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渊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胡贵妃微微蹙了眉,“等我脱了困,再请母亲来宫中叙话吧,眼下重要的不是那些,是先弄清楚皇上的想法,出这殿门最是要紧。”
“是。”嬷嬷答了是,临走前却又被胡贵妃若有所思地叫住了。
“等等。”胡贵妃垂眸想了会儿,道,“盛卿卿出宫了没有?”
“宫宴尚未结束,应当还没有出宫。”
胡贵妃沉吟片刻,慢慢地问,“这丫头我开始没瞧在眼里,可近来细想,做的事情却一件件放在一起并不太简单。”
“娘娘说的是……?”
“小六想捉弄她时,我给她和三皇子搭了线,最后不仅没成,却叫孟珩横插一脚搅黄了;”胡贵妃细细数了几件,唇角不悦地压低,“……细细算来,这丫头总能逢凶化吉再遇贵人,对她做的手脚却是一次也没有成的!真有什么鬼神在天上护着她不成?”
嬷嬷征询地问,“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胡贵妃掐着自己的掌心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甘心地道,“如今我的手伸不出宫门,今天孟珩在宫里,我动不了孟府的人,只得让他们走了。”
嬷嬷低头告退,踩着悄无声息的步子退了出去,七拐八绕后直接到了皇后宫中,将方才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皇后听。
皇后一言不发地听到最后,笑了起来。她摆手赏了嬷嬷令她退出去,才转头对身旁的皇帝道,“就这还不安分呢。”
皇帝面上没有笑容,闻言说,“就是要她不知道,路不是由她自己选,而是有人替她选。”
“那便再蒙着她些时日,”皇后轻描淡写地说,“贵妃,胡家……只要大庆社稷安稳,这些都是陛下手中的棋子耳。”
*
宫宴结束的第二日,汴京城里大大小小有些官职的家族们都知道了孟府昨晚上从宫中得到了整整一席赐宴的消息。
这是莫大的荣耀和皇帝的看重。
若说是赐给孟珩的便也罢,却是赐给孟府一个沾亲带故的表姑娘,不免叫人惊愕。
短短一两日间,盛卿卿的名字变得比之前不知道有名了多少倍,连带着魏仲元也被拉出来给鞭尸似的暗地里讨论了许多次。
卫封听闻茵讲了大堆不知道街头巷尾什么地方来的传闻,两个人当是笑话一般,一个说一个听地本就过去了,谁知道更大的麻烦就找上了门来。
九皇孙到卫家时正好听见卫封闻茵商量着年关前再最后去一趟孟府寻盛卿卿出门玩耍,便美滋滋地强行要求加入了其中。
卫封闻茵软硬兼施也没能劝动这位脑子里似乎只剩下了盛卿卿的九皇孙,到了和盛卿卿约定的那日,两人十分不情不愿地带了一根甩不掉的小尾巴去孟府接人。
盛卿卿出门时见到张陌生面孔,不由得愣了一下。
原本在孟府门外反复焦躁徘徊的九皇孙脸上飞快挂起笑容,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又转头对卫封使了个眼神。
卫封只好上前左右引见道,“盛姑娘,这是九皇孙,说今日正巧有空,也想和我们一块儿去游玩,你同我们一样唤一声殿下便是。”
哪怕皇家直系,人数也十分众多,盛卿卿是真没全记完,听见这位是皇孙便行了礼,笑道,“见过殿下,失礼了——我们今日去的地方,殿下也有兴趣吗?”
九皇孙连连点头,“有,有!”
闻茵在旁向九皇孙投去了复杂的眼神——她和卫封还根本没来得及告诉对方今日的目的地是什么。
等一行四人出发时,闻茵率先仗着自己是个女孩子的优势挤到了盛卿卿身边,背后朝卫封做了个鬼脸。
而卫封没这等先天优势,也不能和九皇孙直接抢位置,摸摸鼻子只能走在了九皇孙的另一边、离盛卿卿最远的地方,愤恨不已。
——要不是九皇孙跟块牛皮糖似的非要来!
