛卿卿小声道,“许是当年战死的英烈们都盯着他,才给了他个教训呢。”
孟珩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目光在房中转了一圈,没话找话道,“喝茶?”
“茶就不必了,我只是担心珩哥哥便来看一眼,见你一切安好就放心了。”盛卿卿摆手,“我出来耽搁许久,同二姐姐说好要陪她挑个好看纹样用来绣花的,该回孟府了。”
孟珩有那么瞬间后悔起自己没装病来,但下一瞬又飞快地将自己的这个念头摒弃出了脑海。
“我送你出去。”他面无表情地道。
盛卿卿应了声好,往外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道,“听说了魏二公子的事后,我心中倒生出个念头来。”
“什么念头?”孟珩毫无察觉地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我想,兴许是有人在暗中给我出气打抱不平呢。”盛卿卿道。
尸山血海也走得如履平地的孟珩险些绊在自家门槛上。
“这不正好是我家人的忌日吗?”盛卿卿接着说,“许是我爹娘在天之灵听见了,心中有气,便替我去寻了个公道。”
孟珩站稳脚跟,低沉地道,“嗯。”
即便不转头,孟珩也能敏锐地察觉到盛卿卿正偏头看他,脸上虽没有异状,心里却不由得低低吸了一口气。
——她猜到是他做的了?
“不论是不是我爹娘手足,还是冥冥之中……”盛卿卿立在门边笑了起来,“我心中总是高兴的。”
孟珩绷紧了脸色去看她,“高兴?”
“嗯。”盛卿卿眨眨眼道,“无论魏二公子怎么出言放肆,我最多当面斥他两句,对他来说也不痛不痒,可这一跤摔下去,他总该知道痛了。听说他摔断腿后,我心中解气得很。要是我知道是哪方神灵出手,还得谢谢他呢。”
孟珩心中绷紧的弦松了一半。
至少他这事儿没做错。
“对了,”盛卿卿走了两步,回头不好意思地朝孟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我还没和别人说过,珩哥哥可要替我保密。”
孟珩喉头一紧,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下来。
盛卿卿这才笑盈盈转身接着往外走,对自己先前的疑惑多少有了些把握。
——那日魏二在外同她起了争吵时,最有可能看见的便是孟珩了,毕竟他几乎是紧随其后来寻她的,显得相当不合逻辑。
更何况当日紧接着,魏二就倒了大霉。
若说孟珩正巧见着那一幕,担心她,转而跟随前来查看,又替她暗地里教训魏二出了口气,这倒还说得过去些。
但孟珩既然不说,盛卿卿旁敲侧击两句,便也不去深问。
等出了大将军府和孟珩道别时,盛卿卿心中便琢磨起了怎么给孟珩个谢礼的事情来。
要教训魏二,她自己也不是做不到,只不过没有孟珩这么轻松痛快罢了。
人情既然收了,总是要回个一二才行的。
第44章
“堂兄的生辰快到了。”孟娉婷道。
正满脑子想着怎么给孟珩送回礼的盛卿卿讶然抬头,“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一便是了。”孟娉婷道,“不过他不爱热闹,因此最多便是回孟府吃顿便饭,不招待外人的。”
她说完,顿了顿,补充道,“你当然不是外人了。”
“那贺礼呢?”想着这是个极好的机会,盛卿卿追问道,“礼也不收吗?”
“倒是收的,否则府里大家也不好意思,”孟娉婷无奈道,“不过我们这辈里比他小的,按往年惯例来看,都是不送的。”
盛卿卿想了想,心道也是,孟珩这个年纪,换成他人早就有个能上学堂的孩子了,怎么会收小辈的礼。
不过这个弯儿也好绕过去得很。
“你们自有长辈送他,我可没有,少不得自己准备了。”盛卿卿道,“你倒给我透露一二,他喜欢什么呀?”
孟娉婷犯了难,“他向来收什么都是一个样,跟平日里同样的神情,非要说的话大约是兵器护甲之类——这些他又不缺。别说你,我母亲每年挑选起来也都犯愁得很。”
盛卿卿支着下巴翻纹样册子,“倒是我犯了傻。珩哥哥想要什么东西,他自己寻起来倒还方便些。”
她那来路不明的嫁妆里面倒是有许多珍奇宝物,精挑细选总是能找到适合送给孟珩的,只是大老远跑去拿又实在太着人眼,怕引人注意。
“我倒觉得你不必这么犯难。”孟娉婷奇道,“堂兄显然对你诸多偏爱,你随便手作个东西送他便好,比什么都讨人喜欢。”
孟娉婷原先还不觉得,可在见到孟珩将孟六姑娘几乎投入地狱那一幕,她多多少少明白过来:在孟珩心中,盛卿卿占着相当特殊的地位。
特殊到他愿意毫不留情地出手为她讨要回公道、却又勒令所有人不许在她面前提起。
孟六姑娘要被强行送去三皇子府的事情,孟娉婷和孟府所有人一起瞒了盛卿卿这许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捅穿。
盛卿卿将孟娉婷的话当了玩笑,“我手作的东西也未免太不值钱,怎么送得出手?”
孟娉婷无奈,转念又开口道,“那也简单,你去问问大伯母便能知道堂兄喜欢什么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盛卿卿第二日就出了门去找孟大夫人。
至于孟大夫人会不会提前告诉孟珩?
盛卿卿不太担心。
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够她看懂孟大夫人和孟珩之间的相处方式了。
去孟大夫人院子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盛卿卿一路也遇上不少其他院里的下人。
下人们大多已经习惯了借住孟府的盛卿卿,见面便低头顺从地问一声“表姑娘好”。
偏这日盛卿卿遇见了平日里不太能见得到的四房下人。
——胡氏和六姑娘被禁足之后,这两院的主人不在外走动,下人们更是不敢高声说话,走路起来和幽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