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勾陈九
想到这里,长公主笑的慈爱,“小六儿,等会子文柏那些发小好友过来,你们一道去游湖,今儿姑姑在这儿,好好玩儿。”
赵楚铮嘴皮子扯了扯,露出个笑,“姑姑费心,知道了。”
赵文柏眼珠子转了转,一掌拍在赵楚铮肩上,嘻嘻道:“娘你别演了,我俩又不是不知道干嘛来的,放心放心,就是拖我也拖小六上船。”
赵楚铮冷冷的睨他一眼,视线落在肩上,赵文柏连忙将手收回来,嘟囔一声小气。
长公主忍住抽儿子的冲动,笑道:“我陪姑娘们坐牡丹船,不是说湖东岸那边有一片野生的花。宝石蓝的,去过的都说好看,你俩去摘几朵来我瞧瞧。”
这样,坐了一会儿,叮嘱了一回,下头人回说姑娘们都来了,长公主便带人出了门。
早起的时候寒气还重,这会儿雾气一散,暖融融的太阳刚刚好,照的人昏昏欲睡。赵文柏与几个好友汇合,众人朝赵楚铮行过礼,便开船朝湖中心去。
长公主带姑娘们走的花船在前头,周围围着护卫乘的小船,乘风破浪,朝着水天相接的远方去。赵文柏是最活跃的一个,跳上船便叫人赶紧去采花。
此湖颇大,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湖面上波光粼粼,清澈可见群鱼穿梭。一层水汽笼罩着水面,恍若仙境,丝丝的寒气激的人分外清醒亢奋。
众人皆站在船头,对着大好的春光美景大肆夸赞。赵文柏转了一圈没见赵楚铮,进船舱找人,果然坐在里头呢。
他凑过去瞥了一眼赵楚铮手里的书,“你也太无趣了,大家都在外头玩儿,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诶,我娘叫咱们去采花呢,怕是要送人,你给谁啊?”
他兴趣盎然的问,无时无刻不在打探赵楚铮的意思,没办法,母上大人下的命令不敢不从。赵楚铮随手将书丢在桌上,端起茶喝了一口,“横竖不给你。”
赵文柏夸张的往后一躲,仿佛谁要非礼他,瞪大眼睛道:“你给我,我还不要呢。”
“滚。”
“不滚不滚,话说,你喜欢哪样儿的?我瞧这次皇帝舅舅是铁心要给你选妃的,还不如找个喜欢的。几位皇子都成了家,昨儿听说又有御史上书立东宫,你这一成家,大家都齐全了。”
有些话他不好说,虽说宫里几位给永嘉帝诊脉的御医口径一致,皇帝的身子尚还康健,只是亲近的人都知道,永嘉帝身子每况愈下,近来更添了咳血之症。
朝堂上表面一派风平浪静,底下的暗涌汹涛已经初现端倪。各皇子之间也不大太平,尤其大皇子与三皇子,一个居长,一个母妃受宠,争执不下。
其余五皇子存在感不强,赵楚铮半路杀出来的,也唯有亲近大皇子有了一席之地。
再者西北局势不明,朝堂风云诡谲,上头怕也是急了。
赵楚铮瞧了赵文柏一眼,情绪不显,长公主作为永嘉帝一母所出的姐姐,尊极贵极,在如此波澜的时期,大郡王与三皇子同出同进,小郡王赵文柏便亲近大皇子一派,确实是最保险的做法,可惜谁都不傻。
旁敲侧击敲不出一句话来,赵文柏朝后一靠,翘起二郎腿,闲闲道:“我母妃说了,只要你喜欢的,她就亲自去跟舅舅说,保管成全你。”
赵楚铮端起茶杯的动作微顿,似乎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一见有戏,赵文柏顿时兴奋了,两眼放光,“是谁是谁,兄弟铁定也要帮你。”