“盛姑娘,我从小长在汴京城里,大街小巷都熟得很,无论你要找什么,我都能给你想出最好的那一家来。”九皇孙兴致勃勃地说,“你看,那边遥遥望过去有家叫杜江春的酒楼,现在的掌柜是从前掌柜的独子,但原本不是酒楼,是卖布料的,因着父子不合,现在的掌柜一接手便重新修葺了店面重新开张,生意比从前红火太多了。”
九皇孙一说起话来便滔滔不绝,别说闻茵和卫封没有插话的机会,盛卿卿也只能面带微笑地边听边恰到好处地捧场。
别提,一路边走边听,还真听了不少汴京城街头不为人知的历史。
等路过一家卖兵器皮革的店铺时,九皇孙扫了眼便道,“这家店是汴京有名的老字号了,一家都靠这门手艺吃饭,祖上原不是汴京人,因为战乱饥荒的原因下决心钻研锻造和冶炼,如今已经是第四代传人。武将们只要是能掏得起这个钱的,就绝对不会没来这里买过东西——只是做工期长得很,最少最少也要一个月,若是做个大件,那可能就得花上一年的时间了。”
他又是一长串的话说完,才舒了口气,开朗地笑着道,“不知道盛姑娘今日出来,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不瞒殿下,”盛卿卿早站住了脚步,她看了一眼装潢古朴的兵器店,道,“我和卫封闻茵早先约好的,便是来此处买些东西。”
九皇孙怔了怔,爽快地点了头,“那咱们进去吧——盛姑娘想买什么,我曾去过几次兵器司,或许能帮上一些你的忙?”
盛卿卿抬眼打量挂在门边的一幅乌木长弓,转回脸来低头道谢,“多谢殿下,我正是愁自己对这些一窍不通,才恳请他们俩来帮我参谋参谋,殿下见多识广,愿意帮忙是再好不过了。”
九皇孙矜持又高兴地颔首认可这夸赞,他跨入店中,边询问,“最近汴京贵女中流行射靶,盛姑娘也想买弓?”
“不买弓,”盛卿卿道,“只是觉得有个识得的人或许很适合使弓——今日也是想来给他做件兵器或防具的。”
“是哪位?”
九皇孙问出口的同时,闻茵在他身后已经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卫封则是不忍直视地转开了头去。
盛卿卿笑道,“是我的表兄。”
九皇孙哦了声,竟又问,“排行第几的?”
“第一的。”
“第……”九皇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受到惊吓地瞪大了眼睛,“孟大将军?!”
“正是。”盛卿卿点头,她唇边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自然放松的笑意来,“卫封和我说,这是汴京城里最好的店,我便想来看看。”
九皇孙他结结巴巴了两下才找回先前的自如,“可年关快到了,这时候哪怕赶工急件也来不及了。”
“是留给珩哥哥明年生辰当礼物的。”盛卿卿理所当然地道,“因而做工考究、慢一些才好呢,慢工出细活,殿下说是不是?”
九皇孙:“……嗯,嗯。”
第69章
闻茵原想有孟珩这么一座大山挡在九皇孙面前,这位地位在众皇孙中并不低的皇孙殿下便会和其他很多人一样知难而退——毕竟他不像其他有些地位底下的皇孙那样绝望迫切地需要找一个背景深厚、能为自己提供助力的妻子。
可谁想到九皇孙就是有这么死心眼,他虽然频频地碰了几次钉子,但每每恢复过来之后便会飞快地重振旗鼓,再度想尽办法和盛卿卿拉近关系。
虽说这举止十分明显,但到底是光明磊落,让人找不出什么指摘之处。
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即便有个魏仲元在,在亲还没定时便如同乌有。
盛卿卿又不能太不给这位皇孙面子,一来二去,汴京城贵人圈中的口风便慢慢转变了起来。
一开始还有人在提起盛卿卿时顺带提一嘴魏家和魏仲元,宫宴后短短七八日的功夫,魏仲元的名字便无人问津,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将九皇孙的名字和盛卿卿连在了一起。
“跟要抢亲似的,”盛卿卿私底下和青鸾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哪儿先传起来的风言风语。”
“姑娘,那魏家想娶您约莫是看上了老爷留下的钱,那九皇孙接近您会不会也是有别的缘由?”青鸾道,“他不是说自己在宫宴上才见了您第一次么,哪有这么快就倾心的?”
青鸾的话叫盛卿卿多想了一会儿,觉得既然魏家胡家能得到那些钱的消息,那其他人自然更有理由得知如此,“可他是皇孙,会缺钱?”
“这天底下哪有不缺钱的人啊。”青鸾理直气壮道,“再有钱都会想多攒些的。再说了,皇孙又不是太子皇帝,以后的日子如何谁知道呢,话本里不是也常写吗?”
