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但既然有了同在黄河北岸的上阳,再攻打芮城会容易一些。
而且淳任余已死,白矢又不在,听说乐莜伤势也没好全,芮城又是个商贸船运的大城,驻防应该不如上阳……如果攻打,其实应该能拿的下来。
但跟晋国打仗的次数不多,上一次晋楚大战,看起来像是楚国大胜,还伤了淳任余,但楚国损失多少,他和辛翳心里都有数。晋国很韧,面对这样的对手,用往常战役那般来预估,是往往预测不准的。
万一晋国这次反而因为老晋王去世,众志成城死命抵抗,或者是用战船玩了一些楚国没接触过的打法,那就是两边开战而且都被拖住了,极容易生变故。
就算他们打芮城十分顺利,晋国又一次放了一把火把船都给烧了怎么办?
而且芮城一直没被攻打,也是因为上游的秦国是晋国的好兄弟。如果芮城到了楚国手里,说不定秦国就会顺水而下,攻打芮城,到时候楚国多半防不住。
不对……而且秦晋还在会盟吧,怎么半点消息也没听到。他们会盟就在少梁,少梁去芮城并不远,秦晋会盟以前不怎么带兵的,但如今晋国秦国都传不出消息来,也不知道晋国境内是个什么状况。
两边各有好处,也各有为难,商牟也一时难以定夺。
商牟:“芮城,可以让人去查一查。攻打上阳之前,我们可是做好了功课,那时候也有细作,荀君以前就强调过军探的重要性,可如今咱们的探子都让那小晋王给捉了似的。我个人倾向打芮城,毕竟如果我们和魏国如果长期作战,有战船就主动地多。”
钟仑竟然转过脸来问:“舍予去过芮城么?”
舒猛地一愣。
她慌张道:“没有。我从小就没离开过旧虞。”
商牟笑了:“怎么着,您老人家还觉得他会说?毕竟是个晋人,也不算投奔过来的,是压着头不得不在这儿做事儿的。还能给咱当细作?”
钟仑的钟氏是楚国乐师一族的姓氏,虽然他上数十几代都是楚人,但却见多了各国名士云游四海,被他国所重用,他满不在乎道:“当年悼王用吴起,吴起娶齐妻,又历经鲁、魏、楚三国,不一样是尽心尽力。如今天下之势,用人岂能只看出身。”
钟氏的想法很大度也没有错。但商牟自有他的警戒敏锐。
舒跪坐在一旁,听得心中愈发紧张。
看来商牟并不是完全信任她。
而且她以为楚国一时放松了对晋国的攻势,然而如今晋国其实在楚国眼里如此弱势……
晋国都不算被楚国针对,而是楚国认为能从晋国掠夺船只资源,再去对付难缠的魏国。
那南姬知道这些么?她知道楚国和魏国要在上阳开战了么?乐莜伤好了么?她手下有兵可以用么?
舒心都揪起来了。
这个场面上没有她插话的余地,她也不可能改变什么,可若是这两万大军真的打算去攻打芮成了,她是不是该想办法告诉南姬一声!然而在这个只进不出的上阳,她那里有办法传消息出去啊!
商牟道:“这样,两万兵马先压住不动,咱们修城也不让这两万人前来襄助,否则魏国必定会注意到。魏国如今强大,并不是无兵,只是觉得想夺上阳没必要派那么多兵马。我们就要利用他这样的想法。而后两边都要派军探,我要知道芮城到底有多少战船和卫兵。”
他敲了敲地图:“不过你们看,魏国有两大都城之国,一个是魏国攻下旧周时,占据的千年古都成周,二则是魏国立国百年后新建的主城大梁。成周离我们不远,而且成周靠着洛水,洛水上游在如今楚国境内了。如果我们选择拥着两万兵马攻打魏国在黄河以南的领地,那么我们就可以考虑,夺下成周!”
