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商牟虽然刚刚还故意君臣那般说话,但他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忘掉她的身份,还用那旧日又熟稔又嫌弃的口气道:“你是回了家就养的半点军人的样子都没有了么,你要是再这么怕脏,干脆以后一身白衣找人给你抬着轿子走,脚都不用沾地就是了!”
舒虽然觉得自己回了家,但心底不愿被商牟看不起的心劲儿又上来了,她狠狠在泥里踩了一下,道:“谁是怕脏!”
这一踩,泥水溅了小半身,脸上都沾上了点,她自个儿也脸上挂不住,想把脚从泥里拔出来,差点把靴子都给拔掉。
商牟走过来,把她从泥里拽出来,推着她肩膀让她走前头:“行行行,不怕脏也不用这样,我要再说几句你是不是要往泥塘里打滚了。”
舒拍向他的手:“你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商牟收回手,抱着胳膊:“这会儿倒是硬气了。在军中还跟我装不会喝酒的新兵蛋子,这会儿回了家,开始自己找酒喝了。”
舒一边走,一边对他瞪眼:“我……什么时候装不会喝酒了?”
商牟:“你从来不沾,你那次冒雨赶来跟我汇报,我给你个酒囊,你呛着了还瞪我。”
舒觉得他肯定理解不了她那时候不安的心情:“我那是不愿在敌营眼皮子底下喝酒。”
商牟竟然沉默了一下:“……敌营。”
舒张了张嘴,却也只是道:“不管晋楚怎么结盟,对我来说,那时候楚国军营就不是安全的地方。”
商牟这时候,仿佛才后知后觉舒的戒备,紧张与提防。
商牟应了一声:“嗯。那你至少现在是回家了。”
舒:“对。”
商牟:“回了家也没见你来找我喝酒啊!那狐逑就是个下臣,又不是你真正的兄长,你跟他不也是演假戏么,你找他喝什么,他一看就不能喝酒。你下次不如找我喝。”
他看见舒十几日与他不联系,却一个人凑过去找那狐逑喝酒,就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久的栽培和重用是喂了狗。
明明那狐逑都不是亲哥,舒怎么却还跟人家关系这么好呢?
舒:“……晋王找楚将喝酒,难道不可疑么?”
商牟:“这有什么可疑的,你们双胞胎里另一个晋王,以前不是说天天跟楚王喝酒么。咱们可以探讨军国大事啊!”
舒一听他说起这个来,倒是气不打一处来:“以后晋王才不会跟楚王去喝酒了!”
商牟点头:“确实,别跟他喝。你是没见过他吃饭喝酒,那矫揉造作的恨不得跟吃玉珠抿仙露似的,连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都不懂,怎么能算男人。”
舒现在想想商牟以前对着辛翳没好气的正宗楚骂,都觉得解气。
商牟:“而且真男人就不会记仇。你上次跟我动手来着,我不也没觉得有什么。真不行咱俩哪天打一架,你觉得我以前训你太多,心里头不爽,有本事就打赢了我。”
舒现在想起来,而后还有点烧:“打你才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他心眼真的宽敞的能跑马,上次先是一阵凶她,而后又觉得她穿裙衫的样子很可笑,耻笑一番竟然还拎着衣角想看想动手!就这样眼珠子长在后脑勺上的人,怕是这辈子都瞧不出她的性别罢!
商牟:“那是因为什么?”
舒回头:“因为你是个傻子!”
她喊完这一句,心头舒服了,快走几步,到了帐前,卫兵掀开帐帘,她微微一低头,走了进去。只看到师泷与南姬已经先到了,暄带着面具站在地图前,黑色长发辫做垂在肩上的发髻,红袖并在一处,一边拎着衣摆踱步,一边低头看着地图。这里明明不止一个女子,但就因为南姬一身衣裙,引起周围几个将领的侧目。
辛翳也站在一旁,离她很近,舒走上前去,就在辛翳要走过来和南姬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下子跻身过去,揽住了南姬的腰,转头道:“楚王是得了什么消息?”
南河忽然被舒搭上腰,也微微一愣。
辛翳以前还总觉得这俩双胞胎是长得真的像,可是舒的眼神总是不太对,行动坐卧也跟南河不太一样,他现在几乎不用看脸,光是看背影,几乎都要能分出个七七八八。
他往后退了半步。
他虽然是先生不论男女他都喜欢,但对待别的男人,他还是宁愿保持距离。更何况舒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扑腾泥巴玩,溅了半身的泥水,他更是想远离半步。
紧接着商牟也进来了,这场面下自然还是要公事公办,他转头道:“卜子,你来说罢。”
第147章 鳲鸠
一个年轻男子风尘仆仆的站起来,虽然他的穿着打扮与卫兵相差甚远, 甚至皮甲还是魏军的款式, 但刚刚进出主帐的所有人, 几乎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平平无奇的面容上显露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就连不认识他的舒也不由自主的感觉可亲起来。
南河也有几年没有见过卜彧了。他虽然是山鬼当中的一个,但很小就开始给辛翳做事,当时辛翳能够毒杀小宗子弟,就是靠他潜入城中在小宗的祭祀用酒中施毒。山鬼少年中,有的武艺超群,有的通晓方言,有的博闻强记, 但他武艺读书都只能算是三流, 也是被她忽视的那种孩子。
但就是谁都会忽视, 望过去又觉得他无害可亲,才是做探子的人才。
而且此子做事极其细心缜密,好像脑子里早就把计划捋清楚一遍,做事每一步好像都给自己留了后手。
辛翳道:“他拿来了大梁城内的地图, 关于河道与沟渠, 都有标注,不过因为负黍君并不多去城墙上视察,他也没什么机会去城墙上,便不太知道守兵分布。”
南河低头看向地图,她以前出使各国,就没有去过大梁。似乎那时候是因为舞阳君想要扩建檀宫, 魏王也改成郊劳①,双方在大梁城外的河畔会面,魏王架起数里的绫罗屏障,以兽皮与布帛铺满目及之地,支起漆木与桐油布做的棚子,以美酒与珍馐招待了她。
就算南河见识过楚国的奢靡,也要对魏国以量取胜的大做派咋舌。
而如果她数年前真的曾经到达过大梁城,或许早就已经推测出许多事情了。
单看城池的平面图,其中坊市的坐落,就充满了唐代长安城的风格,与这时代内城外郭的结构大不相同。而其中错综复杂的引水与排水,则更有现代城市的智慧,使得城内可以用上洁净的水源,让大量的垃圾与排泄可以顺水分流到下游,也让大梁城可以避免暴雨、洪灾、污染和投毒的影响。
这样的城建,瞬间瓦解了某些歹毒高效的攻城方案,不论是引水倒灌,还是上游投毒,亦或是在水源附近埋尸体来污染地下水,多方向的排水河道都会将灌水或毒物排走。
而城外又挖掘了护城的壕沟河道,虽然不如后世那样宽,但之前接近城墙进行挖掘攀登的做法就也不能用了。
听闻大梁这座石头城最后成型,是在舞阳君二十岁出头的时候,那这个女人很有可能在这个时代生存许多年,早在当时就手握大权了。
花费如此精力设计大梁,她或许也想把大梁城变为最后的堡垒。
但最后,她却因为不能称王,不得不远去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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