“你猜?”他挑眉道。
在一处混了这许久,赵楚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出,赵文柏就懂了,这人根本没信他。
这时迎着河风,帆船飞梭行驶,赵楚铮望着水面闪烁的波光,其实有一瞬间动摇。若是真表明心意,会不会有人成全,不过,片刻便打消了念头。
如今时期特殊,他更惹人注目,怎么敢将她暴露在人前,他豁的出去一切,独独不敢拿她冒险。他所能笃定的,无非一定会登上高处,对自己承诺,给彼此一个明朗的未来。
赵文柏等人开的船停在东大岸,长公主的花船距离岸边不过十来里。沈清兰立在夹板上,身边是叽叽喳喳兴奋的议论。
“那边岸上的花海倒是漂亮,一阵风打过去,与船下的清波没什么两样,还是蓝色的。”
“是呢——诶?那边那船与咱们坐的这艘倒相似。”
“不知道了罢,那边也是长公主家的,小郡王和六皇子坐的。”
这一声一出,一道道专注的目光皆望了过去,跟在后头的嬷嬷笑了笑,“姑娘们仔细,湖上风大,要看花儿,等会子有的是。”
沈清兰思索片刻,有些了然,隔着遥远的水幕,她似乎准确的找到了那个人。他正在采花,立在山腰之上,身后湛蓝的天幕烘托的人凌然,贵气萦绕。
望了一圈周围,她嫌恶的蹙了一下眉,若不是为了他,她永远也不会沦落到与这些小门户出身的人站在同一个地方。
她付出那么多,若不能成全自己,怎么能甘心?
豪华富丽的船身,与之匹配的是布置的舒适奢华的内仓,长公主靠着一人宽的矮塌,闭着眼睛。门外进来一个四十开外的妈妈,从表情到穿着是一般无二的严苛端庄。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长公主睁开眼睛,笑微微道:“如何?”
那妈妈想必是宫中掌事姑姑,一双挑剔的眼睛活似一把标尺,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自有严格的标准。
毕恭毕敬的行完礼,笑道:“这也不好说,身份最高的自然是安国公家的;活泼热闹的数温侯爷家的;再有温柔可人的数李原大人家的——倒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长公主笑道:“我意下如何有什么用,还是你眼睛毒,瞧你说的那几个,分毫不差了。这样今儿过去,我也有个交代。”
挑皇子妃不就是选家世、选性情、选人才,既然有了数,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那妈妈笑道:“原也不该我多嘴,只是瞧皇上倒是极上心,恐还要问六殿下的意思呢。”
长公主换个姿势靠着,“可不是,你当我凑今天这个局做什么,我瞧着竟是安国公家的更妥些。我那六侄儿,且试他一试,你过来,我跟你说。”
第59章 第59章
体型稍小的花船靠近长公主等人的大船, 赵文柏第一个跳上去,随后是几位同游的少爷, 赵楚铮走在最后。
在花船的二楼露台上, 姑娘们瞧见外男走近,想看又不敢看, 悄悄躲在门后。
先进去拜见长公主,被留下喝茶,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笑道:“听闻东岸上有那么一种花儿, 乃是咱们内城没有的,少爷们可去瞧过了?”