盛卿卿被逗笑了起来,她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知道了,我再看看。”
实在是九皇孙的表现叫盛卿卿寻不出错、起不了疑,甚至还有些觉得自己这般不信任对方的一片坦诚,有些对不住对方。
可如今她和魏家的孽缘一时根本斩不断,无论九皇孙有多喜欢她,盛卿卿也是不能更换定亲人选的。
查看了眼时间,盛卿卿收了思绪起身道,“差不多该启程去红袖姐家了。”
因着和魏家的定亲婚事都耽搁,一切和江陵相关的追查都只能由王敦一肩挑起。
盛卿卿对此颇有些歉意,但王敦倒是不以为然:在将实情告诉盛卿卿之前,他也是自己一人走在这条危机四伏路上的。
——更何况,王敦瞒着盛卿卿的是,她的到来同时带来了一名强劲的帮手。
有了孟珩保驾护航,王敦简直如虎添翼,这几月的进展已经快要赶上他过去几年的成果。
只是孟珩铁了心封口,王敦考虑了盛卿卿的安全便也点头同意,当下面对盛卿卿的询问只能挑挑拣拣地稍微从指缝里露一些消息出来给她。
盛卿卿这次又去王敦府里,就是早约好时间、为了交换消息的。
只是刚到孟府门口时,盛卿卿正巧撞见了门口有人带着请帖来拜访,那人还勉强算是个熟人。
盛卿卿曾在闻夫人的画舫上见过对方,她是闻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之一,地位比其他侍女要高。
“盛姑娘。”侍女认出盛卿卿来,带笑地上前几步行礼,“见到您可真是巧了。”
她不待盛卿卿回答,便含笑将请帖递了出来,“这是闻夫人给盛姑娘的帖子,请您明日过府一叙。”
盛卿卿惊讶地看了一眼那和上次琴宴不太一样、但仍旧典雅精美的请帖,双手接了才道,“闻夫人寻我有什么事吗?”
自从上次询问闻夫人盛淮的事情之后,盛卿卿还没有再同这位大庆第一琴师有过联系。
更何况是闻夫人主动提出的邀请呢。
“也是闻茵姑娘的意思,”侍女掩嘴一笑,“明日您到了、见到夫人,就会知道了。”
盛卿卿只得收了请帖点头,“好,劳烦转告闻夫人我会去的。”
侍女低头礼罢便款款离开,盛卿卿坐上马车后打开请帖细细看了其中内容,咬字措辞之间确实看不出什么,都是相当普通的邀请之词。
可闻茵想见她时,都会自己主动跑来孟府喊人,连拜帖都不送一个,会突然想用起请帖来?
“姑娘?”青鸾轻声唤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这倒看不出来。”盛卿卿将请帖重新合起,笑道,“既然说明日去了就知道,那便明日去了再看吧。闻夫人和闻茵总不至于害我。”
说是这般说,盛卿卿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心中总是对明日的见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闻夫人身上一些矛盾之处,或许明日就该得到解答了。
确定这个想法的时候,盛卿卿已经在王敦家门前下了马车。
王夫人就在门口等着,见到盛卿卿,她开心地挥了挥手,招呼道,“快进来,外头冷得很吧?”
盛卿卿快步朝她走去,嗔怪道,“外头冷,红袖姐何必还在外面等我?我来了这么多次,也不是什么外人,要跟我这么客气?”
王夫人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她一扬头道,“我这不是想早点见到你吗?走走走,饺子已经包好了,就等你来吃呢!”
新年已过,汴京又没有江陵一般过年时一家人吃饺子的习惯,盛卿卿还真没在孟府里吃上饺子。
王敦一家人都是江陵城里长大的,自然保留了这旧习惯。
“红袖姐亲自包的饺子,我可要吃到走不动路才心满意足。”
王夫人挤眉弄眼地道,“你现在可是汴京城里的香饽饽,再不能和从前一样举止随意散漫了。”
“在王哥和红袖姐家里没关系,”盛卿卿轻轻笑了,“你们从我小时候便认识我了,不要紧的。”
往王家里走了没几步,王敦的身影也匆匆走了出来,他一抬头见到盛卿卿,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道,“来这么快?还不是午饭的点儿。”
盛卿卿失笑,“还不许我早些来蹭饭了?”
王敦握拳咳嗽了两声,“我什么时候说这刻薄话了?赶紧到屋里吃饺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