舒也忍不住伸头看过去。
成周……
周武王灭商之后就曾想迁都成周,后来一直拖到周平王动迁,才得以修建成周城。遥想周公旦建成周,已经是近千年前的事情了,自此成周一直是王权的代表,唯有在成周的旧周王族才可称天子,他们不过都是诸侯。
魏国因夺下成周,自认就有了一统天下的国命,得意洋洋了上百年,也有不少小国因魏国坐拥成周而对其俯首称臣。
想来旧周覆灭的苗头,还是因为五百年前楚庄王攻陆浑之戎,停兵于成周,王孙满入楚营劳军慰问,楚庄王一句“鼎之大小轻重焉”,挑衅周王室权威,开启了各国“问鼎中原”的野心。
当年王孙满一句“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可以退楚兵。
后来成周被各国攻打,周王室的九鼎被掠夺流散各国,再喊什么“天命未改”也没用了。
像楚国这样都自嘲蛮夷,手里也有当年抢的九鼎之一二,作为最早问鼎中原的人,对于霸占成周,自然也有种情结。
是,我楚蛮夷也,还真就占着成周王城欢歌笑语了。
攻打成周这件事实在太有吸引力,连钟仑眼睛都亮了亮。
但商牟这人看起来狂,心里却稳,他只是这样计划,但如果不做好完全的调查,他也不会行事。
其实在魏军刚要攻打上阳的事情传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开过一次会来讨论行军路线,在那次会议下,上阳已经全都准备好了。魏国能够想出的各种进攻线路,被突袭后应对的各种方案,上阳看起来似乎一副还在拼命修城墙的不靠谱样子,但城外的田野中,早已向各个方向扎营、伏兵派出探子了。
而舒也很快明白了楚国打仗与晋国截然不同之处。
晋国比较灵活,也比较拼,每次打仗都是走钢丝一样以险才能拼出一条活路,不论是她君父还是乐莜,都仿佛能从空气里闻到生路与血战的味道,敏锐且胆大的不得了。
但楚国自称蛮夷,打仗却很稳妥,商牟和辛翳看起来都年轻张狂,打仗的时候都是谨慎和多思的类型。这当然也跟楚国的国力有关,有这样多的兵士车马和粮草,有修建的官道和水路,才能保证这样“铺张浪费”但只打胜仗的打法。
她有点羡慕,也有点感慨……
明明有如此强大的国力作支撑,却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怪不得能称霸南方。
商牟并没有定下最终的方案,这也是他性格,估计到了他自己有把握了,即将出兵之前,他才会告知其他武将。来商议的各位武将也只是各抒己见,希望能说动他。
钟仑是前朝老将了,中年时期还挺桀骜的,他都算是辛翳他爹的小半个老师,后来辛翳彻底掌权后,曾清除掉不少打仗方式腐朽或政见不和的老将,钟仑算是留了下来。
不少人都以为辛翳会用钟仑为将军,但辛翳竟然选了在攻打吴国时稍微崭露头角的商牟。
那时候对商牟的议论可不少,钟仑自己就很不服他。
但荀君后来请钟仑回郢都,以楚王、荀君、商牟和钟仑四个人攒了个局,好像辛翳与荀君都情真意切的说了些什么,钟仑从郢都回来之后态度也变了些,对商牟都多了些包容和指引,甘愿低这个年轻小子一头。
商牟对钟仑态度也比较亲近。当然这种亲近也有点没礼貌,商牟不拿什么对长辈的礼节天天跟钟仑客气,但在打仗上有些犹疑的事情也都拿来跟钟仑说,也不遮遮掩掩的。
钟仑反正在那儿唾沫星子乱飞说了半天,商牟一开始还听,后来又没耐性了:“行行行,都说了我再考虑考虑,我是搁在泥里也沤不烂的石头性子,您跟我说什么也没用。起来吧,我这儿还有别的事儿呢,你要跟我嘚嘚到夜里是么?”
钟仑一直到被他推出去的时候,都还在那儿嘴皮子翻飞的拽着他袖子说。
舒老老实实在屋里把地图收拾好了,等商牟回来的时候看屋里干干净净,她正拿着他佩剑等着呢。
上一篇: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