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就算博长大了,因为修与兆已是庶民,同代没有跟他能够竞争的皇子,他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邺室内乱也不会发生。
而且崔季明如果能做博的太保,保护教育过他,日后博上位了,崔季明依然可以受到博的信任为他打仗,地位和境遇也不会改变太多。就算是真的有动乱发生,崔季明与他无子也能让她完全从争斗中脱离出去,想走就走,不会被卷入。怎么样自由潇洒都可以。
他在不言不语的时候计划过很多,想过很多的可能性。
博养在宫内是最好不过的。
理性是这样跟他说的,然而在感情上又是完全挣扎的另一个想法。
殷胥幼时不知岑婆为生母,浑浑噩噩多年连句体己话也未曾说过,甚至没来得及多见几面,岑婆便逝世,他心中为此后悔了不知多久。
纵然薛菱待他是真心好,也教会了他很多,但是跟生母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同的。
或许是薛菱忘不了当年被她自己亲手所杀的幼子,也没法把他当作亲生孩子,两个人之间有谁都不说的一点礼貌的隔膜,互相依赖,却不能做到母子之间的发脾气与争论。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从小就曾那么多次的惦记生母,他不能让博也这样。
博哪里知道殷胥站在门边的复杂心情,他转过头来,看见崔季明也很惊喜,扑过去一把抱住崔季明的腿:“季将军!季将军今天也进宫跟博一起用饭么?”
崔季明笑着牵了牵他的手。她另一只手不太避讳的跟殷胥十指交握着,低头对博笑道:“是呀,家里穷,我今日又来宫里蹭饭了。”
博两只手摆弄着崔季明的手指,老是听崔季明说穷,居然当了真,嘟囔道:“打过那么多仗的人连饭都吃不起,也不知道大邺的钱都给哪些人了!”
这话显然是说给殷胥听得。
殷胥要按平时早就瞪眼了,今日却脑子里想的都是别的事情,也没在意。
博抓着崔季明的手乱晃:“季将军!世父说见过我阿娘啊!他也知道我阿娘现在在哪里!”
殷胥半跪下来,对博伸出手。博跑过去抱住他脖子,咬耳朵在殷胥耳边说什么,殷胥似有似无的笑了一下,握住他肩膀,让他面对着泽和刁琢,轻声道:“博虽然也没有背够了诗,但是今日我可以告诉你呀,今天你阿娘也来了。刚刚你还见到了你的阿娘了啊。”
博转过脸去,在他的世界里,屋内的女子也只有娉婷坐在榻上,眼角还挂着泪捏着帕子的刁琢了。
博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殷胥的话,还想回头去看殷胥的脸。
殷胥却低下头去,死死压着他肩膀,要他面向刁琢。
泽吓了一跳,撑着桌子惊道:“胥,胡说什么!你——我们既然已经说好了,今日你为什么要变卦!你——”
殷胥吸了一口气,一把将博抱起来,博吓到了,惊恐一瞬间涌上来超过了惊喜。他把博放在了榻上,放在了刁琢身边,道:“这是你阿娘。经常给你写信的阿娘,每天也在想念你的阿娘。”
刁琢望了一眼殷胥,这才低头痴痴的看着博。
博坐在榻上,呆呆的望了刁琢半天。
确实,刁琢符合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最美好的想象,美丽又温柔,包容且多识,好似永远都能原谅,永远都在等待。刁琢紧张的手都在打哆嗦,泽还在惊愕的要跟殷胥争论,她却伸出了手去。
博望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轻轻的像是把手放在她掌心里蹭了蹭,抬起来又放下,被刁琢并拢的手指握住他的小手。
刁琢破涕为笑:“博已经会写很多字了,已经会给阿娘回信了啊。阿娘好高兴。就是错字多了些。”
他懵懂:“不、不是世母么?阿娘——阿娘怎么离开了宫,又……”
小孩子其实很早就懂得父母夫妻这些事情,他又望了一眼泽,惊道:“阿娘离了宫,为什么又跟世父在一起了!阿娘为什么讨厌阿耶啊——是、是世父让你走的么?不是……”
他彻底糊涂了,然而刁琢望着他的眼神,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又让他认定刁琢一定是阿娘。
再加上泽认为殷胥不该这么做,正在跟殷胥争论。让他一下子以为是亲爹后爸要打起来了。
他一把抓住刁琢的手,急道:“阿娘!是阿耶把你赶出宫去的么?你是不打算回宫里了么?阿娘为什么要走的——!”