赵文柏先笑道:“哪里有我不去凑的热闹, 不但瞧过了, 还给母亲带回来些呢。”
便叫下头人将方才他们采的花拿上来, 赵文柏的主动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拿在手里把玩,道:“倒是不错,将少爷们采的花送到后头去, 给姑娘们看看。”
一听要将花送人,先前一同去采花的几位少爷,顿时懊恼,早知要送人, 也不叫下人去随便扯几朵应付差事, 该自己动手才是。
长公主叫过赵楚铮,问他采了什么花,赵文柏抢先一步道:“小六比我强, 好看的叫他全抢了去,娘你问他要,铁定好看。”
方才在一处峭壁上,开了两朵极艳极美的花,众人皆是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只能望洋兴叹。赵楚铮却轻轻松松攀上去,连根拔起一大把,看的赵文柏羡慕不已。
想将那花拿回去自己养,要不过来就算了,赵楚铮分明很是珍视,却死活不说要送谁,急的赵文柏抓耳挠腮。
他得意的看向赵楚铮,看他拿不拿出来。赵楚铮瞥了他一眼,冷飕飕的,笑道:“姑姑喜欢,自是该孝敬姑姑。”
长公主道:“我不爱那些花花草草,你若舍得割爱,我借花献佛。方才安国公府的大姑娘与我说想去瞧瞧,她们姑娘家磕着碰着不好,便没叫下船,你把这花拿去送她,便是我的心意了。”
说完便笑眯眯的看着赵楚铮,虽说相处的时间不长,长公主也摸出来一点赵楚铮的性子。那是与永嘉帝一个模子的。
对于不喜欢的人,看看都嫌费工夫,完全不搭理。除此之外,也不会表现出明显的喜恶,不反应就已经是入了他的眼了。
众多姑娘里,她最中意沈清兰,不论模样,人才还是家世,两人都极般配。若是赵楚铮不厌烦沈清兰,肯应付便有看头。
长公主心里打着算盘,就等着赵楚铮的态度。赵文柏一听这话,端正的坐姿变了样,朝长公主探出半边身子,“娘,你喜欢沈清兰?”
长公主横了他一眼,解释一般的道:“有家世,样貌才情皆不差,我确实喜欢。”
赵文柏眼珠子一转,看向赵楚铮,后者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不过说的话却叫人不淡定了,“那花送给姑姑侄儿乐意至极,不相干的人便算了,糟蹋了。”
赵文柏一口茶噎在嗓子里,他猜到赵楚铮不会喜欢沈清兰那样清高自许的,也没想到他厌恶成这样。把花送给沈清兰,还是糟蹋了花?
长公主脸色一变,万万没想到赵楚铮是这样的意思,竟然是极不喜欢沈清兰。她想着,兄长把六侄子的终身大事交代给她,好歹她自己尽心到位。
便道:“小六,你再考虑考虑。你瞧瞧你几位皇兄,哪个的正妃家世上差了,你若是瞧上什么人,抬进府也使的,便是以侧妃之位相许,皇兄也不会为难她。”
她是想着,依着六皇子的年纪,迟迟不肯成亲,怕是心上有人了。她也试探过几次,对方不肯说,那心上人身份实在不起眼,又或者是什么脏污之地的也不定。
赵楚铮微微笑了笑,“姑姑莫操心我了,我喜欢什么人,我自己会安置妥当。”
看来是真有了,长公主颇为头疼。这父子两个,永嘉帝如今对六皇子正上心,听闻等他成亲后连安排进六部都想好了,亲王的封号也拟的差不多,一定不会允许六皇子妃身份低微,唯恐配不上六皇子。
而六皇子表面瞧着笑嘻嘻的,极好相处,也是个不肯受人摆布的主儿。只是苦了她,夹在两人之间,两头不讨好,着实郁闷。
沈清兰自赵楚铮与赵文柏登船开始,便密切关注长公主那边的动静,此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眼瞧着便要靠岸,却是一定动静都没有。
不应该啊,她方才分明听见长公主与掌事妈妈说话的,也瞧见赵楚铮等人采了花,难不成就这样瞧上一眼,再没有旁的了?