刁琢看着那边殷胥还在摇头跟泽解释争论,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显然阿博到现在还以为殷胥是他亲生父亲。她只得开口说:“不是阿博想象的那样,事情很复杂的。”
阿博却急了,紧紧抓住了刁琢的胳膊,似乎是泽的生气吓到了他,一片混乱中,居然拉着刁琢要她下榻:“阿娘不要走了,阿娘跟季将军成婚好不好,就可以留在洛阳了!季将军也很厉害的,也很多人觉得季将军好看的。这样我就也可以让季将军做我阿耶了,阿娘也可以在宫里了对不对——”
崔季明在一旁听见了,被这小子的拉郎配给逗笑了,走过去一把拎住博的衣领,把他抱到怀里来,然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殷胥和泽俱是一惊住了嘴。
崔季明道:“别争了!孩子都让你们吓着了!既然都要说了,就该说个明白的。”她一只手抱住博,拿着博的手,让他的手对着刁琢,道:“现在博知道阿娘是谁了吧!不过并不是阿娘被赶出宫去了哦,博的阿耶是安王,是你刚刚叫世父的这个,所以你才会觉得跟跟你长得也很像吧。”
崔季明努力解释道:“当年安王跟安王妃有了小小博之后,因为我们大邺需要一个厉害的小孩子来做太子,所以就选了博。太子都是要在宫里长大的,从小跟皇帝生活在一起,所以博真正的阿娘阿耶就离开了王宫,而博在宫里,跟着皇帝一起学习,跟着大母一起长大。然后管皇帝叫阿耶了。”
她本来以为解释可以让博心安的,却没想到博一下子就明白了重点,神情愈发惶恐起来了,紧紧抱住了崔季明的脖子不撒手,半天才道:“所以是阿耶阿娘把我送人了么?”
一下子屋里四个大人着急的齐齐开口:“不是不是!”
博已经有些吓到了,好像别人的身份都变了,就只有季将军还是季将军。他紧紧攀着崔季明不肯下来,一会儿又朝殷胥伸出手去,说是不肯相信,更像是试探性的确认,可怜兮兮的喊道:“阿耶抱我。阿耶!”
殷胥闭了闭眼睛,似有些不忍,却又接过了他,将他放在地上,将他往前推了两步,轻声道:“博,我不是阿耶。这个是阿耶,这个是阿娘,你叫一声。”
博主要是对于泽的存在没太有感觉,对于刁琢还是有些期盼的情感的。
泽摇了摇头,轻声道:“胥,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殷胥道:“他应该知道自己的阿耶阿娘究竟是谁。”泽这样从小在父母身边长的孩子,是永远理解不了这种感受的吧。殷胥一面又有些心疼阿博这样的反应,一面又觉得这会儿吓到了不要紧,跟阿耶阿娘在一起久了就好了。
博一直在往后缩,半天憋出了一句:“真的是我的阿耶阿娘么?”
刁琢点了点头,缓缓展开一个笑:“博寄过来的所有的信,阿耶和阿娘都读过的,里面有哪些错字阿娘都背过了。”
博心思通透,看得出来眼前的人目光里对他的感情,殷胥的手摁在他背后,他想了想,仍然躬身下去,行了个给晨昏定省的礼,道:“博见过阿耶阿娘。”
泽说是抗拒,更像是他怕自己真的成为了博的阿耶,他就很难放手了。对于大局和未来来说,博留在宫内都是更好的选择。从他今天这种种表现来看,宫内将他教养的极好,殷胥和很多人也都很疼爱他。说不定跟他们出了宫,天南海北的到处跑还会落下课业,折腾病了。
刁琢点头,泽却没有回礼,他下定了决心,闭眼坐在了原地没有动。
博道完了之后,立刻又回过头来,抓住殷胥的衣摆,邀功似的小声讨好道:“阿耶我说完了。我说完了。”
崔季明只觉得殷胥身子都在哆嗦,她只能靠过去,紧紧抓住殷胥的手。殷胥用力的回握了一下,才找出再发声的力气,道:“博是不是想跟阿娘阿耶回去呀?如果想的话就可以跟阿娘阿耶回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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