虽等的焦灼,沈清兰还是温柔守礼的坐在姑娘们中间,远远瞧见帐子后头一个宫女模样的丫头朝她招手,她悄悄退出去。
走到一处人少的地头,那宫女方低低的说话,沈清兰从头至尾眉头紧锁。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船舱的,只有满腔的愤怒嫉恨燃烧的炙热,有人过来招呼她,直接被无视,看她脸色不好,也就不敢说什么。
下船之后,赵楚铮拒绝赵文柏再跟着他回去,自己带人骑了马准备回城。沈清兰的马车等在庄子马房后面,见赵楚铮策马过来。
他勒住马绳子,一张清隽的脸情绪半分不露,沈清兰微微一福,“耽搁殿下会儿功夫,臣女有话说。”
赵楚铮道:“若没有要紧事,闲话就不必了。”
沈清兰银牙紧咬,连个机会都不给吗?她也是骄傲的,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浴火涅槃回来,毕竟心性坚定。
一步冲到路中央,直直的看向他,大有誓死不让的决心。赵楚铮冷笑一声,不耐烦到极点,“让开,小爷没工夫折腾。”
“就一句话,臣女的心殿下当真半分也不怜惜吗?”说着,眼里便莹莹闪烁,蓄满了泪。
这一副哀怨至极的模样,若换个男人,早已不舍佳人落泪,如何也要成全了。赵楚铮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长鸣一声,登时奔跑起来。
沈清兰瞳孔一缩,终究做的比想的快,一个闪身闪到路旁。却见下一瞬赵楚铮调转了马头,就是她不躲,也不会伤到她。
他坐在马上,眼神讥嚣,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再不瞧她一眼,策马离去。
独留沈清兰立在原地,恼怒到极点。
回到府里后,沈清兰并不理会任何来打探消息的,只到大夫人屋里坐了会儿,起了身,问孟玉拆在做什么。
司文恭敬的回了,沈清兰扯了扯嘴角,“许久没去表妹屋里坐坐,眼瞅着她要走了,咱们去瞧瞧。”
刚从老夫人院子回来,因着马上要动身往西北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还能不能再见老夫人一面。孟玉拆很是不舍,平日里得空便在老夫人房里去待着,陪着说话。
这会儿到家,还未喝上一口茶,听人说大姑娘来了,忙迎出去。她与沈清兰已经是连表面的友好都不能维持了,见面也是相对无言。
沈清兰半点尴尬不曾有,笑眯眯的走在孟玉拆前头进了屋,“近日来出门勤快,表妹要走,我也不知该送些什么,表妹不会怪我吧。”
孟玉拆立在门边,也不进去坐,只叫谷雨上最好的茶来招待。沈清兰瞧她面色淡淡的,自己也还能坐的住。
有的没的扯了几句,孟玉拆实在冷淡,沈清兰也坐不下去了,面色有些委屈道:“我知道表妹在府里住了这几年,我这个做大姐姐的也没怎么关照你,想必妹妹是怨我的。往日里有什么嫌隙,看在妹妹要走了的份上,也请原谅姐姐的不妥之处。”
这样的低姿态,还是第一次见沈清兰露出来,孟玉拆微微警惕,却道:“大姐姐哪里话,姊妹间哪里有隔夜仇,言重了。”
沈清兰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质地极好的一块鸡血材质,鲜艳如红霞,隐隐仿佛有红光流动。她往常倒是没见沈清兰戴过。
说是要送给她,孟玉拆吓了一跳,忙道:“这样的好东西,想必是姐姐极喜欢的,并不敢据为己有。”
沈清兰坚持要给,直言道孟玉拆若是不收,便是不肯原谅她先前得罪的地方,恐怕要找老夫人去解开心结才好。
孟玉拆气闷,勉勉强强的收下来,脑子里飞快的想对策。见她收了东西,沈清兰面色好看了些,稍稍安抚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孟玉拆送她到门口,走在回去的路上,司文脸色一直不好,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想问问姑娘如何把大少爷的玉佩送给表姑娘了,何况还是悄悄从大少爷那里拿的。
没等她开口说话,沈清兰先停下来步子,语调冷幽幽的,“司文,咱们出来时,你瞧见表姑娘摆在窗扉上那盆花了吗?”
幽蓝幽蓝的,自花心传开来,在油灯下犹如最瑰丽的仙瑶。很美,却本该是她的。
司文只扫了一眼,隐约记的今儿六皇子回来时,小厮怀里抱着一束,有点相似。六皇子还嘱咐,小心看着,若是折了伤了,唯他是问。